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黛玉換了身蘭花刺繡對襟的褙子, 配着雪青長裙,清新淡雅,從院子中出來, 并未直接去正廳, 而是先命紫鵑去廚房問了問。

紫鵑道:“姑娘, 鴻三爺交代了林管家, 說是在花廳裏分桌,眼下已經快準備擺席了。”

林黛玉這才點着頭, 前往正廳。

正廳內,左邊共用茶幾的兩張梨花木椅上,坐着的是林鴻與張少昌,右邊則是清岩一人,三人品着太湖碧螺春, 談笑風生。

林黛玉進來坐在右邊那張椅子上,陪着說了會子話, 就見林管家過來:“蟹宴已經備好,不如移步花廳罷。”

來到花廳中,四張分桌擺好,桌上菜色、碗筷皆是一樣。

林鴻道:“姑娘是主, 我們是客, 這席位自然由姑娘來安排。”

林鴻有意考考黛玉,當然更是有意讓四皇子看看黛玉機智過人的一面。

黛玉果然沒有令他失望,說道:“今兒都是親友,哪有什麽主與客, 便安方才在廳中品茶時的位子入席罷。”

清岩贊同着說:“好主意, 大家都不必拘着了。”

才入座,林松就招呼着一行人端了剛下屜的大閘蟹, 同時擺上銅質的蟹八件。

林鴻道:“陽澄湖的大閘蟹,這個時節最肥美,配上紹興黃酒,往年在江南,盼這個時候就如同盼過年一樣。”

清岩看着蟹八件,有些不知該用哪一件好,見林鴻娴熟地拆蟹,又不想讓人來伺候自己,跟着林鴻有一學一。

黛玉笑道:“你這功夫還挺不錯,竟能學個八成,再多拆幾只,你也娴熟了。”

清岩嘻嘻笑了一笑,瞧着黛玉是由旁邊的紫鵑代拆的,但她面前只擺了一只蟹,其餘三人面前擺的蟹有幾只。

他疑惑地問道:“姑娘可是不喜食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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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回:“因蟹寒涼,恐身體受不住,暫且不敢多食,算是無福消受罷。”

“此言差矣,是蟹無福。”

林鴻說道:“我們姑娘天生體弱,不過近來見氣色已經好很多。”

紫鵑接過話:“正是呢三老爺,姑娘已經過了最大的坎,身子漸漸在好,先前忌口頗多,如今也漸漸能品嘗一二,單是這蟹,往常只敢吃蟹夾子肉,現今也能食蟹黃了。”

最大的坎?清岩有些想不通。接觸越多,越覺得她實在是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

飯畢,黛玉在紫鵑的陪同下回了趟院子,清岩品着茗,問向雪雁:“姑娘現下在服什麽藥?”

雪雁道:“已經沒有再服湯藥了,先前身子弱得很,湯藥不離口,每年春秋都要病許久,自打七月服了一味七苦湯藥,便好轉了。”

清岩疑惑地問:“怎的這般神奇?那先前所說‘過了最大的坎’,又是何故?”

雪雁不比紫鵑有心,見有貴客相問,也不懂撒謊與搪塞,有一說一地道:“七月裏我們姑娘不慎落入水中,昏迷了兩日,服了那味七苦湯,才見好的。”

“什麽?姑娘落水了?”清岩還沒有驚訝,林鴻先問了起來,“怎麽回事?怎的沒聽琏二爺提起?”

“想來琏二爺是怕三老爺擔憂,才沒告訴罷,好在姑娘不光醒了過來,連身子也漸好。”

清岩聽着,錯愕不已,也不知她遭遇了什麽,竟然能落水,還昏迷了兩日。

“幸而大好了,可見福禍果然相依,林姑娘否極泰來了。”清岩說。

三人談了談行程,張少昌說:“原本就打算只在姑蘇停留一日的,出來也久了,不如我們明日就回京複命。”

清岩問:“不必在蘇州募捐了麽?”

張少昌:“公子爺忘了麽,我們在揚州時,他們就派人送去了。”

“……”

是夜,清岩住在林府“秋水居”的二樓上,輾轉反側地睡不着,推窗而望,夜涼如水,唯有新月如鈎。

“可不正是白樂天說的,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貼身侍衛韓福聽到動靜,在外間問:“殿下,還沒睡?”

“睡不着。”

韓福比清岩大兩歲,起身走了過來:“殿下可是擇床?”

清岩瞪了他一眼:“你跟我多久了?”

“十年。”

“我有擇床的習慣?”

“沒有。”

“那我擇什麽床?”

韓福摸着下巴道:“我只是習慣性地問一問。”

“對牛彈琴。如此良宵,怎能輕易睡去。”清岩臨窗遠望,對面右前方便是林黛玉住的潇湘館。

清岩修長的手指撣了撣窗臺,又轉過頭問在一旁舉目遠眺,卻沒有眺出個什麽名堂的韓福:“你想回京嗎?”

韓福道:“出來這麽久,當然想回京啦。”

清岩看着這個木讷的韓福,莫名生氣,懶得理他,繼續看向窗外。

韓福有些莫名其妙:我難道說錯了什麽嗎?

窗外那抹若有似無的新月,此時已經被一片雲遮住了,韓福百思不得其解:“殿下在看什麽?”

清岩卻莫名煩躁,瞪了一眼韓福,回到床上躺着,鞋也不脫,一臉深沉。

韓福跟着殿下這麽久了,還從未見殿下這樣過,不由問:“爺可是身子不舒服?”

清岩側了一下身,複又坐了起來忿忿地道:“快給我倒碗茶。”

韓福乖乖倒了茶,端給清岩。

清岩一飲而盡,又撫着心口,嘆一口氣,躺了下去。

韓福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忙問:“爺可是心裏不舒服?”

清岩沒有回答。

韓福想着,往日裏有個頭疼腦熱的,殿下一向都是直直白白地說清楚,從來沒有像今晚這樣晦澀不明。

先前他倚着窗,究竟是在看什麽?韓福又走近了窗,往外面望了望,突地福靈心至,捶着手掌,心道:原來如此。

他來到床邊,彎腰問道:“爺可是有心事了?可是覺得心中難受?可是莫名煩躁?”

清岩第三次坐起身,直直地看着韓福:“你有什麽良藥?”

“藥能治千萬種病,卻治不了心病。”

清岩臉一黑:“你這個榆木疙瘩總算開竅了。”

韓福嘿嘿笑道:“小的反應遲鈍。”

清岩拍着胸口順了順,又道:“說不上為何,總之,難受。”

“不如明日先在府裏再歇一日,把這口氣順了,興許,林姑娘也要回京,能一同順路。”

清岩卻說:“今兒聽她意思,似乎想留在姑蘇小住一段時日。”

韓福卻說:“爺若一問,說不定她改變主意了呢?”

……似乎,也有道理。

清岩輾轉反側,黛玉卻睡得極安穩。

次日一早,紫鵑在給黛玉梳頭時,說道:“昨兒聽三老爺說他們今日就要回京。”

黛玉點點頭:“叔叔今次出行,本是外出辦差,騰了兩天空,才來姑蘇一游的。”

“我瞧着那位清岩公子,實在俊雅,也不知是誰家公子。”

黛玉看了看鏡中妝容:“橫豎也是王孫公子,跟了一同出來的,打聽那麽多做什麽?”

紫鵑聽着這話,覺察姑娘不似當年在府裏為了寶玉的事情問東問西,心中也只好打消了某些念頭,只道:“想來他們用了早膳就出發,姑娘可要與他們一同用早膳?”

“也可,算是為他們餞行罷。”

正準備着,王嬷嬷就走了進來說道:“姑娘,聽說那位公子爺病了,昨夜一宿未安,今早未能起身。”

黛玉臉色變了一變:“好好兒的,怎麽病了?快瞧瞧去。”

來到秋水居,林鴻與張少昌都在樓上,韓福在樓下對前來探詢的林黛玉說道:“我們爺可能是這一路太過勞頓,昨夜又沒睡好,腹部不适……”

韓福沒再說下去,黛玉卻已經明了,他昨兒吃了這麽些螃蟹,又受了涼,腹有不适也是正常的。

“可要找個大夫瞧瞧?”

“公子說不必了。”林鴻與張少昌下了樓。

林鴻道,“是藥三分毒,也不敢輕易讓他吃藥。我們已瞧過,許是昨日的蟹吃得太多,加之近日行程太趕,一時身體受不住,現下已無大礙,歇一歇便好了。”

張少昌則說:“這得多虧公子爺的身體底子好。只是我們要明日才啓程了。”

林黛玉這才稍稍放了放心。

林松說:“二位爺不如先去用早膳罷。”

林黛玉正要一同前去,韓福卻示意着:“林姑娘請先留步。”

“何事?”

“我們爺先前吩咐我,說若是姑娘來了,則請上樓,有話問姑娘。”

林黛玉雖然心中好奇,不過昨日已經相處了這麽久,也不在乎什麽避嫌不避嫌了,帶了紫鵑,随着韓福上了樓。

等林黛玉上了樓,卻見挺拔的身影,立在窗邊,逆着光微微偏頭時,直直的鼻梁宛如山峰挺立。

他淺淺地在嘴角牽起一個笑,轉過身子說道:“林姑娘。”

林黛玉有些莫名,不是說病了麽,怎麽看着如此有精神。

“怎麽不歇着?可要找大夫瞧瞧?”林黛玉問。

“不必,本就無病,只是唬弄他們的。”清岩全然不見不好意思。

這……林黛玉就不解了。

見她茫然的模樣,清岩又笑着說:“這次我是随你叔叔他們來辦公務的,原以為可以游山玩水,不想一路行進匆匆,好不容易來到姑蘇名城,卻只停留一日就要返回,實在不甘。”

林黛玉暗想這個年齡的少年郎,是否都是這般頑劣?曾經園子裏也有一位,只是比眼前這人還要愚頑……

“這麽輕易就耽擱一天,不擔心影響事務麽?”

“當然無妨,這點把握我還是有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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