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黛玉一行人回到林府, 門口有個小厮稱,京裏有位來使要見張大人。
衆人一聽,臉色全都疑惑又嚴肅起來。黛玉也不便涉足外事, 領着紫鵑等先回了潇湘館。
張少昌獨自一人走進廳中, 見到了來使, 正是禦前侍衛杜宗銘。
杜宗銘道:“你們可真是讓我好找, 幸好有提前報備會來蘇南,又在蘇州城外的驿站見到了你們帶的人馬, 說你們來了林府,這才過來等候。”
話剛說罷,來使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巡鹽禦史張少昌接領密旨。”
張少昌趕緊跪下,因是密旨, 不能宣讀,來使只将一封文書交與張少昌。
張少昌雙手接過文書, 展開一看,竟是當場封他為欽差,奉旨查抄金陵史家,不由臉色大駭……
為免消息走漏, 查抄之事要越快越好。
杜宗銘說道:“四殿下可在?聖上特意交代此次要讓四殿下也跟随查抄, 我會與你們一同前往。”
張少昌這才把清岩、林鴻也叫了進來,杜宗銘向四皇子請了安。
清岩、林鴻雖然不知曉具體是什麽旨意,但是看張少昌的臉色,料想是大事。
張少昌道:“事不宜遲, 我們即刻出發!”
清岩則說道:“韓福, 快去備馬。”
林松在外邊,不明所以地問:“公子爺這是要出門?”
張少昌點了點頭:“要離開去辦事了, 也幸好今天早上沒有走,否則要撲個空了。”卻沒有說明原因,也沒說去向。
幾人牽了馬出來,清岩原本想去跟黛玉打聲招呼,被林鴻看穿心思,一把攔下,只對林松道:“事急從權,我們要先行離開,無暇好好辭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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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岩看了一眼來使,明白了過來,也對林松說:“感謝招待,就此告辭。”
林松見大家的神色,明白定是有十萬火急之事,有外人在,也不好透露姑娘在府的事,只好目送幾人遠去。
林黛玉因出游時想了兩首詩,這會子正在窗前提筆記下詩句,卻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似的,擡頭朝外望了一眼。
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離自己而去,放下筆喚道:“紫鵑,外邊可是有什麽動靜?”
紫鵑出去了一會兒,進來回禀:“姑娘,他們走了。”
筆下那一捺寫歪了,林黛玉丢下筆去了外邊詢問情況。
林松說:“想來是大事,來不及道別,一行人就急急騎馬走了,連去哪兒也沒透露。”
林黛玉暗暗思忖,又有些擔憂起來。
史公分了十八房,分居京城與金陵兩處,金陵共有八房人居住,為聚族而居,将幾處宅子連起來,史家侵了周邊居民的不少地。
有些小家族迫于史家的地位,忍氣吞聲,忍痛被侵占了地,搬遷至他處。
可是,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曾被侵占了房屋地皮的謝家,近年有子孫做上了京官,前不久高升吏部侍郎,一言一行,頗得聖恩。
從謝家侍郎做上京官那一刻起,他便命人暗中與當初被侵了地的幾戶人家聯絡,至今已經搜集了許多證據,又在甄家被抄後,揣測聖意,很合時宜地在聖上跟前,一舉告發史家。
史家現今縱有兩位侯爺,也無力保住這個案子。
保齡侯遷至金陵,遠離京城,而在京城裏的忠靖侯,近來又要面對被官員指證貪污一案,幾處房子一同着火,整個家族不知道救哪處好。
朝廷正是急缺銀子之時,史家被抄,也就是勢在必行了。
清岩一行人,連夜趕回金陵。
因有來使在側,張少昌也不便透露任何消息,就連清岩也不明白此行要去做什麽。
直到張少昌在金陵應天知府處亮明欽差身份,借調了若幹兵力,再将史家團團圍住,每個入口都把守了重兵。清岩、林鴻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要抄史家,林黛玉的外祖家。
因事發突然,保齡侯半點兒消息也沒有獲得,哪裏來得及處理這事,只能傻眼地看着抄家的人拿着賬薄,将抄沒的家産一一登記在冊。
府中人員全部關押起來,朱紅的大門貼上了白底黑字的封條。
卻說賈琏回金陵後,吃住在鳳凰村,與劉老頭一同勘察土地,商讨價格,尋找匠人,為建寺廟而奔波。因栊翠庵是妙玉出資所建,歸屬于妙玉,契約之類也不便由自己來簽,遂讓劉老頭代為簽下。
恰在此時,又有一些村民想要賣地,有幾塊田地與山下那一大塊旱地相連,旱地之上便是新的栊翠庵。賈琏算算,還有餘一些銀子,便以賈家名義,一并買下了。
賈琏暢想着,若有足夠的銀兩,将這一大片土地好好建建,又是一座大觀園。
可惜眼下沒有餘錢,自家的家廟也要同時建起來才行,賈琏也沒有多少餘錢,只好把先前老陳住的屋子附近擴建成家廟。
金彩見這兒雖是以祭祀産業的名義建造的,可現下看起來如同一個新的賈府莊園。
他不由贊不絕口:“二爺真是好眼力,祭祀産業辦好了,先人也一定會保佑咱們府裏越來越興旺。”
賈琏苦笑道:“且先建着罷,往後的事誰知道呢?”
過了兩日,鳳凰山腳,新建的栊翠庵正在舉行開工儀式,在一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中,大家說了幾句“大吉大利”之類的話,接下來便開始挖地基。
管家徐秋行色匆匆地趕過來,湊到賈琏跟前小聲說:“二爺,不好了,史家被抄了。”
賈琏大吃一驚,放下手裏的活兒,帶上徐秋、金彩就往城裏趕。
來到保齡侯府門前,只看到了兩道白色封條将朱紅色的大門畫成了一把大叉。
旁邊圍觀的百姓紛紛指着大門說道:
“史家居然被抄了,真想不到啊。”
“是啊,可見也沒少作惡。”
“史家的人呢?”
“聽說遠些的族人并沒有被抄,只抄了侯爺府,還有幾個近族的家産,一幹人員全都關進了大牢裏。”
賈琏急得不行,意欲往大牢中去打聽消息,被金彩勸住:“二爺,眼下不是去的時候。”
徐秋也勸道:“是啊二爺,若你這會子去,保不齊還會在你身上做文章。”
賈琏急得直把拳手捶打牆壁,他并沒有想到這麽快,前世的史家是在冬天時抄的家。而今一切都在發生着變化,他卻對這些無能為力。
他下意識地求助系統:“可否有法子救救史家,好歹也是老太太娘家。”
祖宗系統發話了:“這個系統任務有限,若能救得了賈家的人,已經是難得,勸你不要為了旁的事情,忘了自己的使命。”
賈琏怪道:“史家好歹也是賈家親近的一族,祖宗如何能這麽冷血。”
系統竟然微微嘆了一聲,道:“高樓起,高樓塌,都是注定之事,王朝尚且有興衰,何況盛極一時的家族?你若能解救賈家族人,留下一線活命希望,便是天大的恩賜,又哪裏能救得了全天下……”
賈琏無言以對,是了,他除了着急、同情,又能做什麽呢?退一萬步說,四大家族哪個抄家不冤?
賈琏垂頭喪氣地回了城中舊宅。
雖說明白大勢所向,非人力可阻擋,但是賈琏依舊坐立不安,思索着京城忠靖侯府必然藏了部分東西進賈府,這部分東西将來若被查出來,則是罪上加罪。
賈琏左思右想,決定先回趟京城看看情況,遂去了一封信給林黛玉,稱自己臨時要回京辦事,待十月再來接她回京。
林黛玉這會子暫不知曉史家已經出事,只得繼續住在姑蘇,每日在府中所做之事,與在大觀園中并無二致。只是,今秋身體無比舒适,每日神采奕奕,林黛玉也漸漸有了往外走的念頭。
時而乘轎去城中各處逛逛,時而下轎走走,站在江邊,數着過往船只。
雖然每每出門,都是前呼後擁的,但也比只能待在府裏強。
運河上的船只來來往往,揚帆收帆,拉纖卸貨,好不熱鬧。林黛玉想着那日清岩說她也有“游俠兒”的心,嘴角不自覺地漾開微笑。
是了,她是有這麽一顆“游俠兒”的心,所以才羨慕寶琴妹妹,能自小跟着父親游歷山河,天下十停走了五六停,還能去西海沿子買洋貨,見到真真國的黃發美人。
想到寶琴妹妹,繼而又想到她與寶玉訂下了婚約。
“終究,是寶琴妹妹比我有福氣。”林黛玉黯然道。
紫鵑安慰着:“姑娘別難過,定能遇到更好的,依我瞧,清岩公子就很不錯。”
“你可別提,虧得我們接待了一場,離開時竟連告辭的話也沒有。”
“不怪姑娘心有怨言,就連我們也覺得有些不可理喻,可是既然三老爺跟随一起,想必定然是有什麽特別大的要緊事。”
“再大的要緊事,能耽擱這幾句話的工夫麽?”林黛玉悶哼一聲。
“也許回京城後,他就來登門謝罪了。”
“誰稀罕他謝罪。”說歸說,林黛玉怎會不知朝中之事,向來風雲多變,來不及辭行是正常不過的,只是她這兩日心裏總是不安。
希望一切順遂。
林黛玉轉過身子,也不看船只了:“回家去。”
紫鵑趕緊招呼了轎夫,把轎子搬過來。
回家後,林黛接到賈琏的來信,說京中有事,要先回去一趟……種種湊在一起,實在不能不令林黛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