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昭親王就着他媳婦的手, 喝了一杯水,才感覺四肢有了點兒勁, 聲音也沒之前聽着那麽幹澀了:“我睡了多久?”他昏迷前的事, 已經都想起來了,帶傷連着趕了幾天的路, 沒想到就那麽倒下了,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

五娘給他擦了擦嘴角, 笑着回道:“還好, 就睡了兩天。”這會他醒了,五娘面上盡是歡喜,只是眼底的烏青讓她顯得很憔悴。

看着他媳婦越發消瘦的臉頰, 他心疼得很, 想要伸手去摸,可又使不上力:“我又讓你受累了。”總是說要讓她過好日子, 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舊跟着他受苦, 而她卻又毫無怨言, 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既然你醒了, 那我就放心, ”五娘故意打了個哈氣,就準備丢下他下榻:“一會我讓小應子過來服侍你,我先去好好睡一覺。”他睡夠醒了, 現在該輪到她了,她得好好愛惜自己, 不然眼瞧着富貴就到手了,結果才剛夠着邊角,她就倒了,那指不定就要便宜了別人,這買賣不劃算,她不做。

昭親王笑了,輕輕握住她的手:“你就睡在我身邊,我看着你。”他不想跟她分開,要一直一直看着她,看一輩子,他心悅她。

五娘轉過臉去,她不想讓他看到她臉上的淚,不過卻也沒再動作了,她又何嘗想要離開?

一個月後,南征軍平定了奉國之亂,無寧和南鷹收編了東南軍,昭親王責令無寧留守在汴州,南鷹則率領南征軍掃清了南方各路豪強後,回到京城。

七月初七,十八萬西北軍齊集在京城西城門外,昭親王站在城樓上看向西北,明天就是他登基為帝的日子,也是他的三十生辰,三十而立,他這也算是圓滿了。

昭親王府清晖園,五娘輕撫着禮部和內務府剛剛送來的明黃色鳳袍,還有各類飾品,眼神平靜。明天她就要牽着她男人的手,一起坐上龍辇,她男人說了他沒有給她準備鳳辇。

那男人總是這樣理直氣壯,卻又叫她一往而情深,誓死相随。小算盤牽着小秤砣進來的時候,就見他母後一直盯着榻上的那件衣裳看,他皺起了小眉頭:“祖母的漂漂衣裳。”這衣裳怎麽跑這來了,看把他母後給眼饞的?不過他母後要是喜歡,他可以去給她買一件,他有的是銀子。

五娘朝兩個孩子招招手:“過來母後這裏。”南征軍回京後,昭親王就讓兩個孩子改口了。

小秤砣現在已經可以自己走了,只是他還是習慣拉着他哥哥,不過小算盤可不依他,進了屋子,就拉開了他的手,自己的路得自己走。就這樣小算盤在前面慢慢走,小秤砣則跟在後面邁着小碎步快快往前挪。

一手摟着一個小胖子,五娘感覺自己的底氣又更足了,跟她男人一起乘坐龍辇進宮,應該不會被唾罵:“你們都過來了,祖母呢?”太後明天也會跟她一起陪着她夫君乘坐龍辇,要是她老人家不坐,她就是再大膽也是不敢坐的。

“母……覺,”小秤砣也是能聽懂一點點話的,不等他哥哥出聲,他就搶了先,奶音是相當響亮,跟他圓滾滾的小身子是十分相稱。

小算盤嘆了口氣,有個傻弟弟,他也很無奈:“祖母在抄寫佛經。”

五娘點點頭,太後的心大概不平靜了,也是,這麽多年了,她老人家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心有感慨也是在所難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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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昭親王早早就回來了。五娘哄着兩個小胖子去睡午覺後,就坐到了妝奁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歲月也算是厚待她,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回憶過去,她不禁低頭輕笑。

自景盛十九年六月初六,她嫁于昭親王為妻,到如今已經五個年頭了。這五年裏發生了很多事,西北動亂、建城、組建商隊、回京奪位等等,幾乎件件均可載入史冊,而她所付出的跟她得到的,她自認為是相稱的。

“怎麽了?”昭親王進入內室,就見他媳婦坐着發呆,臉上還帶着淡笑,他悄沒聲地走近,把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彎腰在她的臉上落下輕輕一吻:“可是在想我的好,決定日後你就對我一個男人好了。”有人的地方,就有争鬥,他跟他家兩個胖子的争寵也從未停息過。

想到之前他傷病的時候,還不忘見天地擠兌他的兩個親生兒子,五娘就笑出了聲:“你就不能正經點嗎?明天坐上那個位置之後,你就是一國之君了,怎麽還這麽不着調?”

“一國之君怎麽了?”昭親王擠擠挨挨地搶了他媳婦的位置,把她抱坐在腿上:“一國之君也是你夫君,”他看着五娘的雙眼,很嚴肅地說,像是在對她許諾:“咱們不光要做一對青史留名的帝後,還要做一對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夫妻。”

五娘笑着在他的唇上烙下了印:“好,我們一起努力。”

夜,京城西街的一處宅子裏,一身着短打的髒亂老頭正踢打着一滿頭白發的老妪:“都是你,都怪你,要不是你貪心不足,也不會惹得母後盛怒,那朕就還是皇帝,都是你,你這個老不死怎麽還不死?”

“好疼,”老妪抱頭痛哭:“救命啊……”

守在門口的京禁衛隔着門大吼:“幹什麽呢?”那位可是吩咐了,不能讓他們這對母子死了,他可不敢含糊:“明天還想不想吃飯了?”

七月初八,子時剛過,五娘夫妻就起身沐浴焚香了。

沐浴後,昭親王坐在他媳婦的妝奁前,五娘拿着把如意梳,輕輕地梳理着他的頭發。昭親王透過琉璃鏡看着他身後的女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他想就由他的妻子為他冠發吧。

只是他還想做一件事,五娘一心一意地給他梳着發,壓根就沒注意到她男人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把刻刀。昭親王捋了一小撮長發下來,就毫不猶豫地給截斷了。

“你這是幹什麽?”五娘被他的舉動給驚住了,都什麽時候了,這男人又想鬧哪一出?

昭親王沒理五娘,只是轉身,在她的注視下,又截了一撮她的黑發,後就放下了手裏的刻刀,将兩撮發打成了同心結,小心翼翼地裝入一個他早就準備好的明黃色龍紋錦囊裏。裝好之後,他就把那個香囊雙手奉給了五娘:“結同心,永不離。滿滿,同我一起攜手江山吧。”他知道她心有不安,他不想多說,相信歲月會證明一切。

五娘凝視着那個香囊好一會,才笑着接了過來:“我會好好收着,日後你要是……,我就守着這個香囊過了。”至少此刻的他很真誠,心裏有她,這就夠了。

昭親王聞言,面色有點發黑,怎麽感覺他在給自己挖坑?

換上了內侍總管服飾的小應子捧着明黃色的龍袍進來了,單膝跪地,将龍袍舉過了頭頂:“請皇上更衣。”

披散着一頭烏發的五娘淨了手,便拿過了那件龍袍,親自服侍她的男人穿上了,給他系上玉帶,戴上旒冕,便後退一步,朝他行着宮禮:“臣妾恭祝皇上萬壽無疆、聖體康泰、國運昌盛。”

身着一身龍袍的元昭上前扶起五娘,笑着說:“現在輪到我來服侍你更衣了,我還要親手給你戴上鳳冠。”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他想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向那人間至高之位,而不是讓她隐在他的身後。

五娘沒有拒絕,他是帝王,但也是她金五娘的夫君。

卯時剛過,元昭便攜着他的皇後去了壽安堂。壽安堂裏,太後已經換好了鳳袍坐在榻上,她的身邊還坐着兩位小胖子。今天這兩個小胖子也換上了金黃色的皇子朝服,本應顯得莊重的朝服,這會穿在兩個小胖子身上,竟多了幾分喜氣。

五娘夫妻到的時候,守在門口的太監就開始吟唱道:“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聽着這稱呼,她一時間還沒能适應,不過這氣勢倒是夠足的。

辰時,元昭及其妻攙扶着太後,其二子随其後,一步一步走向了停在昭親王府門前的那架龍辇。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伴着震耳欲聾的高呼聲,元昭攜其母、妻、子,一同坐上了龍辇。

“起駕……”

一路上,百姓夾道叩拜,五娘頂着沉重的鳳冠,看向那個上了龍辇就一直緊握着她手的男人,笑了。

皇宮門口,肅親王早已經等在那裏,離他不遠處停着一輛五佩馬車。看到浩浩蕩蕩的儀仗來了,他深呼了口氣,迎了上去,跪拜:“臣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金安,皇後娘娘千歲金安。”

對肅親王,元昭心存感激,畢竟之前京禁衛之亂,要不是肅親王出手相助,說不定他這會早已家破人亡。

放開五娘的手,元昭下了龍辇,親自扶起了肅親王:“老三。”

聽他這麽叫他,肅親王微微點了點首,仔細打量着一身龍袍的弟弟,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你很好。”

元昭掃到不遠處的那輛馬車,輕皺起眉頭:“你這是準備跑了,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是肅親王?”他三哥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大昭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他可不願就這麽放他離開了。

肅親王怎會不知他這弟弟不是個心胸狹隘之人,更何況他出自前朝皇室,就更不可能對景家斬盡殺絕。他從未擔心過這弟弟會要他的命,只是現在天下太平,他也就不想再參合:“我沒忘我還是肅親王,”他看向邊上的那輛馬車,笑道:“沒多少年了,我想陪你三嫂出去走走,至于我的王爵,你給我好好留着,你三嫂肚裏的要是個男孩,還得回來吃你的,喝你的,這便宜還得沾。”

元昭還想說什麽,只是瞥見肅親王鬓邊的幾根白發,嘆氣應道:“好,你要是哪天閑不住了,就回來幫我,我随時歡迎。”

肅親王呼了口氣,看向元昭的雙目:“老九,你要做一位冠絕古今的聖明之君,哥哥看好你,去吧。”

“我會的,”元昭最後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回到龍辇上。

“起駕……”

肅親王跪拜恭送,看着遠去的那座龍辇,他笑了,起身後,長呼了一口氣,甚覺通體舒暢,終于可自由自在地活了,他走向了不遠處的馬車。

坐在馬車裏的風渺渺還真怕他一去不回,又跟着他那弟弟勞心勞力,見他回來了,她才踏實,終于他們可以不問世事,只顧自己了,她輕撫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對未來充滿期待。

辰時三刻,告天鐘響起,這一響就足足響了九九八十一下。在低沉的告天鐘聲中,中原各地均豎起了“昭”旗。自此大昭皇朝正式開立,而昭元帝元昭之名也被載入史冊,其妻文昭皇後緊随其後。

史書記載,昭元帝開立大昭皇朝,在位二十載,于昭元二十一年退位,其嫡長子晟承繼皇位,而元晟更是不負其父之望,開疆擴土,推商道,傳教學,廣納賢,鞏國防等等。在昭元帝父子的聖明帶領下,大昭開國不到三十年,就呈現出盛世之國泰民安,史稱“昭晟之治”。

昭元帝掌權二十年,三次免賦,四次減賦,平倭寇,開海禁,推算術等等,雖一生建功無數,但他更讓人樂道的是他的癡情,一生獨寵其皇後金氏五娘。在其皇後仙逝之日,他更是以國號為他的皇後加封。通貫古今,以國號為谥號的也就只有昭元帝的文昭皇後一位,而昭元帝在為其妻下旨加封後一日便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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