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等賈琏匆匆趕回賈府,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忠靖侯府的人被關進了順天府的大牢裏,府也被封了,但是有十幾箱東西早已擡進了賈府。
賈琏得知後, 急得對鳳姐說:“你怎麽敢收下這些東西?”
鳳姐白了他一眼:“史家怎麽說也是老太太娘家, 我能怎麽着?連甄家的東西都收了, 史家的怎麽不敢收?若查起來, 只說這些都是老太太之物,不就可以了麽?”
賈琏又問:“那老太太可知曉史家被抄了?”
“暫且瞞着她, 哪裏敢說?幸好忠靖侯住在天子腳下,提前一步得了消息,才打點了這些東西,否則定要全盤被抄了。”
“湘雲妹妹呢?可有受牽連?”
“說來也怪,史大姑娘原本被收了進去, 後來又放了出來,說她是族中孤女, 又訂了親……想來是體諒到衛家老爺在外征戰的緣故,她才僥幸沒有被牽連上。”
賈琏稍稍放寬了心,旋即又道:“今時不比往日,眼見着這些大家族接連出事, 咱們家怕也難逃了……”
鳳姐揚着手帕朝他一揮:“咱們家好歹還有個皇妃撐着, 你怕什麽?”
賈琏實在忍不住了,說道:“你怎麽還覺得咱們家能靠王妃?這幾年連小太監也敢來明目張膽要銀子,只怕是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往年聖眷正渥時,小太監哪裏敢張口說錢?史家那些東西, 還是要趕緊處理掉。”
鳳姐這些日子原本也很難, 史家出了這麽大的事,她又沒個人商量, 賈琏一回來,什麽也不問就顧着數落自己,一時也氣憤起來:“就算不看王妃,也要看老太太,她娘家有難,難道我們關緊大門?”
“你打的什麽算盤,別打量我不知曉,怕是史家的箱子都空了。”
賈琏不說這話還好,吵吵也就過去了,一點穿,鳳姐反而更加不怕了,她伸手數道:“我倒不怕你去翻,你即刻去翻才好,不獨翻史家的東西,就連咱們府裏庫房也翻遍才好,看看還剩下些什麽?你不在的這些天,中秋的節禮要備,老太太又受了風寒病了段時間,還有薛大爺前些日子打了人,我也沒人可商量。咱家庫房早就搬空了不說,就連租子也減收了,我王家陪嫁的東西已經當得差不多,史家的東西用了又如何?”
“薛蟠怎麽又打人了?”
“我也不清楚,說是與夏大奶奶吵架後去喝酒,遇到仇都尉的兒子,二人一言不和打了起來,仇公子打不過薛大爺,薛大爺又趁着酒興出手沒個輕重,把仇公子打得只剩半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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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在如何了?”
“他好歹是九省都檢點的外甥,現在人已經出來了,在家裏養傷,他的腿腳也差點被打斷,薛姨媽為這又賠了仇家不少錢……”
“要不是出了這檔子事,薛大爺應該跟着他家的蝌兄弟去廣州的。”
原來,薛蝌這兩年一直在勤勉做事,與府裏的管事、夥計早就有心去廣州做做洋貨生意,原本薛蟠也想去的,雖然他能力有限,但薛姨媽覺得他跟過去學一學也是好事。
這事一出,薛蟠又行動不便,只能待在家裏。而薛蝌則與柳湘蓮、幾個夥計等一同前往廣州。
賈琏耳聞近年來廣州洋貨生意發展得如火如荼,柳二弟既然有心去闖一闖,也是好事。
賈琏扶過鳳姐的肩膀,賠笑道:“二奶奶別生氣,我只是擔心會牽連到咱們府。”
鳳姐一把甩掉了他的手,哭道:“人人以為我昧了府裏的銀子,貪了個金山銀山,我的難處,又有誰明白?”
賈琏說了好些話,千哄萬哄才哄好。
其實走到這一步,賈琏也有一種大勢将去的預感,即使整肅了府內之事,外邊沒有人護着,也沒有用。眼下果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林妹妹身上……
王熙鳳惱了一晚,臨睡前,才問賈琏怎的一個人回來了,林妹妹呢?
賈琏說:“我一聽史家被抄了,就一個人往回趕,林妹妹因想在姑蘇小住幾日,我打算再過些時日再去接她。”
鳳姐嘆了一聲:“說是瞞着老太太,實際上她老人家不癡不聾,什麽都看得比我們清。”
賈琏次日進了園子,告知妙玉建栊翠庵的進度,又去秋爽齋找到湘雲,安慰了一些言語。
“眼下還不知道聖意如何,你且安心住着,兩位侯爺及家眷,我會去打聽的。”
湘雲一向是個吃得下苦,有些豪爽的姑娘,回道:“我是不怕的,只要有手有腳,勤快一些,我總能養活自己。”
賈琏看着這位從小寄人籬下的姑娘,據說就連衣裳鞋襪也要自己親自縫,難得她性格這般豁達……
探春在一旁,神色凝重地說道:“眼下多事之秋,二哥哥在外奔波也要多加小心。”
賈琏看着探春,這才突地想起她要遠嫁和親的事兒……不禁皺了皺眉,府裏的人與事實在太多了,救得了這個,落下了那個,顧頭顧不了尾,該生出三頭六臂才好。
正要出園子,小紅遠遠地叫了一聲,随後過來說道:“琏二爺,孫家的人打發來府裏,讓你過去一趟。”
沒想到孫紹祖都快滿百日了,也好,先把迎春接回府再說。
孫家的人過些日子就要送孫紹祖的靈柩回大同府。賈琏也與他們沒有什麽好商量的,虛與委蛇地說了些場面話。
迎春的嫁妝又少,很快收拾妥當,帶着随從跟琏二哥哥回了賈府。
如今園子裏,還有探春、惜春、湘雲、岫煙幾個姑娘,迎春回府後,雖然免不了會有婆子媳婦閑言碎語,但她充耳不聞,只當沒聽見。
妙玉偶爾也來園子裏,幾個姑娘處在一起,這幾天還算喜樂。
清岩、張少昌帶着史家的查抄之物,以及一幹有官職的人員回京治罪。
回京後,隐隐約約聽聞忠靖侯府有偷偷将家中物品存到外面,清岩想了想,那便只能是賈家了。只是因元妃在宮中,顧及聖上顏面,不敢牽涉皇妃母家,故而沒有再追查下去。
朝堂之上,聖上龍顏大悅,命史家所有的查抄之物全部充入國庫,侵地案過些時日再轉交由應天知府辦理,屆時再從京中挑選官員前去督辦協理。
清岩接連幾次差事都辦得幹脆利落,募捐及時,查抄時也有所助力,聖上對其充滿了稱贊。
一時之間,朝中不少風都轉向了四皇子。
論起來,皇上的皇子雖不多,也有七八個,現今已經成年的有四個,即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
二皇子與三皇子都已經二十多,四皇子清岩,年方十九,六皇子今年剛滿十八歲。
二皇子有腿疾,不大見人;三皇子雖年長,但能力實在一般,衆人也心知肚明,上回去西南赈災,還把差事辦得亂七八糟;四皇子的母妃出身卑微,不得聖寵;而六皇子璘王的母妃出身較高……因此立儲一事,朝中衆臣各有各的打算。
賈琏聽聞林鴻已經回京,趕緊去了林府。
林鴻白天都在處理事務,直至傍晚才回府,不想賈琏竟還在門口等。
二人在府裏長話短說地說了一通。
林鴻道:“這次去金陵查抄一事,想必你也聽聞了,張大人也實在沒辦法,聖命難違。”
賈琏說:“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是不知道兩位侯爺會怎麽個處置?那些家眷又當如何處理?”
“眼下還不知道,怕是要過段時間,等案情清楚了才能知曉。”
賈琏只好拜托林鴻多多留心。
林鴻:“這是自然。你既已經回來,我們姑娘可回了?”
“林姑娘想在姑蘇住上些時日,我一聽史家出事了,馬不停蹄往京裏趕。這會子忙完京城的事,再去接她。”
林鴻點頭道:“這樣也可。我們這次回蘇州,竟然能遇到姑娘,真是老天賜的好時機。”
賈琏忙問:“情況如何?”
林鴻拍着賈琏的手,有些激動地說:“我便說我的眼光不會有錯,張大人看了也直呼是一雙璧人,且見他們,似乎也是有來有往,有情有意的。咱們便靜靜等待即可。”
賈琏懸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在嘉王府待了兩天,貼身侍衛韓福覺得,回京後的嘉王殿下頗是不安。
這兩日,莫不對月長籲,對花短嘆。
韓福便在一旁默默會了意。
這日嘉王殿下想提筆寫詞,抒發心中苦悶,凝思半晌,卻寫了句“绛珠應是紅豆”,爾後便寫不下去了。
韓福在一旁瞧着,突然道:“殿下,聽聞聖上想差人近日去金陵了結史家侵地一案,殿下何不請旨前去?即将就是十月,想必抵達時,天平山的楓葉正紅,正好一觀。又聽林大人說林姑娘如今還在姑蘇,并未回京。”
清岩看着韓福,戳着他的頭道:“看不出來,你平日裏話語不多,如今倒會揣摩心思了。”
韓福道:“不敢,屬下只想讓殿下眉頭舒展。”
也罷,美景不可辜負,美食不想錯過,還有個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十月正是秋狩時節。
衆皇子、官員,都不想錯過随駕秋狩,一聽到清岩自請去金陵督辦侵地一案,一個個兒都誇贊、推動。
聖上見狀,順水推舟地讓清岩領了聖命回金陵督辦史家侵地案的後續工作,又派了幾個官員一旁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