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32)
鄉塔。
還是那件圓形會議室,還是那五位同盟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最高議員,但此時這五位有着相同姓氏的大人物臉上卻都陰雲密布。
他們緊盯着在眼前屏幕上不斷滾動的信息,沒有人說話。就在一天前,他們聚集在這裏等待着勝利果實的落地,然而現在,這顆果實已經落地,但卻不再屬于他們。
“葉和華的後人……羅蘭,當年葉家的事情是你負責的,你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
黑索隆最高議員蒼老的眼睛轉向坐在身邊的中年男人,他們共事了很多年,這個看上去有點浮誇的男人行事作風一直是他們五人中最為狠毒的一個,他相信羅蘭絕對沒有背叛家族,但這件事必須要有人來負責。
“……我沒法解釋,當初葉家唯一的後人是我親手殺死的,我也不知道這個葉師瀾是從哪冒出來的,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這不是笑話,是事實。”擔任謀士一職的萊格爾冷聲打斷了羅蘭的辯解,他指着屏幕上那些不斷滾動的信息,眼神陰冷如蛇。
“這個叫做葉師瀾的小子策反了審判所,奪走了瑪利亞的主體,正在試圖分裂同盟。”
“我們埋在審判所的釘子已經全部被拔除,現在所有的信息都已經跟那邊斷開,如果不想讓這麽多年的努力化為泡影,我們現在就應該立刻采取行動,而不是在這裏争論誰對誰錯。”
會議室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萊格爾說的沒錯,我想我們該看看‘赫拉’如何判斷。”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默克多,這個浪蕩子露出了難得的認真表情,他手指在光屏上微微劃動,調出了另一個界面。沒錯,‘赫拉’就是多利所說的那臺為五位班卓所擁有的要塞級中央智能系統,也是這五位班卓徹底奪取同盟的殺手锏。
密密麻麻的計算數據在光屏中飛快閃爍,在五位班卓焦急的心情中,最終定格為一整屏條目清晰的文字。作為和瑪利亞相同級別的中央智能系統,赫拉的計算能力不容置疑。然而看着出現在光屏上的這些判斷,五位班卓卻十分希望這是它計算錯誤的結果。
“這怎麽可能?”羅蘭驚呼出聲,他的話也代表了其他幾位班卓的共同心聲。
“就算我們竭力補救,同盟也會有五分之三的地盤被葉師瀾接收……葉家沒落至今居然還有這麽大的能量?我不相信。”
萊格爾最後那四個字毫無疑問得到了其他四人的共鳴,然而赫拉是不會錯的,也就是說,他們必須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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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終歸是機器,是人類發明出來的産物。我帶領家族戰士參加過無數場慘烈至極的戰争,神無星戰役,白崔星域保衛戰,九一大災難……很多次智能系統都已經判定我無法帶着部隊生還,但是我現在還好端端的坐在這裏。”
黑索隆老邁的聲音中包含着屬于他的驕傲與自信,而通過話語,他的這份信心也傳達到了在座的其他人身上。
“你們可還記得我們班卓家族的四字銘言?”
會議室內有些凝滞的空氣突然變得輕松,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攪亂了心緒的幾位班卓在老人的話語中定下了心,五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化為一種看不見的強大氣勢。
班卓家族縱橫宇宙幾十萬年,身為這個龐然大物的一份子,他們從祖輩那裏繼承到的不僅僅是財富與力量,還有那經過了漫長歲月的洗練而鑄成的世家氣魄。
“天地無窮,人力有盡,然——”輕聲背誦着幼時父輩告訴自己的家族銘言,最為吝惜言辭的迪奧注視着晶窗外混沌無際的雲海,一字一頓道。
“人定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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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審判所駐藍海總部,德庫拉城。
滿眼的殘垣斷壁讓人打從心底裏感到凄涼,身為誘因之一的多利在此情此景中更是難受。他沒想到龍離會在離開時弄出這麽一手,也壓根沒想過原來單憑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如此輕松的毀掉一座堅城。傳說中那些絕世強者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那都是傳說。當傳說變成了現實,接受起來便十分困難。
如果他沒有從瑪利亞那裏得到血腥一族生命契約的情報,如果他沒有與莉莉立下生命誓約,如果龍離不顧惜莉莉的性命放手大開殺戒,那麽此刻的德庫拉,該是怎樣一番情景?
唯一讓多利感到安慰的是東山泰還活着這件事,有這位老人在,審判所的重建并不會太過艱難。他已經按照瑪利亞的計劃展開了行動,相信很快就能得到結果。
這個計劃被他命名為——新生。
倡導公平平等,人人皆有改變命運機會的流放者同盟已經腐化。少數人世代把持着高級權限作威作福,多數人世代做牛做馬在生死線上掙紮,這樣畸形的存在已經到了瀕臨破滅的地步。或早或晚,總得有人站出來去改變它,賦予它新生。
這個人本來不該是多利,雖然身為同盟創立者葉和華子孫的他最适合這個身份。多利并不認為自己擁有什麽經天緯地的大才幹,他只是個有着無敵金手指的粗鄙小人物。他也沒有足夠的野心和魄力,更不具備身為上位者的狠辣與器量。他會成為這個角色,只能說是命運在作怪。
多利已經通過瑪利亞與同盟中近半數非班卓勢力展開了交涉,他不需要出面,瑪利亞會幫他将一切處理的妥妥當當。與此同時,一份大同小異的號召書已經通過審判所的渠道送至同盟暗處數十家大小不一的零權限者抵抗組織手中,這份號召書由瑪利亞拟定,上面開出的條件足以讓這些打着正義名號的地下組織心癢難耐。
而在月底,五份外交文書将出現在包括智者倫薩領導的公會,風皇修斯特領導的貴族勢力體以及貴族三王者的個人勢力體首腦辦公桌上。不論他們是否承認多利所組建的這個新勢力,這都是一個新生勢力體所必須做的正式程序。
一切終了,如果瑪利亞的計劃能夠順利執行的話,多利很快就會成為一個新的巨型勢力體的首領。然而面對這一結果,他卻一絲喜悅也無。
他的人生已經徹底脫軌,奔跑上了一條布滿荊棘和陷阱的險徒。一切都無可逆轉,為了瑪利亞,他必須活下去,還得活的好好的。
龍離不會放過他,莉莉更不會。一旦讓他們找到應對生命誓約的辦法,多利的死期就不遠了。被他從手中奪走了巨大權力的五位班卓将是多利的首要敵人,而跟流放者同盟交戰多年的公會更不會放任他做大。至于貴族,無論是風皇修斯特還是貴族三王者,那都是一匹匹實力強大并且饑餓萬分的豺狼。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在地獄中擁抱我,瑪利亞。”
親吻着冰冷的機體,多利虔誠的對瑪利亞許下願望。在頭頂那面巨大的光屏中,回應他的則是一個簡單卻無比堅定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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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藍海阿爾卑斯山脈,勃朗峰。
作為西歐第一高峰,勃朗峰法語意為“銀白色山峰”。它橫在法國與意大利的交界線上,在末日降臨後,便成為了地勢普遍偏低的西歐碩果僅存的幾處完好自然帶之一。但實際上即便風景如昔,暴風雪與超低氣壓、從炎獄移居至此的諸多強大魔獸,也已經将這個旅游勝地變成了人類的禁區。
這一天是末世歷五年十二月七日,無論是藍海還是炎獄,對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天并沒有什麽不同。人們平靜的過着屬于自己的生活,吃飯,工作,與朋友閑聊,遇到一些事情,得到或者失去一些東西。
在遙遠的西南方,站在已經初現輪廓的蛛網防衛系統總控制室裏,鐘琴雙手抱于胸前注視着窗外蒼茫無際的雪原。那雙永恒缺乏情感波動的漆黑瞳孔眨了眨,她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突然擡起頭看向窗外上空那片混沌的厚密雲層。
什麽都沒有,那裏什麽都沒有。
與此同時,一道燦爛至極的火紅流星出現在勃朗峰上空。速度直逼閃電的火紅流星不偏不倚,正對着勃朗峰的峰頂疾速墜落。單單是速度帶起的風嘯聲就已經傳到了極遠之處,就在那顆流星墜落到峰頂的一瞬間,本應發生的巨大碰撞聲卻遲遲沒有響起。
緩緩收起背上的火焰之翼,龍離半蹲下身,讓伏在背上的莉莉落地。他的手臂中打橫抱着一尊栩栩如真的炎晶雕像,卻正是茱麗葉的遺體。
“還有什麽話想要對你的母親說,現在便說吧。”
将茱麗葉的遺體小心的放在雪地上,龍離退開幾步,淡淡的對莉莉說道。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到遠處的山崖邊,背對着這邊張起火焰屏障,表明自己不會去打擾莉莉與母親告別。
點燃一根煙,龍離有些疲憊的吐了口氣。他沒有刻意去聽莉莉對母親說了些什麽,沒有保護好茱麗葉是他的過錯,莉莉恨他也好,怨他也罷,那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他這個父親,做得的确不夠格。
這一路西行,龍離雖然知道必然會很艱難,但他卻沒想過會艱難到這種地步。如果不是接二連三遇到奇遇他自身的力量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那麽現在他根本就不可能活着站在這裏。流放者同盟如他所願的亂了,而且是大亂。在前來勃朗峰的路上他已經得到了多利意欲重建同盟的消息,根據得到的消息分析,流放者同盟在短期內估計是沒可能結束內戰。在之前那一連串變故中龍離看似并沒有起到什麽關鍵性的作用,然而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沒有他在其中充當導火索和鏈接,那麽事态絕不會發展到現在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時代是個巨大的漩渦,在這張混亂的棋盤上,龍離還沒資格成為下棋者。他手中沒有足夠改變局面的其他棋子,他的勢力才剛剛起步,不僅無法給他提供幫助,反而還需要他的保護。他唯一能夠掌握的就是他自己這枚棋子,他是亂子,是變數,是規則的破壞者。他出現在哪裏,哪裏就必然會發生劇變。無論這變化是好是壞,都必然會脫離下棋者的掌握。
這麽做的代價就是——孤獨。
他已經将自己打造成一枚亂子,任何與他有所牽連的人都會無可避免的被卷入變數。如果不想誤傷到身邊之人,就必須遠離。就好比這次,他明明已經計算的好好的,也安然無恙的将茱麗葉從弗雷面前帶了回來。然而身為亂子,龍離自己都無法預料到即将發生在自己面前的是什麽,所以茱麗葉死了,在他的懷中,在他的注視下,死了。
想到茱麗葉,龍離轉頭看了看跪坐在母親遺體邊的莉莉。他這個女兒來的太過突兀,而他對茱麗葉的情感也很難理解。愛這種東西的确不需要任何理由,龍離不能理解茱麗葉的情感,但是能夠感受到,這便足夠了。
如果可以重來一次,龍離想對茱麗葉好一點。他雖然無法回應茱麗葉的感情,但是也能稍微彌補一下對她的歉疚。現在茱麗葉因他而死,讓他感覺自己虧欠了她很多。
幸好,還有莉莉。
龍離掐滅手中已經燃燒到底的煙頭,揮手散了身周的火焰屏障,轉身走回莉莉與茱麗葉的遺體邊。他蹲下身拍了拍莉莉的肩膀,然後将那具通體火紅的炎晶雕像抱了起來。茱麗葉死時被金焰包裹住了全身,後來又被祖龍用炎晶在外面又包裹了一層,遺體被保護的非常完好。安靜的注視了片刻懷中宛如睡着一般被包裹在炎晶中的茱麗葉,龍離腳下悄然升起一圈直徑一米多的火環。
厚重的積雪被火焰融化,龍離抱着茱麗葉不斷向下陷落。周邊的一切漸漸變得寂靜下來,唯有從頭頂上方射入的昏暗天光昭示着這仍舊是人間。積雪融化到堅硬的土面,土面向下是更為堅硬的岩石,一路下陷到山腹中心,龍離終于收起了火焰。
右臂向前平伸,一束平平無奇的火焰從龍離掌心射出,在土面上慢慢組合成了一具精致而美麗的炎晶棺材。只是為了塑造出這麽一個小小的棺材,龍離的額頭上赫然淌滿了汗水。他有些疲憊的慢慢将茱麗葉放入棺材中,再次催動火焰為其覆上棺蓋。做完這一切,臉色蒼白如紙的龍離走到棺材旁,扶着棺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茱麗葉。”
“你聽我說,下輩子你要是再愛上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就立刻殺了他。不要心軟,更不要猶豫,幹幹脆脆利利落落的把他滅成渣。”
“呵呵,當然,我還是希望你能遇上一個好男人。恩,反正不是我這種混蛋就行。”
說到這裏,龍離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他伸出手隔着棺蓋撫摸着茱麗葉安詳的面容,良久,啓唇道。
“晚安,我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一卷終于要完結了= =喘氣,某的更新速度...捶地= =愛撫衆親,請淡定的等待......
☆、飛龍在天(下)
光線如同從指間滲落的沙礫般稀稀疏疏的照拂着大地,冰冷寂靜的雪原中一絲生氣也無,黎明之前,這個世界格外冷漠。
在這顆曾經碧藍美麗的星球上,人們過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他們或許來自不同的地方,或許流淌着不同的血液,或許使用着不同的語言,但在喜悅之時卻都會歡笑,在悲傷時也都會流淚。
生命本身并無過錯,無論怎樣的生命。
咬着煙站在勃朗峰頂,龍離安靜的注視着頭頂混沌一片的天空。除了灰雲空無一物的天穹看上去格外空寂,很像他此刻的內心。
一顆,兩顆,三顆,無數顆冰雪顆粒從頭頂上砸下來。在半途中被狂風卷起,裹着沖向某個方向。龍離張開的火牆将這些能夠取人性命的兇殘風雪阻隔在整個峰頂外,從遠處看去,通體被冰層包裹的山峰頂端燃起了細小的火苗,仿佛一支燃燒中的蠟燭。
“It's not a cry that you hear at night,it's not somebody who's seen the light,it's a cold and it's a broken hallelujah.”
“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hallelujah......”
低沉的吟唱聲在寂靜的峰頂回響,不太連貫的曲調,有些含糊的歌詞,龍離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哼着什麽。到了最後,他就只是單純的在重複着哈利路亞這四個音節而已。
他不信神,什麽神都不信。然而他這個不信神的人,現在卻在無休止的贊美耶和華。這也許很可笑,但他覺得這麽做會很舒服,很安寧。
信托于某個存在是件很享受的事情,人需要信仰,信仰他人,抑或信仰自己。在心裏思考着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龍離不禁惘然。過去,現在,将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掌在操縱着一切,引導着他走上某條必然的道路。
,布滿了血腥與白骨的王者之路。
他的身邊聚集了很多人,在這些人的支持下他建立了‘藍海’。而未來,他必将踏上所謂的争霸之路。
這樣的人生,這樣的未來,無可逆轉。
在遙遠的西南方,一艘龐大而冰冷的艦船頂端,懷中抱着米蘭多幼小女王的弗雷也在注視着頭頂昏暗的天穹。他的目光在深邃的空間軌跡中與某人相遇,然而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誰。
他只是隐約覺得,自己正在與什麽人對視。
也許是感到有些寒冷,他将懷裏的女孩摟得更緊了些。這位偉大無雙的血眼之主,在此刻也只像個脆弱的孩童。他的生命太過漫長,在這漫長而孤獨的生命中,他早已受夠了寂寞的滋味。他總是試圖去得到些什麽來填補自己這空虛的生命,他也的确得到了——多的甚至難以計數。然而到了最後,到了此刻,他惘然回首,卻發現自己還是一無所有。
人都會死,人心都會變,就連世界也在不停的變化。他得到了,又失去了,在得到與失去之間無盡的輪回。
這個世界,沒有永恒。
在更為遙遠的東方,站在輝光塔塔頂的公會首領倫薩也正在注視着這片黎明前的混沌天空。然而他的目光卻穿透了黎明前厚密的灰雲,抵達了更為深邃而璀璨的星空。
比起炎獄,倫薩更喜歡他現在所在的這顆星球。雖然千瘡百孔,但卻依舊散發着讓人難以拒絕的誘人美麗。尤其是那片杳無邊際的藍色海洋——炎獄沒有海洋,倫薩出生在炎獄,雖然從那些流放者口中得知過海洋的存在,但沒有見過海洋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海洋的魅力。所以在藍海第一次看見海洋的瞬間,倫薩甚至忘記了呼吸。
“我已經等待的太久了......”
合上眼,鬓角已經有了白色斑記的男人深深的吐了口氣,接着陡然張開雙臂迎向天空。
“開始吧!屬于我們的新時代!”
大地在顫抖,整個藍海都在顫抖,仿佛末日降臨時一般的沖天火柱照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将天地染成一片血紅。無數人茫然的從睡眠中被驚醒,他們目瞪口呆的注視着窗外詭異的景象,不知所措。
以公會在藍海建造的十二龍騎将居城,大小六芒星城為節點,一個龐大無比的火焰之門傳送陣出現在陸面上。從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直射入公會駐藍海總部輝光城的火束交彙的那一瞬間,整個藍海原亞洲版塊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座座城池憑空出現,就像早已被規劃好了一般,填補在被火焰空出的地帶。肆虐的風雪被火焰吞沒,整個世界一片血紅。無法理解這一異象的人們躲在房間中,惶恐不安。
“......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
看着憑空出現在視野盡頭的那一片城池,貴族三王者之一的血旗王修伊站在血之王冠城牆上方說道。他有些疲憊的抱起雙臂,毫無疑問,公會的這一突然行動讓他大受震驚。
“米斯羅家那幫混蛋居然把貴族的絕密賣給了公會......更不可思議的是倫薩那個老不死的居然真的把這玩意給建成了。”
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與一般火焰之門傳送陣不同,能被稱為終極,是因為這個傳送陣實際上已經超出了一般概念上空間的範疇。它所執行的傳送,從某種意味上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位面置換。火焰之門傳送陣的創始人毫無疑問是弗雷,然而這個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卻是由貴族中的傳送陣建造世家——凱德家族歷經數十代努力創造出的終極進化版。但自從被創造出來後,這個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卻一次也沒有被使用過,原因很簡單,造不起。
就算是貴族中的至高權位者風皇修斯特,也造不起這個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姑且不論那天文數字一般的炎晶需求量,建造火焰之門最核心的那幾樣材料也需要一個稱得上不可能的數字。最重要的是,就算傾家蕩産造出來這麽個傳送陣,又能做些什麽?把炎獄搬到藍海來?哪個瘋子腦殼有毛病才會這麽幹。
然而此刻,事實證明,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瘋子。
修伊猛然記起半年多前他曾給龍離看過的一份情報,那時候他和龍離都只注意到了裏面關于龍騎試煉的那一部分,卻忽略掉了倫薩将四名龍騎将突兀派出的情況。而布置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需要設立的最重要的四個節點,正對上這一情報。
不過,誰能想得到呢?
自嘲一笑,血旗王修伊揉了揉額角,銀白色的及踝長發微微搖動。
“瘋子的徒弟果然也是瘋子......嗎?”
那麽,被修伊稱作瘋子的男人此刻正在做什麽呢?答案是:打呵欠。
弗雷摟着懷裏的幼小女王,一個接一個的打着哈欠。對着眼前那恢宏的天地異象弗雷表現的相當興致缺錢,似乎他大清早帶着小女王跑到這甲板上,并不是為了看這一幕一樣。與他相反,被他抱在懷裏的小女王倒是看得目瞪口呆,專注無比。
“弗雷!你的口水滴到我臉上了!”
正看得目不轉睛的小女王驀然一聲尖叫,她跳着從弗雷懷裏掙脫出來,用衣袖拼命擦着自己白皙纖細的脖頸,怒視着那個滿臉倦容的憊懶男人咆哮道。
“啊......對不起。”某人擦了擦嘴角,讪然道歉。
“哼......給,拿這個擦,髒死了。”小女王高傲的一扭頭,從兜裏掏出一方絲帕,遞給弗雷。而後者則一臉無奈的接過絲帕,象征性的在已經用手背擦幹的嘴角上抹了抹。
“芮兒,來。”擦完嘴,弗雷張開手臂,示意小女王回歸原位。然而被口水襲擊過一次的女孩明顯有了心理障礙,面對這一情況,我們偉大的血眼之主大人毫不猶豫的使出了殺手锏。
“......好傷心...芮兒嫌棄叔叔了......”期期艾艾的呢喃道,弗雷表情無比沉痛的抱住頭,一副被抛棄的小狗樣。被這一幕刺激的嘴角抽動的小女王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接着蠻橫至極的扯開縮成一團的男人,把自己放進那個溫暖寬厚的懷抱裏。
“乖孩子。”死死抱住懷裏柔軟嬌小的女孩,弗雷變臉比變天還快。而明知道自己上當受騙還自投羅網的小女王對此無可奈何,她呲了呲牙,冷冷的哼了一聲。
“別鬧,寶貝,好戲馬上就要來了。”
揉了揉女孩柔順的發絲以示安撫,弗雷注視着遠處那片鋪天蓋地的血紅異象,意味深長的說道。
沒錯。好戲,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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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離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怔怔的站在勃朗峰峰頂,看着東方那片已經吞沒了天地的血紅,無法言語,無法動作,甚至無法思考。
太像了,與當初末日降臨時的景象,太像了。
誰能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麽?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什麽?
狂焰之門已經崩塌,這不可能是狂焰爆發,絕對不可能。龍離勉強自己冷靜下來,他已經不再是末日降臨時那個只能等死的弱小者,他能夠确定這并不是狂焰,這火焰并沒有狂焰的氣息。
不是狂焰,而且,沒有攻擊力。
龍離凝神感受着那片龐大火焰的氣息,他發現那與其說是火焰,不如說是一種具有火焰表象的能量體而已。而且這種能量體給他的感覺,更類似于空間系的範疇。
想到這裏龍離怔然回味過來,他對這種火焰的氣息并不陌生,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火焰之門傳送陣的氣息。沒錯,龍離在從炎獄回到藍海時親身經歷過被火焰之門傳送陣進行空間傳送的感覺,他确定自己沒有判斷錯誤。也就是說,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場恐怖異變,實際上應該是在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型傳送。
“呵。”咧咧嘴輕笑出聲,龍離知道自己有點緊張過度,不過也不能完全說是他定力不夠,但凡經歷過那場末日浩劫的人,見到這一幕估計都跟他是一樣的反應。恩,謝泯然和鐘琴師徒除外。
東方,火焰之門傳送陣,難道是修伊搞出來的動靜?不,不對,火焰之門傳送陣的建造方法在炎獄早就不是秘密,而且據龍離所知修伊也沒有建造這種巨型傳送陣的需求和計劃。那麽,最有可能幹出這件事的人,就只有倫薩那個老不死的。
如果說炎獄三大勢力中龍離最佩服也最厭惡的是誰,那毫無疑問正是公會的首領倫薩。佩服是因為他的能力,能夠将一個弱小松散的組織帶領到炎獄三大巨頭之一的地位,倫薩的能力毋庸置疑。至于厭惡,龍離早在當初就對弗雷分析過——關于人命買賣的性價比。對于倫薩這個拿人命做生意,一做就是幾百年的領袖人物,龍離實在缺乏好感。
也許這在炎獄是稀松平常理所當然的事,但在龍離這個在藍海社會中生活了二十餘年習慣了常規道德觀的人眼中,真的很不舒服。
“又得去公會看看倫薩玩的是什麽把戲...難道我真的是天生勞碌命?”
龍離揉着額頭自言自語道,他的心情還是被那片驚天動地的異象影響到,所以才會用自言自語來掩飾心中的不安。他的确在不安,雖然弄清楚了那鋪天蓋地的火焰并不具備攻擊力,但他還是無法按捺住心中的不安。
總覺得,似乎還有什麽要發生。
将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強行壓下,龍離轉身看向一動不動坐在身後的莉莉。
“莉莉。”
抱膝坐在龍離身側的女孩擡起頭,看向她的父親。與龍離一般無二的漆黑瞳孔中一絲光彩也無,自從龍離将茱麗葉的遺體安葬後,女孩就仿佛失去了靈魂,變成了一尊瓷娃娃。
“我們該走了。”
龍離平靜的注視着他的女兒,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絲情緒的波動。然而聽了他的話,莉莉卻只是木偶般點了點頭,乖順的從地上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牽住了他的衣角。
龍離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哭吧。”
跳動的音符在冰冷的空氣中回響,帶着令人缱绻的溫度悄悄滲入心髒。如果眼淚能夠說話,那必然是最凄美動人的音色。
莉莉聞言依舊呆滞的站在那裏,龍離緩慢的蹲下身,張開手臂将她緊緊的摟進懷裏。将女兒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龍離安靜的等待着,等待着溫暖液體滲透衣料傳達到己身的那一刻。
【如果你需要愛,就告訴我。】
也許有些遲,龍離終于認同了莉莉這個女兒的存在。并不是說他最開始不想接受莉莉,只是感情這種東西,并不是當事人決定怎樣便會怎樣的。它會在相處中慢慢發展,究竟會走向哪個方向在它定性之前誰也無法得知結果。
悄然合上眼,龍離将臉埋進莉莉柔順的發絲中,他嗅着女孩清新的發香,明白懷裏這個嬌小的存在,從今往後将與他的生命密不可分。
【鈴蘭,對不起。】
他終于明白了為人父母的感受,也終于能夠理解當年為了生下孩子而不惜失去性命的鈴蘭的心情。而那個承載了鈴蘭性命而誕生的孩子,卻被他......
一幕又一幕相似的場景在腦海中回放,龍離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該怎麽形容。悔恨?不,不是這兩個字便可以輕松解釋的情感,他的罪孽已經滔天,沉重的讓他無法呼吸。
鈴蘭,沫香,他害死了兩個深愛着的他的女人,也害死了兩個屬于他們的孩子。那些稚嫩的生命,流淌着他的血脈的小生命,如果能夠順利長大,那将是...多麽幸福的事情。
一切都錯,無可挽回。
摟着莉莉的龍離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無可抑制的顫抖。他有足夠的理由去軟弱和逃避,但這麽做毫無意義。就連悔恨和哭泣,也只顯得更加無恥。
一只小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背,本該喪失了對外界反應的莉莉用手臂回抱住了顫抖中的龍離,柔嫩而纖細的手指在他的背上輕輕的拍動,一下一下,輕輕的拍動。
就這樣吧,龍離想。
【已經過去的事情,誰也沒有改變它的能力。或許人會被過去所束縛,但沒有人能夠生活在過去。】
“如果這是宿命的輪回...”一張又一張栩栩如生的畫面從龍離腦海中掠過——生産後虛弱的鈴蘭,還未來得及發出人生第一次啼哭的女嬰,挺着肚子坐在院落中洗衣服的沫香,眉心被子彈擊中時她露出的滿足笑容......他向後坐倒在地,認真的看向跪坐在面前的莉莉。
“我就斬斷它。”
保持着某種特定頻率在東方閃爍的火光驟然變亮,背對着驀然暴漲的漫天紅光,龍離擡起手輕輕的揉了揉莉莉的頭頂。他知道遠處那座龐大無比的傳送陣必然出現了什麽變化,不過在此刻,他最優先想做的事情,是對他的女兒說一句話。
只是一句簡單到只有三個字的話,他張開嘴,聲音平靜而溫暖,音節跳躍中仿佛帶着不可知的力量,發自內心的話語所擁有的力量。
女孩漆黑的瞳孔中有着細小的波紋蕩開,一圈一圈,她安靜的聽着,顯露出前所未有的專注去傾聽父親的話語。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