第21章
薛蟠去外地經商回來了,找賈琏出去喝酒。原本打算叫上寶玉,但他一直要去學館讀書,只得作罷。
薛蟠說道:“如今真是什麽生意都不好做,西南一帶一直在下大雨,我從那邊帶了一批布料回來,說是夏天穿着比較涼快,沿路又收了一些香藥等貨物。”
賈琏這兩日剛好在忙着準備端午的節禮,便打算明日就去他鋪子裏看看有什麽新鮮好貨。
不多時,衛若蘭也入席了,賈琏說起史湘雲和衛若蘭之間的親事,笑着說道:“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喝上衛兄弟的喜酒了。”
薛蟠聽罷,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郁悶。
賈琏問薛潘:“姨媽身子可好些了?聽聞她前陣子胸悶。”
薛蟠惆悵地道:“說來說去,都是心病,都是給家裏那位大奶奶給氣得。”
馮紫英有些不解地問:“當初不是說你們家奶奶也是個知書達禮的麽?怎麽變了怪?”
“嗨,甭提了!”薛蟠飲了一口酒,“是我看走了眼,聽人說她識文斷字,也會吟詩作賦,便想當然地以為她會如賈府園子裏的姑娘一般,卻不想……”
薛蟠重重地長嘆了一聲:“唉,不提也罷!”
馮紫英舉着酒杯說:“來,咱們兄弟幾個也很久沒見,一起喝酒要緊。”
四月二十六,寶玉生日,鳳姐張羅着在老太太處擺了幾桌酒,賈寶玉也逢休學,不必去學館,遂好好兒地休息了一下。
一早,賈寶玉才給王夫人、老太太磕了頭,薛寶釵就過來賀壽了。
她說道:“這是前幾日我哥哥從西南帶過來的蜀錦,我覺着料子還不錯,絲質柔滑,還很輕薄,夏天穿最好,給寶兄弟賀一賀。”
賈母道:“難為你惦記,你也有日子沒有來園子裏了,可是家中太忙?”
寶釵乖乖地回:“有些生意要跟管,一時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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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問:“你母親的身體可好些了?”
“已經好了許多,原本今日要過來,但有太多貨物要清點,便沒有過來了。”
賈母道:“回去同你母親說,若不遂心,時常來坐坐,抒解抒解才是要緊的。”
寶釵:“謝老太太關懷。”
寶釵來到桌旁,與其他姐妹一同打了招呼,氣氛十分融洽。
湘雲道:“寶姐姐,我有快大半年沒見你了。”
寶釵笑着捏了捏湘雲的臉:“我可是聽說了你的好事,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
衆人笑談着,寶釵又命莺兒放下一個大盒子,打開一瞧,裝着一些香囊之類,寶釵說:“裏面放的幾味香藥,都是我哥哥這次新收的,我按了新的方子配了幾個香囊。夏天來了,蚊蟲頗多,我試着挂在床頭,用以驅蚊趕蟲,再好不過了。”
說罷一人送了一個。
黛玉接過香囊,說道:“多謝寶姐姐費心想着,前兒我還想讓紫鵑做幾個,這回有現成的,你可得把那配方告訴我們。”
寶釵答應着:“待會兒我就寫給你。”
寶玉也坐了過來,與衆姐妹歡聚一堂。
吃罷午宴,寶釵就要告辭。
賈母頗有些驚訝地問:“怎麽這麽着急着要走?不住兩日麽?”
寶釵笑着道:“我哥哥帶回來的貨物需趕緊清點好,馬上就是端午節,也要趕上這個時節才行……”
寶釵又與衆姐妹一一告別,這才行了去。
賈母看着寶釵離去,又不免悵嘆着:“真是個懂事的好姑娘,先前哥哥不懂事,如今哥哥多少懂了點兒事,又娶回一個不省心的。姨太太幸虧有她,不然真是夠鬧心的。”
又看向王夫人:“太太,你得了空,也要去看看姨太太才好。”
王夫人回着:“正打算過兩日去的。”
午飯後,寶玉送衆姐妹回園子,途經怡紅院,見大門緊閉,想起那年過生日在屋子裏偷偷開夜宴,如今迎春姐姐出嫁了,晴雯、香菱、司棋已經去了,芳官、四兒也被攆了……就連寶姐姐也來去匆匆。
心中不免黯然,又見林妹妹形容越發清瘦,知她這段時間也在煎熬。
可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在熬着?白天在學館天天學那些科舉文章,他是真的讀不下去,卻又懼怕父親之威,不得不坐在那兒,身在曹營心在漢地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寶玉唉唉地嘆了一下,看向林妹妹,恰巧林黛玉也看向了他。
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黛玉見他才去學館不過才三個月,人就呆滞了許多,何嘗不知個中折磨,雖有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說起。
近來她越來越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尤其是在見到了那株“绛珠草”之後,便覺得仿佛宿命走到了盡頭,怕是不久,便會徹底明了……
湘雲見氣氛有些不對勁,打趣道:“愛哥哥,你可還是想住在怡紅院裏,做你的富貴閑人、怡紅公子?”
賈寶玉望了一眼門上的匾,又看了一眼身邊的這些姐妹,神色淡淡地道:“自然是想的,日思夜想,卻終究無奈。”
湘雲笑着說:“呆子又要說呆話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正商議着去哪裏坐坐比較好,賈寶玉想起那年生辰妙玉有送帖子,便建議:“我也許久沒有去栊翠庵了,咱們便找妙玉說話如何?”
也是個好去處,一行人擁簇着叩開了栊翠庵的門。
在賈寶玉熱熱鬧鬧地過着生辰,衆人在栊翠庵裏品着香茗,暢快交談時,賈琏把端午的節禮送至孫府。
孫府的宅院并不大,雖只有孫紹祖一人在京,但丫鬟小厮挺多。
迎春出嫁時,司棋已經逐出園子,并且殁了,便帶了繡橘、蓮花兒等四個丫鬟去。雖然繡橘是有些主意的,但是寄人籬下,主子這般懦弱,她一個丫鬟,再有主意又能做成什麽事?
聽聞賈琏來府裏了,迎春喜出望外,在繡橘等陪同下,來了廳中,見到了二哥哥。
同在廳中的,還有孫家的幾個婆子丫鬟,孫紹祖雖然不在府中,但廳裏那些孫家的人卻盯得死死的。
“二爺來得可真不巧,今兒我們爺出門了,沒能接待,還請不要怪罪。”有個看起來略有些身份的婆子說道。
賈琏客氣地道:“不妨事,有迎春妹妹也是一樣的。”
迎春已經被孫紹祖打怕了,元宵時,寶玉過來看望她,因多說了幾句,寶玉走後,她又遭了更慘的打罵,這次不得不學乖了。
她只屈身道福,問道:“二哥哥安好!府裏老太太、大老爺、大太太、二老爺、二太太等可還好嗎?”
繡橘扶着迎春起身時,特意把迎春的袖子撩了起來,雪白的手腕上清晰可見幾道青青紫紫,大大小小的傷痕。
賈琏關切問道:“你的手怎麽了?怎麽有這麽多傷?”
方才那婆子趕緊過來打圓場說道:“前幾日不小心在園子裏跌跤,劃傷的。”又用手肘推了推迎春。
迎春也不敢說真話,只低低應了句:“是,無妨,只是皮外傷。”
賈琏見迎春欲言又止,雙眼還透露出對身邊人的些許怕意,他便明白了,迎春在孫府依舊過得膽戰心驚。
賈琏看在眼裏,嘆在心上,這個妹妹向來性格懦弱,不比三妹妹那般直爽利落,凡事會争會辯……
原本還想私底下與迎春多說幾句,奈何婆子丫鬟一直盯着,賈琏亦不自在,只好坐了會兒,便交代着:“我外邊還有事,要先告辭了。你在這裏且好好照顧自己,得空了回府裏小住幾日,或者過幾日我讓寶玉過來接你家去。”
迎春回道:“謝謝二哥哥費心想着,我自會照顧好自己。替我向幾位老爺、太太、姐妹們問聲好。”
賈琏說話就出了孫宅,繡橘扶着迎春回府時,方才那個婆子剜了繡橘一眼,指責道:“你怎麽那麽不小心,也不是第一天侍候奶奶了,怎麽袖子還會被你翻上來?”
旁邊一個嘴利的丫鬟說:“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繡橘氣不過:“便是我故意的又怎麽樣,我們姑娘被打成這樣,娘家人來了還不讓人瞧了?”
那婆子氣得要去打繡橘的嘴,但素來也知曉繡橘是個有主意的,只好轉過頭罵迎春:“你好歹是她的主子,平日裏如何教她的?這般懦弱,哪裏像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都說你也是個正經主子,依我瞧別讓她有朝一日把主子蹬了自己坐上你的位子……”
迎春也不想與丫鬟婆子争吵,只說道:“張媽媽別再說了,我好歹沒有把實情說出來,保持了大家的體面。”
原來,這個看起來氣勢頗盛的婆子就是孫紹祖的乳母,大家都喚她張媽媽。
這張媽媽仗着喂養大了孫紹祖,老爺、夫人又不在京,大小事都要過問。她對迎春不好,一是因為賈赦借了孫紹祖五千兩銀子,送個女兒來抵債,她也捎帶着瞧不起迎春;二是她向來以孫紹祖的奶媽自居,看迎春用刁鑽婆婆的眼光看待。孫紹祖多少受了她的影響,對迎春越看越不順眼。
繡橘沖張媽媽哼了一聲,扶着迎春進了院子。
卻說孫紹祖回府後,聽聞賈琏來過,又聽聞迎春手上的傷被賈琏看見了,張媽媽擠眉弄眼、添油加醋說了一通,生怕賈琏得知了會對孫家不利。
不過孫紹祖卻絲毫不在意,甚至說:“這樣也好,撕破臉了,不必裝得這麽費勁。往後見面,更好去要銀子。”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