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開春, 嘉王府與林府就為了大婚之事忙上忙下,範照老先生一過完元宵就從姑蘇啓程,在二月初終于趕到京城。

林鴻把他接進了林府先住着。

範照道:“別的我不說, 只是如海老弟的女兒, 就是我的侄女, 我自然要親眼看着她風風光光地出嫁的。等她出嫁了, 我再去找個住處。”

林鴻笑着說:“範老這話說得可就生分了。”

于是,範照每日清早起來去翰林院勤懇工作, 傍晚回府。休沐時則四處走走,這樣的日子倒也舒坦。

黛玉與清岩不能相見的這些日子,通信通得勤快,黛玉在信中,往往言簡意赅, 或者說自己最近在讀什麽書,或者寫首詩, 或者抒解一下感嘆。

清岩每每回信,除了回應,談談近來行蹤,還聊及生活中的細枝末葉。諸如得了胭脂水粉、筆墨紙硯之類的貢品, 給她留着, 王府的花開了哪幾種,家居布置有何變化……

黛玉讀了,往往忍禁不俊,暗忖這麽個貴**子, 也是這般“接地氣”。

二人鴻雁往來, 直到大婚前幾日。

三月十六,大婚之日。

兩府從淩晨起就開始忙碌, 賈琏一大早就過來幫忙,範老先生也不顧年老的身子忙進忙出。夜幕降下時,街道兩邊提着燈籠的宮人,将路照亮,送親的隊伍如一條長龍沿着街道行進。

黛玉遵循各種禮儀、規矩,做完一系列流程。直至終于把那群鬧洞房的人送走了,這才微微籲了一口氣。

房間內雙喜龍鳳燭噼啪作響,若幹紅燈籠将房間照得亮如白晝,只是光色更顯喜慶。

清岩按捺住心中喜悅,作為新郎倌,他少不了要陪賓客喝酒,好在韓福全程拿着一瓶裝了清水的酒壺做樣子,他才不至于一身酒氣,走路不穩。

今夜花好月圓,是他與她的好日子,他怎能全程醉得不醒人事?

若說要醉,那便只能看着她的天姿絕色的容顏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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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一身紅妝,坐在床沿,臉色紅潤。攏起來雲鬓上珠光閃爍,兩側各有累絲金鳳銜珠,绛珠簪居于發髻正中,并不繁複,簡單卻大方。

清岩微微勾起一個笑,問道:“坐了這麽久,累麽?”

黛玉下意識地擡頭,恰好對上那樣一雙秋水雙眸,比那日初見時還要清亮幾分。低了低頭:“還好,尚且能忍受。”說畢起身,繞到外間的桌前,想要喝杯茶解解渴,清岩搶過去給她倒了茶。

“你把紫鵑都送出去,現在連倒茶還要你親自來倒。”

清岩把茶端給她,有些玩味地問:“難道,今夜你希望有她們在身邊?那我把她們叫進來。”

“可別,已經把人叫走了,豈能又叫進來。”

黛玉接過茶杯喝茶,眼睛餘光瞥見清岩依舊目露流光地在盯着自己,臉上似乎還有一些思索,不由放下茶杯,問道:“你在思索什麽?”

“我在想,我該如何稱呼你,從前我喚你林姑娘,現在你我已經喝過交杯酒,我該喚你什麽?”

黛玉睨了他一眼:“我當是什麽,原是糾結這個,合着你今晚都在思慮這些?”

清岩拿起桌上的雙耳酒壺,往兩只酒杯裏倒了酒,說道:“不全是,但是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黛玉想了想:“若我有表字,我想用‘绛珠’,你也不妨稱為‘绛珠’。”

“绛珠草,甚好。”

二人喝了些酒,說了會兒話。

黛玉道:“今兒是十六,我也不知外邊的月亮是否是圓的。”

清岩:“瑩瑩生光輝,圓得很。”

“上回你來信說,新房樓上是書房,與秋水居有些相似,只是二樓門外延展出去的是一處廊子,你在廊子上擺了一長椅,很适合賞月,眼下我還不困,不如我們這會子先去賞月。”

清岩很自然地握過了黛玉的手,引着她一同登樓賞月。

書房外,月光揮灑,柔蔓輕紗。

露臺處的一張長椅上,黛玉起先有些羞澀,不敢與之太親近,後來賞着聊着,清岩說了好些俏皮之語,引得黛玉又氣又笑,最後頭也不知不覺輕輕靠在清岩肩頸上。

清岩攬着她,問:“在遇到我之前,你最難忘的場景是什麽?”

黛玉腦海閃過許多片段。

與寶玉初會時的一眼萬年,有在林子裏葬花的自憐自泣,有與寶玉共讀西廂,還有與園子裏衆姐妹一同玩鬧的場景……

一幕一幕,恍如隔世,皆是難忘。

“許許多多,竟一時挑不出最難忘的。”

“那遇見我之後呢?”

“應該是那日去天平山賞楓。”

“為何?”

“你說你前世應是塊石頭,陪着一株绛珠草。”

攬着腰肢的手突地動了一動。

“我本就是。”

黛玉坐起身子,趁着月光看向他的側臉。

清岩也轉過頭,笑道:“我真是石頭,不然我怎會取這名字。”

“……”

黛玉終于禁不住,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又說這些鬼話來诓我,表面上看得體穩重,私下裏成日家不正經,我今天定要……”

“咳咳”,清岩眼珠子快瞪了出來,黛玉慌忙停下手:“可是掐着你哪兒了?”

卻見清岩很快竊笑了一番,黛玉便知他又在弄鬼了,氣得一甩帕子,扭過頭不看他了。

清岩抿了抿笑意,卻認真地把黛玉的身子扳了過來,雙目灼灼地看着她,說道:“今天是你我大喜之日,我們自然要做正經之事……”

……

夜風吹動灰色的雲,皎潔月亮被遮蔽,牆根底下的蟲兒奏着歡快曲子,閣樓外的花園中,牡丹、杜鵑、海棠、薔薇……競相綻放,百花争豔。

次日天未光,一衆丫鬟仆人進屋子侍候梳洗。

按宮中規矩,他們要在大婚後次日身着朝服,前往宮中朝見帝後。

清岩給黛玉親手簪上了那枚绛珠簪子。

黛玉道:“也不知這枚簪子會不會有違矩,要不還是換成鳳簪罷。”

清岩說:“無妨,眼下宮中崇尚節儉,連送與父皇、母後的開箱禮都免了,何況這簪子是促成你我姻緣之物,意義非凡,若父皇母後問起來,我便這樣答。”

黛玉卻道:“昨兒個我執意簪上了绛珠簪,已經心滿意足了,今天既是入朝觐見,自然要合乎規矩,眼下多少雙眼睛盯着,你我心意豈能淪為他人之柄。”

“言之有理,還是你考慮得周到。”清岩将簪子取下,換成了一枚攢珠鳳簪。

黛玉卻想,哪裏是你考慮得不周到,只是一心為我考慮罷了。

殿中,清岩、黛玉行了叩首跪拜禮,這是林黛玉第一次見到皇上、皇後,座上二人威儀堂堂,她亦不敢直視。

帝後見到林黛玉的模樣,卻驚為天人,尤其是皇帝,這才明白當初清岩會來求旨賜婚……

皇上、皇後輪流問了幾句話,清岩黛玉都回答得十分完滿,且每每答完,二人還相視一番。恩愛情深,溢滿宮殿。

皇上不由憶起自己當初與最心愛的那位妃子相處的時光,當初他亦一心想冊封她成為皇後,怎奈有太多原因,讓他不得遂願。

無情最是帝王家,清岩能圓滿,是他的福氣。如此也好。

這孩子生來命格就是飽滿無缺的,四柱相生,據說是天生的帝王命。

奈何母親出生不高,他也不相信這一套,極少管顧這個孩子。然而龍鳳之質果然就是龍鳳之質,一遇時機便彰顯了出來。

現在看看,有些命,不信也得信。

婚後三日,清岩攜黛玉回鸾。

雖然黛玉父母皆不在世,不過林家還有林鴻、朱氏在,黛玉亦有個歸省去處。朝中有人覺得名不正言不順,嘉王不必走這一遭,但清岩絲毫不在乎外人怎麽看。

範照也還在林府裏,見着清岩、黛玉伉俪雙雙,範照反倒淚眼婆娑。

林鴻笑呵呵地道:“人老了,眼淚反倒淺了。”

範照斥道:“你哪裏懂老夫的心,當初在點昭堂甫一見到他們二人,立在我的草屋前,我只當是老眼昏花,看見神仙眷侶了,過了許久才确定竟然不是神仙下凡,而是實實在在的人。與當年看到如海老弟夫婦一樣,我是歡喜得不得了……”

衆人皆聽着,範照又說:“殿下你可別怪老朽說話太直,我橫豎是得罪過你皇祖父、你父皇的,也不怕再得罪了你。往後你若敢對我林侄女不好,我便第一個不饒你。此番我會願意來京城,一大半原因就是看在我林侄女的份上過來的……”

清岩還沒表态,範照卻說着說着,又掉下了淚。

衆人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範照擦了擦淚,這才道:“看來人果真老了,讓諸位見笑了。”

清岩道:“老先生請放心,若我有不當之處,盡管當面來責罰。”

林鴻說:“大好的日子,不說這些。”

“是呢是呢!”範照也道,“既然林侄女也有了好歸宿,我也沒有挂礙了。雁聲已經在這條街上給我租了個小宅院,我過幾日就搬過去。”

清岩點點頭:“住得近是極好的,有個照應。”

黛玉看着範老先生,又望了一眼清岩。

曾經她總覺得自己是形單影只的,然而并非如此。

清岩心有靈犀地朝她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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