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6)

持着槍械的政府警衛。

龍離和莉莉的四周被迅速清理出一片空地,幾十支炎流槍黑洞洞的槍口指着他的腦袋。一個頭領似的黑衣男向着龍離走近了兩步,大聲的告訴他。

“投降吧!你已經被包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就是傳說中的友情啊= =無視這句話吧

再PS:閑的蛋疼的某流爬床中,午覺最高= =嗷嗚——————話說鏈條式服務型政府體系這種東西= =無視吧

☆、暗獄

“投降吧,你已經被包圍了。”

龍離漠然的掃視了一周用炎流槍指着他的黑衣警衛們,然後低下頭,輕輕的扳起了莉莉·周的下巴。

“你在跟我鬧脾氣嗎?莉莉。”

能夠招來這種級別的對待,龍離可以猜想到他的寶貝女兒在那張表格上究竟填了些何等離譜的答案。他不認為莉莉做這件事情有任何意義和目的,就如同他所說的那樣,這充其量是她在跟他鬧脾氣而已。

僅僅只是鬧脾氣而已。雖然自己的原定計劃被徹底打亂,還被搞出這麽誇張的場面來讓他很不高興。但容忍自己的女兒偶爾鬧點小孩脾氣,龍離還是做得到的。

“是的,父親大人。”

莉莉的聲音很平靜,但這份平靜中卻夾雜着一分難以察覺的緊張。她能感覺到龍離捏着她下颚的手指上傳來的溫度,以及那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威脅力。只需要再輕輕向下滑動一個指節的距離,就能觸碰到她的脖頸正中。只需要微微的一用力,就能扭斷她的脖子。

喜怒無常,冰冷無情,這就是莉莉·周認知中的龍離,也是令她打從心底裏感到畏懼的親生父親。

她承認自己是在試探龍離的底線,她需要知道對方能夠對她縱容到什麽程度。然後她才能根據這個限度,來決定她與龍離之間最安全也是最和睦的相處模式。

“不需要這麽小心翼翼的試探我,莉莉,你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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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離蹲下身,用手掌溫柔的撫摸着莉莉的臉龐,輕聲道。

“哪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我會事先告訴你。如果你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觸到了我的底線,我也不會責罰你。可是如果明知故犯,那麽即便你是我的女兒,也不要抱有任何僥幸的心理。”

“你明白了嗎?”

金色的瞳孔中名為畏懼的東西漸漸退散,莉莉·周緩慢而又堅定的點了點頭。在她的視線中,龍離的笑容是那麽的溫柔,卻又是那麽的冰冷。

父與女,一黑一金兩雙眼眸安靜對視。從女兒的眼瞳中,龍離看見了一只通體漆黑的怪物,那是他自己的身影。然而從龍離的眼瞳中,莉莉所看見的,又何嘗不是一只怪物。

他們都是怪物,他們都是怪物,他們都是怪物。

或許是因為龍離與莉莉這一對父女間的互動太過詭異,一時間包圍在他們四周的黑衣警衛們竟然沒有人敢于開口打斷他們的對話。

在莉莉代填的那張表格上,填寫着讓任何人看到都會大吃一驚冷汗淋漓的一系列答案。

最喜歡的顏色:鮮血的顏色。

最喜歡的食物:人類的心髒。

興趣:殺人。

特長:殺人。

……

在入籍申請表上填寫這種東西的人,要麽真的是個十足的殺人狂魔,要麽幹脆就是個瘋子。

“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冷靜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從人群外面響起,聲音的主人穿過人們為他主動讓開的道路,走到了龍離與莉莉面前。

黑色的大衣跟随着他的腳步無聲擺動,路克擡起手扶了扶自己的帽檐,用困惑的眼神看向龍離。他張開嘴,就打算叫出龍離的名字。

龍離輕輕的搖了搖頭。

“執政官大人!這兩人被認定為高度危險分子,我們正在對其進行抓捕。”

路克眼神一黯,他定定的注視着龍離,良久,一擺手下令。

“允許執行抓捕,把這個人帶到審訊室,我要親自審問他。”

在路克的目光中,龍離無比自然的舉起了雙手,完全沒有任何抵抗意願,就那麽投了降任由兩名黑衣男用槍抵着他的腦袋掰着他的手臂被押了下去。而他身旁的莉莉,也無比乖巧的被槍指着跟着走了出去。

審訊室位于城主府的地下一層最左端,本來是原來的城主用來滿足自身惡劣愛好的私人房間,現在自然被新的陶路易政府征用。

昏暗的焰燈在牆角散發着明滅不定的光芒,龍離被結結實實的捆在了審訊椅上。這是一張相當有個性的鐵椅,沒有扶手,就連座位都只是由五根鐵棍連接而成的一個簡單的‘日’字形。他的胳膊被鐵鏈交叉綁縛在椅背上,兩條腿從大腿根部起就被一圈又一圈的鐵環铐住,一直延續到腳跞。

身上的物品都已經被收繳,大衣也被直接扒了下來。龍離眼睜睜的看着那幾名警衛在他面前将他衣兜裏的幾包煙給公然私吞掉,心裏很受傷。

門被推開了。

穿着黑色大衣內裏一身筆挺制服的路克看上去頗有‘大人物’的風範,看着這樣的路克,龍離為自己當初挑選他來當這個試驗‘執政官’的決定感到十分滿意。路克當過多年軍官,禦下自然有一套,而且身上那種軍人的威風也讓人肅然起敬。

“你又打算玩什麽把戲?”

路克這句話在心裏憋了很久了。他從看見龍離的第一眼時就想這麽問,可既然對方不願意暴露身份,他就只能憋着。

“帶着年幼女兒來陶路易定居的殺人狂魔瘋子父親?”路克把手上拿着的那張表格搖晃的幾乎要脫手,他已經快抓狂了。他承認他的腦子不太好使,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從龍離的舉動中看出什麽深刻的意味來。最準确的感覺,就是龍離純粹是跑過來給他搗亂。

“我只是打算過來看一看。”龍離用超乎尋常的眼力看清了在路克手中搖晃的那張表格上的那一系列答案,心中感慨莉莉居然能把那些再尋常沒有的問題回答的那麽不同尋常的同時,也有點莫名複雜的驕傲和無奈。

不愧是我的女兒啊。

“你穿這套衣服很好看。”他開始轉移話題。

“停。”路克一擺手,锵然叫停。他大步走到龍離面前,俯下身用手支着鐵椅的靠背頂端,定定的注視着龍離說道。

“我不清楚你又想做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也無法理解你做這些事又是為了什麽。但我已經決定了要留在你身邊,那麽即便是再怎麽十惡不赦卑鄙無恥的事情,我也會竭盡所能的為你去做。”

“所以,不要再騙我了。”

只是一句稱贊而已,只不過是一句連讨好都算不上的稱贊而已。

龍離安靜的注視着眼前路克的臉,那上面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和疲憊。他恍然間又回想起蘭薩爾城的那個雨夜,回想起那個死死的摟着他不肯松手的路克。

“我…”

驟然貼上來的嘴唇堵住了龍離想要說的話,路克收緊雙臂,抱着龍離的頭瘋狂的親吻那張嘴唇。他合上眼,不想從對方的眼瞳中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有如何醜陋不堪。

我只是愛你而已。

我只是,愛你而已。

濕熱的吻從唇瓣蔓延到了脖頸,路克俯首于龍離胸前,隔着單薄的襯衣親吻那個小小的突起。被牢牢綁縛于鐵椅之上的龍離垂下眼簾,放任了路克的肆意妄為。

他有罪,是他一手将路克從光明拉入黑暗,是他将對方逼入了難以呼吸的罪惡與掙紮之中,幾欲瘋狂。

如果說唐堯是奪走他人好運的災難傳播者,那麽龍離就是西方神話故事中不折不扣的撒旦。凡他所經之處,凡他所觸之人,皆将永墜黑暗。越是在和平的年代,這一點表現的越加明顯。

潮濕的觸感,炙熱的手掌,粗重的喘息。路克的手指流連于龍離形狀優美的鎖骨之上,無法移開自己的目光。他早就知道自己中了龍離的毒,每每在無人的深夜幻想着那張臉自慰之時,他都覺得自己已經瘋了。

現在這個人就在自己面前,一動不能動的被綁在自己面前,任由他為所欲為。

理智被突如其來的驚醒,路克猛的向後退開兩步。他怔怔的看着衣衫淩亂,裸露的胸口上布滿了他留下的紫紅吻痕的龍離,看見了那雙平靜無波的漆黑眼瞳。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會笑嗎?”

路克頹然坐倒在地,他垂下頭,不再去看龍離那張無數次在他夢中浮現的臉。

“我腦子不好使,總是被你輕輕松松騙的團團轉。”

“在薩旺城我說喜歡你,我當時以為你哭了,可其實你根本就是在笑對吧。”

“因為太可笑了,所以忍不住只能裝成埋頭哭的樣子笑的全身發顫。”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個滑稽的白癡。”

路克擡起頭,頭頂的執政官禮帽被甩落,墜在地上發出低微的悶響。夾雜着苦悶與悲哀的話語在狹小的審訊室內回響,将僅有的那些許溫暖掩埋。

“這個白癡現在說愛你,你會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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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一般的寂靜。

當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說我愛你的時候,無論他使用的是怎樣的表達方式,他所真正期待的回答都只有一個。

只是很簡單的‘我也愛你’這幾個字而已。

焰燈中的火苗搖曳,龍離緩慢的張開了嘴,路克垂在腿側的拳頭攥緊。然而,他卻什麽都沒有聽到。

龍離在開口的那一瞬間才愕然發現,他本身的意願在阻止他欺騙眼前這個男人。

于是龍離笑了。

仰起頭合上眼,龍離無聲微笑,那是一個滿足的微笑,自然而美好,就如同正在徐徐綻放的白蓮一般,讓人迷醉。

【真是了不起,簡直不可思議。能夠讓我産生與理智相悖的強烈意願,路克,你擁有足夠的理由為自己驕傲了。】“你居然真的笑了……”

看見龍離的笑容,路克難以置信的呢喃着,踉跄着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搖搖晃晃的走到龍離身邊,俯身死死的扯住了龍離張開的襯衫領口。

“混蛋!你居然真的笑了?有那麽好笑嗎?啊?有那麽好笑嗎?好笑到忍都忍不住,非得在我面前笑出來不可?”

路克扯着龍離衣領的手臂慢慢垂落,他低着頭,難以抑制的淌下了充滿了苦澀和羞恥的眼淚。

“有那麽好笑嗎…你不是很擅長騙人嗎?再騙我一次啊。”

【再騙我一次吧,就這一次就好,我會把你的謊言當成真話,會把它作為支撐我繼續前進的信念。】【只要有這信念作為支撐,我就不會再迷惘什麽,也不會再掙紮什麽。我會安靜的留在你身邊,成為你最堅定的刀與盾。】【只要你說愛我,我就能含笑墜入地獄。】

“在這個問題上,我無法欺騙你。”

龍離的聲音在耳邊回響。淡淡的,平靜的,有些無奈和感慨。路克怔怔的注視着閉着眼說着話的龍離,發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

“不是不想,而是無法做到。不要問我為什麽,因為我自己都沒完全弄明白。唔…”

跨坐在龍離的腿上,路克近乎瘋狂一般汲取着屬于龍離的溫度。他将自己的胸膛緊緊的貼靠在龍離的胸膛上,感受着屬于對方的、平穩而有力的心跳,心中瀕臨暴走的情緒洪流一點點的被安撫退散。

他的确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白癡,只不過有些東西,即便是白癡也能明白。

無法欺騙的原因是什麽?龍離自己不太清楚,或者是根本就不想去弄清楚。

昏暗,冰冷,安靜。

這裏不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這裏不适合那些溫暖而又美好的東西。

“我一直都覺得,你根本就不是人。”

路克喘着氣從龍離的唇上離開,一開始明明還是他占據了主動,到了後來就變成龍離單方面對他的唇舌瘋狂索取。簡直要被吻到窒息,全身上下的力氣都在這個吻中流失殆盡。

“那我是什麽?”

好端以暇的附和着路克的話,龍離的臉上一如最開始般平靜無波。然而在那雙漆黑的眼瞳中安靜燃燒的火焰,正以一種無法抑制的可怕速度瘋狂壯大。

“你是個肆意玩弄人心的魔鬼。”

路克仰起頭,注視着漆黑的天花板低聲呢喃道。他的話音尚未完全落下,暴露出的修長脖頸已經被龍離一口咬住。鮮豔到刺眼的火焰在昏暗的審訊室中一閃而逝,龍離恢複了自由的手臂擡起,宛如鎖鐐一般将路克牢牢的鎖在了自己的懷中。

冰冷的手臂探入衣內,然後被路克的體溫所感染。讓人不想撒手的溫暖,不想松開的東西。

“那你就跟我這個魔鬼一起下地獄吧。”

喟嘆着,龍離按下路克的頭,在他的額上印下輕輕一吻。

這是一場漫長的審訊,中途路克的秘書官甚至曾來詢問過一趟,然而得到的卻是路克不希望他再來打擾審訊的回答。

在路克啞着嗓子回答門外秘書官的詢問之時,龍離相當壞心眼的挺了挺腰,換回了路克在他肩上的一記重拳。差點在答話中發出呻吟的男人,這一拳砸的可謂是又快又狠。

門外秘書官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龍離托在路克臀上的手掌向內微收,擠壓着兩邊的臀肉讓路克将自己夾的更緊。因為秘書官的離開而松了一口氣的路克呼吸一緊,剛剛強提起來的那口氣瞬間就洩了出去。

“…呼…我當初是那只眼長偏了,才把你這個魔鬼看成天使的啊……”

下巴抵在龍離肩上,路克近乎于呻吟般的說着話。他偏過頭,看着龍離肩膀上剛剛被他砸了一拳的地方,湊過去伸出舌頭輕輕的舔舐那塊有些發紅的皮膚。

“你這叫不叫做打一棍子給顆糖…恩?”

揉捏着路克的臀肉,龍離用右手食指騷弄着路克那個被他的東西塞滿了的狹小入口,在話音的末尾,猛的把最上端的指節強行塞了進去。

路克埋在龍離肩上的頭向後高高仰起,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因下身傳來的異樣刺激而繃緊,緊接着就是前所未有的虛軟。龍離的食指勾起,向外輕輕扯動,同時開始托着路克小幅度的上下抽動。每一下動作都讓趴坐在他身上的路克全身劇顫,難以抑制的發出苦悶的呻吟。

“明明長了一張這麽正直的臉,在這種事情上卻意外的放得開…不,應該說是淫,蕩嗎?”

扯着路克的頭發把他的臉對到面前,那上面正因為龍離的話語而顯現出難得一見的紅暈和羞惱。路克惡狠狠的看了一眼用玩味目光注視着他的龍離,扶在對方肩膀上的手用力一收,幹脆更加直接的配合着對方的動作上下搖晃自己的身體。

“媽的…啊…老子這麽賣力…呃…是嗯…為了誰?”

看見龍離張嘴想說話,路克毫不猶豫的俯下頭,用嘴堵住了對方的話語。他現在不想聽到龍離說任何話,因為那百分之百是讓他更感到難堪的言論。

又是一個幾乎讓人窒息的長吻。

汗水從額角滑落,從交纏在一起的兩具軀體中傳播開來的灼熱溫度,驅散了狹小房間中冰冷的空氣。路克氣喘籲籲的盯着龍離,将對方的頭顱牢牢的固定在自己的手臂中間。

“你幹我,幹的爽不爽?”

龍離點頭。

“很爽,爽的要飛。”

得到了龍離肯定回答的路克笑了,他将自己的嘴唇再度送到龍離唇邊,然後順理成章的被對方用舌頭迅速侵占了己方領地。

那真的是個銷魂無比的笑容。

看見了路克的這個笑容,龍離沉默的眯了眯眼。漆黑的瞳孔中火焰焚盡了一切,綁縛在腿上的鐵鐐被粗暴的掙斷,龍離抱着路克起身快步走到牆邊,将對方抵在牆上瘋狂的震動起腰部。這種跟剛才完全不同的狂猛攻勢瞬間吞沒了路克的神智,将他徹底的帶入了恍惚與迷亂。

“沒轍了,我服了你了。”

說着意義不明的話,龍離沒發覺自己臉上在說話間究竟露出了怎樣溫柔的笑容。

“愛究竟能不能做出來,我就陪你好好的實驗一下吧。”

愛這種東西,是個不能碰的禁忌。碰了就會變成白癡,簡簡單單就可以被肆意扭曲掉應有的理智和原本的信念。原則啊人生觀之類的也會變得不堪一擊,一旦被傷害,很可能就一輩子也愈合不了。活着每時每刻都在遭受着折磨,到死也還念念不忘無法瞑目。

【可它也正是連接在人與人之間,最為深厚最不可斬斷的那條鎖鏈。】一旦這條名為愛的鎖鏈從它所連接的人們身上脫落,就必然會留下血淋淋的可怕傷口。鎖鏈在體內埋得越深,脫落時傷口就留的越可怕。這種傷口無法愈合,會在每一個午夜夢回的時刻痛入骨髓。

身上帶着這種傷口的人,都很難再主動伸手去拾起相同的鎖鏈。那種痛苦的滋味如果變成雙倍,簡直沒法想象會有多麽可怕。

問題是,如果缺少了這種最有力的牽絆,人就很容易跟這個社會脫離。所以即便是出于被迫,人們最終還是不得不拾起這種愛的鎖鏈,只要他們還生存于這個世界上。

龍離正在笨拙的回想着把鎖鏈接回自己身上的方法。他的記性一向很好,雖然時隔太久,但只要認真去想,遲早有想起來的一天。

相信那一天,并不會太遙遠。

☆、渣滓團(上)

一九九七年,一個炎熱而普通的夏季,一個看似平常的夜晚。

電風扇呼呼的轉,街邊店鋪裏懸挂着的電視機裏播的永遠是熱血沸騰的香港回歸專題,已經晚上十點,這條沿江路上還是塞滿了出來納涼的人們。

去年剛剛翻修了一遍的江堤兩岸擺滿了燒烤攤。在這種熱的要人命的夏天夜裏,吃點燒烤,喝點冰啤,看看電視劃劃拳,普通人自有屬于普通人的惬意。

下了晚自習,走在這條回家必經的沿江路上,正路過一家燒烤攤的丁偉,身前突然多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眼見這黑影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丁偉只來得及露出一個驚愕的表情,緊接着耳邊就刮過了一股狂風。他眼睜睜的看着那個黑影從自己面前被一只伸出的拳頭砸飛到路那頭,目瞪口呆,一時間忘了該幹什麽。

昏暗的明黃色燈光從旁邊的燒烤攤中照過來,丁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了魔,做的第一個動作竟不是轉身就跑,而是扭頭向突然出現在身旁的那個男人臉上看過去。

那張臉逆着光讓丁偉看不真切,他呆呆的看着,直到對方也扭頭向他看過來。兩雙眼睛一對上,丁偉覺得自己心髒突然一緊。他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但只有一種感覺是不會錯的,恐懼,要命的恐懼。

他錯了,他不該在關鍵時刻發神經,他他媽的剛才為什麽不跑啊?

心裏在瘋狂嚎叫,這年才剛滿16歲的丁偉卻始終沒有挪開自己與那個男人對視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着魔了,他在心裏給自己的行為找着理由——動物世界裏不是說了,如果遇到什麽野獸,千萬不能露出膽怯,要直視着它。你一露怯,它就會立刻撲上來把你咬死。

丁偉不知道自己眼神中有沒有露怯,他只看見那個男人對着他的腦袋擡起了手。

“眼神不錯。”

男人伸手用絕不溫柔的力道擰了把他的臉,說話間微微偏頭,讓丁偉得以看清了那張臉。一看清那張臉,丁偉突然就不害怕了。

人總是對猙獰而醜惡的事物感到畏懼,但當事物的外表并不那麽可怕的時候,他們往往會忽略其內裏的本質而做出錯誤的判斷。猛虎也被稱為大貓,就是因為它們在不吃人的時候,跟懶散的大貓咪一樣惹人憐愛。

不知不覺間,在這邊上已經圍滿了人。喜歡看熱鬧是人類的天性,這玩意一般不以人的主觀意識為轉移。有人在掏電話報警,有人在看着躺在路那頭那具形狀凄慘的屍體尖叫。丁偉什麽都沒做,他只是看着男人收回手,在自己的目光中鑽進路邊停着的一輛沒牌照的黑車裏,呼嘯而去。

然後當天夜裏,他就被帶回了公安局。在丁偉平凡的十六年人生中,終于有了一點不同尋常的經歷。他被詢問了一整夜那個男人的長相,然而無論如何,他都沒法說出個确切的一二三來。一直挂在他嘴邊的兩個字就是——

老虎。

老虎一樣的眼睛,老虎一樣的臉。丁偉的印象中只有這些,什麽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的形狀特征細節,他通通都想不起來。最後那個負責拼素描的警察氣樂了,他從電腦庫裏調出來一張老虎的圖片,指着上面那顆碩大的虎頭對丁偉說,你有見過長成這樣的人嗎?

丁偉沒見過。

第二天上午丁偉的母親打電話給他的班主任請了假,說自己兒子因為重感冒發燒沒法去上課。其實丁偉既沒感冒也沒發燒,只是當他的父母把他從警察局接回來的時候,他那張臉上的表情實在蒼白的可怕。

丁父丁母認為他是受了驚吓,所以小心翼翼的給他做好吃的溫柔說話,害怕把兒子給刺激出什麽大問題。然而臉色異常蒼白的丁偉,滿心叫嚣的卻不是恐懼和後怕,而是難以抑制的亢奮。

他滿腦子都是那張臉,那張老虎一樣的臉。

丁偉生在一個再普通沒有的中國家庭裏,母親是教師,父親是工人。長相不算歪瓜裂棗但也最多只能說清秀,學習成績一般,不擅長跟女孩子說話,基本上不違反課堂紀律,不會抽煙,他甚至連酒都沒怎麽喝過。

他的青春一點都不張揚,一點都不熱鬧。

他喜歡看武俠小說,看着那些大俠潇灑闖蕩江湖,殺人喝酒,結交肝膽相照的兄弟,揮劍救出自己喜歡的女人。他也經常在課堂上睜着眼睛發呆幻想,幻想自己現在所處的就是那個無拘無束的江湖。

熱血沸騰,卻只能徒勞的任其漸漸冷卻。

只能幻想,只有幻想。在他這個年紀,不知道有多少少年正與他發着相同的幻想,一天天長大。然後在某一天,突然發現自己已經不會幻想。

丁偉趁着父母去上班的時候,出了一趟門。他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包黃公主,然後找了條僻靜巷子,取出一根放到了嘴裏。

很嗆人,很難受。逼着自己把那口煙咽下去的丁偉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扶着旁邊的牆壁,咬了咬牙又吸了一口煙。

開始暈了。

腦袋開始發暈,丁偉順着牆根坐下去,眼神迷離的看向頭頂湛藍的天穹。他手指間夾着那根只抽了兩口的黃公主,口中呢喃有詞。

“江湖,我來了。”

當天下午,當丁偉的父母結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時,卻赫然發現自己的兒子不見了。留在丁偉卧室書桌上的,只有一封簡短的辭別信。

【爸,媽,我走了。有件事如果不去做,我會後悔一輩子。不用擔心我的安全,我已經長大了,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你們要保重身體,将來事成之後,我一定會回來看望你們。

——丁偉】

“混賬!”丁父扔掉信一腳踹翻面前的書桌,氣的全身都在顫抖。丁母臉色蒼白,突然就那麽捂着頭倒了下去。

而此刻的丁偉,已經背着包乘上了去鄰省的火車。他不敢在近處呆,因為害怕被父母找到。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出來闖蕩,他絕對不想灰溜溜的再讓父母給找回去。

他要找到那個男人,那個老虎一樣的男人。

這是他給自己找到的理由,一個不再平凡普通的活下去,不再只能幻想的活下去的理由。這個世上有無數與他一樣幻想着平凡着的少年們,然而他們得不到一個足夠支撐他們破壞現有一切的理由,雖然無比渴望着去外面的世界自由自在的闖蕩,卻因為自己的膽怯和家裏的阻攔而只能空想。

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長大,就會為了自己少年時幼稚可笑的想法感到羞澀。

沒有錢,沒有經驗,沒有認識的人,想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獨自存活,對于一個還未成年的少年來說,會吃到的苦頭足以讓他們心中那些夢想破滅,讓他們選擇回到父母的庇護之下。

丁偉走的時候身上帶的錢只夠買一張火車票,他很快就真正面對了這個現實而殘酷的世界。沒有父母的庇護,沒有可以安睡的家,沒有不要錢的食物。

他想去餐館找個服務員的工作,在他的概念中這并不會太困難。然而他幾乎把這座小城中見過的餐館茶樓都找遍了,卻沒有一個地方肯要他一個連身份證都沒有的未成年人。故事中那些好心人仿佛不存在,也沒有莫測高深看出他将來不凡肯收留他的黑心老板娘。

他想去工地拉磚,可長的弱,力氣又小,那個看他可憐讓他試試看的包工頭當天中午就告訴他不要來了。

少年開始絕望。但從始至終,他從未想過回家。

他與那些有着相同幻想的少年們不同,那個男人的出現讓他腦子裏那些幻想都有了真實的依據。他回想着那天晚上發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切,再真實沒有的意識到——

【人,也是能那樣活的。】

他抛下自尊,在小城最繁華的商業街上人流量最多的時候,跪倒在地。拿出水果刀在左臂上拉了一道寸長的口子,蘸着自己流出來的血,丁偉在地上寫下了‘我想要上學’五個大字。

人群開始在他身邊聚集,金額不同的紙幣被放到了他面前。有善心的中年婦女甚至專門去旁邊的藥店買了紗布和雲南白藥,為他包紮起了血流不止的左臂。當然,也有人在議論他是在做戲,冷言冷語的發出諷刺。不過他的目的最終還是達到了,這一天他收到的錢,足夠讓他吃頓飽飯找家小旅館在床上睡個好覺還有餘。

丁偉并沒有在這座小城停留多久,很快他就用乞讨來的錢買了一張南下的火車票,再度展開了旅程。他要走的更遠,去更多的地方。

去找那個男人。

一開始也許這只是個讓他說服自己離家的理由,但漸漸的,這已經變成了他生存的意義。在饑寒交迫颠沛流離的旅程中,他開始長大。

【只要你了解了這個社會運作的規則,想要活着其實并沒有那麽難。】雖然他始終沒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和小心,卻仍然在這成長的過程中上過當受過騙。他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對于人性的認識到達了一個新的層次。從前那個跟女生說話都會臉紅的小男生,現在正被逼着飛快成熟。

九七年香港回歸的時候,他離開了自己的家。九九年澳門回歸的時候,他到了香港。

在這過程中他失去了很多,也學會了很多。他徹底變了,臉上毫無稚氣的他所擁有的,不再是一個十八歲男孩應該有的天真和張揚,而是深沉與內斂。

他從一開始就記不清那個男人的臉,但只要看得到,他就一定能從人群中把對方認出來。

所以在一家豪華飯店的門口,衣衫破舊的丁偉穩穩的站在了一輛正欲發動的高檔轎車前。他看着從車上走下來的唐堯,艱難的扯出一抹疲憊的笑容,告訴對方——

“我終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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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00年元月一日,北京時間淩晨三點半。

電視裏面到處都是喜慶的景象。千禧年,跨世紀,千年得遇一回的盛大節日。

越是在這種熱鬧喜慶的日子裏,那些無家可歸的人才越加寂寞。

尤其是唐堯他們這種遠在異國他鄉的雇傭兵,看着電視機屏幕裏那些人們臉上燦爛的笑容,只能沉默的低頭給自己點上一根煙。

亞的斯亞貝巴,埃塞俄比亞的首都。不熟悉地理的人多半連聽都沒聽過這個城市,雖然是一國之都,但它的确與什麽國際大都市完全扯不上邊。

渣滓團,這個唐堯一手組建起的小型雇傭兵團,目前就暫時駐紮在這裏。一方面是接到了埃軍方的邀請,為那些剛剛接觸到新式武器沒多久的埃部隊擔任一期段的教官。另一方面,則是來了結一場雇傭兵團間的私怨。

煙不對口,抽着燥的難受。唐堯獨自一個人坐在臨時據點的客廳裏,漫不經心的捏着電視遙控器反複換臺。

準确的來說,他是在等人。

只批了件睡袍的丁偉用毛巾擦着頭發,慢步從客廳外走了進來。唐堯不需要回頭就知道來的是誰,因為那種懶洋洋缺乏幹勁的腳步聲在渣滓團中獨此一家。

“關了吧,唧唧咕咕的聽着就煩人。”

毫不避嫌的一側身靠着唐堯在沙發上坐下,丁偉随手把擦頭的毛巾丢到一邊,腦袋自然無比的在唐堯肩膀上找到了老地方,說着話眼一閉開始休眠。

“起來,床上睡去。”

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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