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賈琏回去之後,越想越不妥。迎春的性子向來如此,人前不敢言,人後遭大罪,也不知待孫紹祖回來,是不是又要遭一頓毒打。
将這事兒說與鳳姐聽,鳳姐無奈地道:“也許這就是二姑娘的命。”
賈琏說:“你一向不信陰司報應,如今卻又相信這是她的命?真真可笑。”
前幾日為了彩霞一事,二人還冷了兩天,這會子又要為了迎春争吵。鳳姐試圖将火氣壓下去,但依舊嘴上不饒人地說:“你不信命,你且想個法子,來解決這件事?哪家夫妻不打打鬧鬧的,縱然是我們,不也打鬧過?可咱們不還是照樣過日子?”
一席話說得賈琏又啞語起來,但他很快說道:“你我不一樣,我們不是那逆來順受之人,可迎春卻是。上回彩霞的事,興許只是一時失手,焉知那孫紹祖,沒有起殺妻之心?況且他明明白白是為了那五千兩銀子……”
一提銀子的事,王熙鳳的氣焰就降了下去,她說道:“我說了一萬次,你若有心解決這事,便去跟大老爺提,眼下剛備完節禮,庫房有沒有銀子,你還不知道麽?”
賈琏沒再言語,與他們一個兩個說破嘴皮子,也是對牛彈琴,不說也罷。只拂袖離去,回了自己屋。
他又看了一眼系統上的那個解救迎春的任務,前世時迎春是在大暑天裏走的,眼下已近端午,再不救的話,就真的來不及了。
而迎春這邊,已經被孫紹祖打得服服帖帖,下午孫紹祖回來,哪裏敢見他,巴不得張媽媽一個勁兒地拉着他不要走,哪怕所說之辭是對自己的污蔑,哪怕張媽媽繼續撥火,她也不在乎,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
天一黑,迎春就把自己所住偏房的門關上,把燈熄滅,繡橘等丫環也湊在這屋子裏,主仆靜靜地熬過這一晚。
主屋早已經沒有她立足之地了,那間婚房也成了孫紹祖玩弄各種丫鬟媳婦的淫/窩。
繡橘說道:“我才剛在院裏,聽到了一些聲音,似乎又喝酒了,有兩個人陪着,聽着像是主管媳婦和一個丫鬟。”
迎春道:“只要他不來我這屋子裏就好,不管他是和誰在一起。”
那孫紹祖喝了酒,身邊的女人撥了兩句火,說賈家今天過來就是給爺一個下馬威之類的話,氣得孫紹祖把酒杯一摔,罵罵咧咧來到了偏房。
“賈迎春,快給老子開門。”
丫鬟們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全都摸黑縮到了迎春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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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哥哥過來,你也不提還銀子的事兒,只當什麽也不知道就想糊弄過去?你諒我不敢打你麽?今兒爺就要把你照死裏打……”
孫紹祖用力推了推門,發現門紋絲不動。原來,繡橘等人早已經擡了桌椅小櫃子等,将門堵上了,為的就是防着孫紹祖喝上了頭過來打人。
迎春眼淚潰了堤,卻不敢回一個字,也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只拿手絹擦淚,裝作睡死了。
孫紹祖繼續一邊推搡着門,一邊破口大罵,罵得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繡橘是個膽子大些、又有氣性的姑娘,覺得不回兩句實在受不了這個氣,便說道:“我們奶奶喝了些安神的藥,已經睡過去了,爺有什麽話,明兒再說罷。”
聽見外邊有兩個人跟在孫紹祖身後,又對他們說:“爺喝多了酒,你們也不扶爺回去麽?讓一個大老爺們在這門口罵街,成何體統?”
聽到動靜的張媽媽等人也過來了,她的眼中容不下賈迎春,自然為虎作伥。
她幫着推了推門,發覺門推不開後,一起罵道:“好大臉的丫鬟,這個府裏你已經快成了主子了!爺要進去,你竟然敢把門頂住!你最好別出來,這輩子死在屋子裏了,否則我也要讓你瞧瞧孫家的規矩。”
繡橘已經和張媽媽吵過數回,血性一上來,幹脆豁出去這條命,只大聲說道:“張媽媽,你若想要我們死在屋子裏也好,放一把火便是,到時候不光我們死了,整座府都沒了。你若不敢點火,我來替你們點好了!”
惡人最怕遇到更惡更不怕死的,張媽媽被唬住,繼續罵着:“你這個有人生沒人養的丫頭,竟然敢吓唬我?”
“您老人家是誰?平日裏我們聽得多了,您說您是孫府正統奶媽,是頭號功臣,淩駕夫人之上,爺都不是夫人生的,是你生的,是你養的,是将來要給你摔喪駕靈的。我怎麽敢吓唬您?”
孫紹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聽到繡橘這話,不由癫癫看向張媽媽,問道:“這死丫頭在說什麽?”
張媽媽雖然平日裏在其他人跟前擺出一副正經主子的架勢,但是當着孫紹祖的面,還是不敢太嚣張,只說:“爺甭聽她放屁,小娼婦一個,能說什麽好話來?”
又怕繡橘繼續撥火,惹惱了孫紹祖,勸道:“爺還是回屋歇息去罷,且讓她們多活一晚。”
聽到外面漸漸歸于平靜,繡橘知道他們已經走了,這才重重吐了一口氣。
“好了,沒事兒了。”繡橘安慰道。
明兒待孫紹祖醒過來想起這回事,頂多打罵兩下,與他喝酒時打人的程度是不能相比的,所以大家算是熬過來了。
繡橘何嘗不害怕,此時身體也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蓮花兒抱着繡橘哭着說:“繡橘姐姐,要是沒有你,我們怕是早被他們打死了。”
繡橘也一同哭,熬過這一晚,後面還有許多晚,何時是個頭?
偏偏侍奉的姑娘,又是個懦弱沒氣性的,當年在園子裏過得舒心,卻不想跟過來是這副模樣……
繡橘越想越傷心,迎春也哭着說道:“都怪我沒能耐,命又不好,讓你們跟着我受苦。”
繡橘一聽,愈加難過,主仆幾人抱頭小聲啜泣,直至夜深方睡去。
這日,探消息的興兒回來說:“此刻孫紹祖正在郊外的靶場裏練騎射。”
“走,咱們也去會會他。”賈琏吩咐道。
郊外有個靶場,是專門供貴族世家子弟練騎射所用,只要交了費用,即可入場。
孫紹祖見賈琏過來,依舊趾高氣揚,絲毫不把琏二爺放在眼裏,嘴上漫不經心地說:“真是稀罕,什麽風能把你吹來?”
賈琏說道:“前兩日我去府上拜會,但你不在。”
“嗯,聽說了。”孫紹祖沒有停下手中的弓箭。
賈琏也不想與之廢話,只道:“我看到二妹妹手上的傷痕了,婆子說是摔傷的,可是那些痕跡,怎麽看也是被打傷的。”
孫紹祖收起了弓箭,十分不屑地說:“是啊,是被我打傷的。我讓她伺候我洗腳,她連這個都伺候不好,活該受打!”
賈琏氣憤地道:“你怎麽可以這般粗魯殘暴?她好歹也是你娶進門的妻子啊!”
孫紹祖輕狂一笑:“我便說了讓你拿兩千兩銀子出來,我就不再打她。”
賈琏:“像你這種人說的話,我怎能相信?我若給了你銀子,你到時候一喝酒就發酒瘋,必定打她一頓,心氣不順,又是一頓亂打。”
孫紹祖輕視地笑着說:“你若不相信,幹脆我們和離,把你妹妹送回府裏,如何?”
賈琏憤怒地說道:“和離這種事情是你能輕易說出口的嗎?我們賈家還沒有出過和離的人,更何況是嫁出去的女兒!就算府裏同意,迎春怎麽會同意?她好好兒地在你家做媳婦,挨了你的打,如今還要被你棄了?你這不是斷了她的一生的名節與後半生的指望麽?”
孫紹祖依舊漫不經心:“我家資豐厚,豈是真瞧上了你的那兩千兩銀子?不過是想為自己讨個說法罷了,我大小也是個有身份的人,說話就在兵部提升,你那兩千兩能頂什麽用?你若真有那份心,我可以給你立個字據,若得了你兩千兩銀子還打她,便賠你五千兩……這筆買賣,可不虧。”
雖是不虧,但風險太大,萬一直接被打死了,又當如何?賈琏思來想去,終是不妥,還是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他說道:“二妹妹也有日子回府了,過兩日我讓寶玉接了她家去,此事咱們再議。”
賈琏沒閑着,一直在找人打聽孫家的事。
雖然府裏也有将軍,但不論是賈赦還是賈珍,都沒有好好做官,皆是領了俸祿挂個閑職的,兵部裏的事情,半點邊都沾不上。
如今在兵部能說得上話,又有交情的,只有大司馬賈雨村。賈雨村在京中兵部做官,雖然并無軍隊實權,但是各官員升職考核任命,都要經他之手。
靈光閃過,賈琏這才知曉為何當初孫紹祖會答應娶了迎春,他根本就是看中了賈雨村這條路,以為賈雨村投靠了賈家,自然也會對他這個賈家女婿青眼有加。不料賈雨村是一個厲害角色,根本沒有把孫紹祖放在眼裏。
賈琏是看不上賈雨村這種人的,這些年卻也不得不虛與委蛇。今兒一想到前世就是他告的密,害得賈府家破人亡,賈琏恨得直咬牙。
着人去打聽了一番,這才知曉,原來早在去年,孫紹祖就在兵部候缺,原本輪到他了,只是名額被人擠占了去,蓋因銀子不到位的緣故。
孫紹祖口口聲聲說自己家資豐厚,若果然有錢,怎會不舍得花這些銀兩?怕他們家也是遇到了什麽困境,這才總是要賈家還錢罷……
賈琏越想越覺得就是這個道理,倘若果真需要銀子才能辦上事,那麽他便要用這兩千兩賭上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