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36)
到謝泯然,龍離就突然鎮定了下來。
說句玩笑話,龍離此刻的心理活動可以用一個生動的例子來描述。他現在就像一個站在賭桌前的賭徒,在開牌的前一刻突然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因為他發現——
“啊!上帝是站在我這邊的。”
在得出這個結論後,龍離反而更加不敢對這堵‘牆’實施什麽暴力行動了。既然這堵‘牆’是謝泯然搞出來的,那麽他破壞這堵‘牆’,就很有可能會傷害到基地。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就在龍離對着這堵‘牆’束手無策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在‘牆’的另一側,某個被他視為‘上帝’的男人,也正對着這堵‘牆’嘆了口氣。
“去通知第一研究室,告訴他們不要繼續解析這堵‘牆’了。”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謝泯然注視着眼前這堵看不見的無形牆壁,對站在身後待命的黑一吩咐道。
謝泯然的蘇醒是前不久的事情,他這次充能足足花了一天多的時間,然而好不容易保住了記憶醒來,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早已等候在屋外的黑一請到了這裏來。由于這堵突然出現的‘牆’,基地與外界的聯系被徹底阻絕,這使想要在第一時間與‘藍海’總部聯絡彙報情況的基地衆人焦急不已。
其實根據手上的已知情報,不難推斷出這堵‘牆’的産生原因。但很多事情是就算弄清楚了前因後果也無法解決的,就算是謝泯然,面對這種程度的空間亂流,也只能乖乖的嘆口氣放棄。
沒錯,這是……空間亂流。
萊昂的那一槍不僅僅是刺穿了地面,那一槍應該是直接洞穿了從他所處之地到頭頂浩瀚宇宙之間的這段距離。而且謝泯然看着這堵牆隐約有了個猜測,他猜測萊昂的那一槍并不僅僅只是刺穿了什麽這麽簡單。傳輸區當時所發生的異象他也親眼目睹了,萊昂眉心出現的那只金色豎瞳,絕對不是擺設。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在那只豎瞳的引導下,萊昂所發出的包含着規則力量的這一槍,真正刺穿的應該是看不見摸不着卻又無處不在的……空間。
規則的力量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無論是哪種規則,如果能夠為人所操縱,那都将是一股無比強大的力量。貴族天生具備馭使火焰的能力,他們天生就具備着探索這規則力量的潛力。謝泯然想起那位炎獄人傳說中創造了貴族以及衆多種族的‘母親大人’,心裏就會升起一股難以形容的憧憬之情。
母炎如果能夠現身于世,那該是何等強大的存在?
據說那位血眼之主弗雷就是這位‘母親大人’的地上代言人,關于他的傳說謝泯然也通過不少渠道打聽到了一些。把這些傳說和前幾天獅心王萊昂告訴他的那個情報聯系到一起,很難不讓人産生一種無力感。
如果萊昂說的是真的,那麽這位強到無敵的血眼之主,就是所有藍海人共同的、最大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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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發生在眼前的這場浩劫已經證明了這位敵人的可怕破壞力和莫大威脅性。謝泯然确定如果沒有人去制止血眼之主的行為,他們所生活的這顆星球将會很快被徹底毀滅至渣。
指望炎獄人去對付他們傳說中的神明大人是不切實際的,必須有人去行動,而且是切實有效的行動。
這種時候,能夠被想起來的人,也只有那麽一個。
謝泯然再次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慢慢的吐了出來。這種境況已經不是第一次,自從見到那個人之後,他的生命中第一次有了想要去信任的存在。充滿着曲折的初遇,相識相交仿佛一場無聲的喜劇電影。
是喜劇沒錯啊,他們都還活着不是?
然而他們終歸不是一路人,從一開始就不是。他們的想法差的太多,而且相互矛盾。謝泯然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而那個人也已經漸漸搞清楚了想要的東西,矛盾已經越來越清晰,他甚至已經可以聽見那昭示着正式分道揚镳之日的倒計時。
滴答滴答,令人厭煩的聲音。
“人生若只如初見……嗎?”
嘆息中的謝泯然目光突然凝滞,他收起了臉上蕭索的表情,看向身前不遠處那堵‘牆’的某處。雖然他無法以肉眼看見‘牆’的存在,但是此刻發生在他眼前的一切,卻絕非幻覺。
他看見了一只手臂。
那只從外形上與強壯扯不上半點邊的手臂仿佛憑空冒出來的一般,就那麽突兀的出現在謝泯然的視線中。這是相當靜态的一幅畫面,就好像作畫的畫家是在描繪人體的局部,他在這幅畫卷上只畫了這麽一只手臂一樣。
然後,那只手臂動了。
孤零零的手臂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似乎是試圖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如它所願,謝泯然看到這手臂的動作,的确向着它走了過去。待得在手臂前方不足一米處站定,謝泯然似乎是思考那麽片刻,便果斷的擡起右手拉住了那只向他伸出的手。
被抓住手的瞬間,那只手臂的主人似乎看不見的地方笑了一下,暴露在謝泯然視線中的手臂有個明顯的抖動。接着謝泯然就感覺到,自己抓着對方的右手被緊緊的握住了。
從相握的手掌中傳來的,是讓人莫名安心的力量。
右腿微微後撤,謝泯然肩膀猛的一墜,手臂發力向後一扯,便将那只手臂的主人從看不見的地方扯入了人間。
随即,他就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總算叫我找到了。”
耳邊的話音帶着些許笑意,是聽着無比懷念的音調。聲音的主人将他摟在懷裏,沒有任何打算放手的意思。
“幸好看見了你……你弄出來的這到底是什麽玩意啊,差一點我就被送到地獄去做客了。”
我弄出來的?
謝泯然先是一怔,接着恍然露出了險惡的表情,感情這一位是把什麽壞事都往他頭上栽,純粹把他當成了災難源頭來看待的不是?
“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明兩件事。”謝泯然的聲音仿若從冷氣機裏吹出來的夾着冰片的冷風,讓抱着他的某人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第一,這玩意不是我弄出來的,我還沒有制造空間亂流的本事。”
某人的臉色瞬間慘白,看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麽。
“第二,敢往空間亂流裏面闖,你的腦殼應該是壞掉了。”
很好。
被認定為腦殼壞掉的某人頹然松開手臂,他知道自己這件事做的的确相當沒大腦。不過這也不能完全怪他,在知道暴力破壞那堵‘牆’有可能造成不利後果之後,他抱着嘗試的心态采取了另一種方式去接觸了‘牆’。
他只是想要——進去。
這一次‘牆’完全沒有任何抵觸便接受了他的進入,可是在踏進‘牆’中的第一刻,他就意識到大事不妙。這堵看不見的‘牆’根本就是由無數空間裂縫組成的一個無比混亂的異世界,這些空間裂縫一個擠着一個,簡直就像是被某種外力被迫擠壓成這樣的。本來一條空間裂縫的生命力是極為短暫的,在它張開的同時它也就已經‘死亡’。可這麽多的空間裂縫擠壓在一起,反倒嚴重制約了它們的張開速度,從而延長了它們的生命。
也是因此,他才能從中逃出一命。
待得他松開手後,謝泯然立刻向後退開了兩步,這時這位不速之客的全貌才終于完全映入了謝泯然眼鏡後面的漆黑瞳孔中。不得不提,這位客人,真的是相當狼狽。
少了大半截缺了袖子的大衣只餘下幾塊布料還挂在那人身上,裏面的襯衫也沒好到哪去,照樣是一副支零破碎的模樣。最凄慘的應該屬下半身,那條露屁股的褲子姑且不提,就連腳上的皮靴都被改造成了涼拖,恩,還只有一只。
最後,是那頭狗啃了一樣的頭發。
被謝泯然的目光從上到下這麽一打量,來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此刻的裝束。不過他的反應也相當可疑,在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破爛布料後,這人最先幹的不是去捂他那暴露出來的雪白屁股,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幸好沒有禿……”
謝泯然頓時眯了眯眼,對方這有趣的反應值得記入他的資料庫。不過在短暫的沉默後,他還是很厚道的脫下身上的黑色制服大衣,給對方遞了過去。
“把屁股遮上。”
對方接衣服的動作在聽到這句附贈的話語時明顯一頓,看樣子是受了點小刺激。把大衣端端正正的穿上,來人很認真的扭頭确認了自己的屁股被完全遮住之後,再一次對謝泯然伸出了右手。
“好久不見。”
“準确的說是九十三天。”謝泯然擡起手握住那只手,冷漠的面容下手掌卻帶着熾熱的溫度。
“好久不見,龍離。”
并肩走入龍騰基地入口處的升降機,在等待升降機緩緩下降的過程中,謝泯然始終沉默的注視着腳下的金屬地面。剛才龍離最後的那個舉動,讓他心裏産生了一些想法。
【你也聽見了吧。】
這句話他并沒有真的向龍離說出口,因為這本來就不是可以談論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和龍離談論起這個問題,那他們必定已經不再是同路人。
【你也聽見了吧,那個倒計時。】
龍離應該也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分歧,只是還不願就此放棄。所以他才會那麽鄭重的對謝泯然說‘好久不見’,因為他想讓這證明兩人關系的話語更為深刻的存留在彼此心中。
謝泯然又想嘆氣。
他今天已經嘆了很多次氣,這與平時的他完全不符。不過這好歹也說明他還是個人類,既然是人,有些心情低落的時候也不奇怪。
謝泯然沒有立刻就帶龍離去看萊昂,而是把他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吩咐秘書官去拿了一套符合龍離體型的新人類專用制服後,謝泯然讓龍離在穿衣鏡前坐好,自己則拿了一把手術用剪刀站到了龍離身後。
“沒想到你還會理發。”龍離雖然心裏有點忐忑,卻還是硬着頭皮配合的說了一句,結果謝泯然的回答瞬間就把他心裏那最後的一絲希望給打到了海底。
“我當然不會。”
謝泯然理所當然的說着話,一剪刀把龍離本來垂到腰間的墨色長發給剪掉了三分之二。在龍離驚恐的目光中,他三下五除二将龍離本來斷錯淩亂的頭發給剪了個整整齊齊。只不過,整齊是很整齊,外形就……
好大一塊西瓜皮。
幾乎被自己的發型雷的風中淩亂的龍離牙齒咯噔作響,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怒火,溫言哀求謝泯然道。
“能不能剪的……有層次一點?”
謝泯然沉默的端詳着自己的勞動成果,聞言沉默的……點了點頭。只見他操起那把手術用剪刀,又是幾剪刀下去,這次西瓜皮是沒有了,問題是菠蘿又出現了。
把牙咬的咯噔咯噔響的龍離在思考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忍耐,畢竟只要不是禿頂,發型什麽的對他來說也不重要。
“拜托,再短一點。”
咔嚓咔嚓。
“不要劉海!”
咔嚓咔嚓。
“那個光環一樣的凸起……太蠢了。”
咔嚓咔嚓。
“板寸吧板寸,板寸就可以了!”
咔嚓咔嚓。
在枯燥的咔嚓聲與龍離越來越響亮的咆哮聲中,龍離的新發型終于出爐。這并不是說這個發型就能被龍離所接受,只是……他已經沒有頭發可剪了。
好一顆精光噔亮的大光頭。
仿佛打了一場惡仗般喘着粗氣的龍離看着鏡子裏自己那顆閃亮亮的光頭,有種哭笑不得的錯愕感。這個兇惡的光頭配上他那雙已經無法掩藏的燃燒之瞳,把他一直以來營造的溫和形象徹底毀于一旦。估計他現在走出去,能把路邊的小孩子吓哭也說不定。
在房間的另一端,完成了這項艱巨工程的謝泯然正靠在沙發上喝着咖啡閉目養神。龍離走進客廳的腳步聲将他從沉思中驚醒,睜開眼看了看穿着嶄新黑色制服頂着光頭的龍離,謝泯然眯了眯眼,輕飄飄的丢出來一句話。
“獅心王萊昂正在病房靜養,我已經安排了黑一帶你去見他,他現在就在門外待命。”
“萊昂?”龍離一驚,“他怎麽會在這?而且還受了傷?”
“那個說明起來需要時間,而且他現在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期,我認為你現在還是立刻就過去看看他,有什麽想知道的,等他醒來你再找我詢問也不遲。”
謝泯然本以為聽了他的話龍離會在第一時間趕去見萊昂,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不僅沒有邁開腳步,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出現什麽大的波動。
“給我說明一下吧,現在。”
龍離說着話走到謝泯然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那雙與常人迥異的燃燒之瞳中火焰安靜的搖曳,配合着那顆剛剛出爐的光頭,讓謝泯然驟然間對他産生了一種強烈無比的陌生感。
“既然這是你的要求,我也不會再說什麽廢話。那天早上……”
謝泯然平靜缺乏起伏的言語聲在客廳內回響,這的确是一個不算短的說明,他需要為龍離說明的不僅僅是當時的事情經過,還有經過他分析得出的結論。然而從始至終,安靜傾聽着這一切的那個男人都冷靜的過了分。
只有一次,在聽到謝泯然轉述那些萊昂曾經說過的,關于弗雷就是這場浩劫的始作俑者的話語時,他的唇角曾經輕輕的扯動過那麽一次。但看在謝泯然的眼裏,那并不是憤怒抑或是驚訝的表現,在那一瞬間,龍離似乎是想笑。
“他讓我向你求證。”謝泯然在轉述完萊昂的話之後曾經這麽對龍離說過。“所以你需要向我證明他所說的是否屬實。”
“我同樣無法證明什麽,我只能告訴你,他所說的就是事實。”這就是當時龍離的回答。
說明告一段落,謝泯然的話音戛然而止,整間客廳驟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聽完這一切的龍離明顯沒有想要說話的意思,所以謝泯然只能再次開口,将他放在心裏的那個問題直接問出來。
“對于那位血眼之主,你有什麽想法?”
聽到謝泯然問起弗雷的事情,龍離終于有了表情。他扯扯嘴角露出一個說不上是譏諷還是自嘲的苦笑,緩慢的開了口。
“我拿他沒轍。”
何止是沒轍,簡直是避如虎狼。在龍離最不願意做的事情裏,與弗雷見面可以排進前三位。
“但現在所有的情報都顯示,他就是我們、是這顆星球最大的敵人。如果不找出解決這個敵人的辦法,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顆星球毀滅。”
謝泯然的分析沒錯,比起謝泯然,龍離更清楚這一點。當初在炎獄他就曾為此與弗雷分道揚镳,說起來他大概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
“貴族那邊正在進行對付他的計劃,我們暫且還是靜觀其變吧。對于他我的确是毫無辦法,這不僅僅是實力上的差距,還有很多來自某個方面的限制。”
什麽方面?雖然謝泯然很想這麽問,但龍離既然含混其詞,他就知道自己問了也不會得到解答。現在只有一點能夠确認,就是在弗雷的問題上龍離起不了任何作用這一點。
“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他人身上,這種事情我接受不了。希望貴族去将他們的始祖殺死,你不覺得這個想法很可笑嗎?”
“也許吧。”龍離不置可否的答道,他平靜的看着謝泯然,抛出了反問。
“如果不去相信貴族,你我又能怎麽辦?我已經說過了,在殺死弗雷這件事上我無法提供任何幫助。你覺得單憑你的力量,能夠對這位炎獄的神明造成什麽傷害?”
謝泯然沉默。龍離說的相當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在嘲諷。然而他卻無法提出異議,因為單憑他們這些藍海人的力量,的确無法對那位血眼之主造成什麽值得一提的威脅。
除非……
“我不喜歡意氣用事,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做出不顧後果的報複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話鋒突然一轉,謝泯然摘下眼鏡,揉着太陽穴對龍離如此說道。
“但是很可惜,我也不是那種忍氣吞聲打碎牙齒往肚裏吞的人,所以這次炎獄人對藍海所造成的傷害,我會分毫不差的一一還回去。”
“你打算做什麽?”龍離問。
“現在還沒到時候。”謝泯然重新将眼鏡戴回原位,鏡片後面的眼瞳中有着銳利的光芒閃動。
“條件還不完全,貿然發動只會造成徒勞的失敗。”謝泯然笑了,在龍離的記憶中,謝泯然的笑容代表的絕非喜悅。這麽說吧,龍離所認識的謝泯然有着兩種模式,一個是剛才這種絕對冷靜和理智的面癱模式,還有一個就是所謂的瘋狂模式。而這兩種模式的切換契機,就是那個笑容。
“相信我,那會是一場前所未有的豪華盛宴。”
謝泯然愉快的笑着放話道,然而聽了他的話,龍離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沖上了頭頂。不詳,太不詳了,龍離努力揮散心中的不祥預感,反正就算謝泯然再怎麽發瘋,應該也不會對藍海造成什麽傷害。
與瘋狂模式下的謝泯然相處絕對不是任何有腦子的人會做出的選擇,龍離認為自己已經從謝泯然那裏得到了足夠的情報,因此他果斷的選擇了告辭離開。他估計自己再在那間客廳中呆下去,就必定逃不出被謝泯然扯上試驗臺的命運。
而且說不定,還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躺上去的。
一離開謝泯然的房間,龍離就看見了等待在門外的黑一。對方與他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并沒有太大變化,只是相隔幾個月再見到黑一,龍離感覺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似乎比初見時冰冷了許多。
“請您跟我來。”
見到龍離黑一就立刻如此說,接着連回話的機會都不留給龍離便轉身邁步開始前進。只能跟在他身後往前走的龍離心裏更覺得古怪,這種明顯到過分的‘拒絕感’,可是以前未曾有過的。
在這短短的幾個月裏,在眼前這個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個三用大哥大,你還帶着嗎?”
龍離絞盡腦汁總算找到了個話題,說起來他和黑一正式認識的時候那個大哥大可是把他吓了一跳,那種鐘琴獨有的惡趣味還有黑一的那句‘個人很喜歡’,讓他産生過不少感慨。
黑一聽到龍離的問題後沒有半點反應,就連行走的步伐間距都不曾出現任何偏差。就在龍離以為對方根本不打算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黑一突然開了口。
“在我被調出警備隊的時候,那個通訊器也已經一起上交了。”
“被調出警備隊?”
“是的,兩個月前我曾被鐘司令調往總部,就是那個時候的事情。”
龍離想起來了,當初他正式宣布建立‘藍海’之時,為那場會議做局勢講解的正是眼前這個人。不過為何黑一又會在此時此刻出現在基地?從曼陀羅城回到基地按照正常的速度要花費半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裏面沒有某種特殊的原因,黑一是不可能被調回來的。
就在龍離思考着該如何措辭的時候,一直走在前面為他帶路的黑一卻突然停了下來。龍離明白,他們應該是抵達目的地了。
“萊昂大人就在裏面靜養,他的傷勢還不穩定,請您小心不要驚動他。”
龍離點了點頭,得到回複的黑一轉身就欲離開,然而他的腳步卻被龍離叫住了。
“等等,你在總部那邊也呆過一段時間,我想知道你對那裏的感覺是怎樣的?”
“是個有着蓬勃生命力前景很美好的地方。”黑一直視着龍離那雙燃燒之瞳,低聲回答道。
“但是,不适合我們新人類。”
黑一這一次真的走了,龍離也沒有再叫住他。黑一的這句話令龍離無比震驚,甚至震驚到忘了開口說話。黑一說話時的聲音雖然很低,但是語氣中卻帶着斬釘截鐵的堅定意味。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黑一他在曼陀羅,究竟遇到了什麽事情?
詢問當事人看來是得不到什麽結果了,龍離決定等回到曼陀羅時向鐘琴好好問一下有關黑一的事情,他必須弄清楚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黑一得出了那個結論。
面前的金屬門在龍離走進一尺範圍內時便自動向上升起,看來是早就調好了開啓程序。等到整扇金屬門完全升起來的那一刻,龍離終于看見了房間內的景象。
他走了進去。
當初他第一次見到萊昂,是在炎獄米蘭多城的王宮中,那時候萊昂被雷洛打的半邊身體骨骼粉碎,又被弗雷奪走了本源火焰,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而他第二次見到萊昂卻是在血之王冠城,很巧的是萊昂又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躺在病床上。
這是第三次了,每次他與萊昂重逢,對方都是把自己搞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這種巧合,似乎已經不是巧合了。
從根源去挖掘,造成這種巧合的罪魁禍首,就是弗雷。
“這就是跟弗雷作對的下場嗎?”
站在萊昂的病床邊喃喃自語的龍離伸出手,溫柔的摸了摸昏迷中萊昂蒼白的臉龐。他很感謝萊昂,是對方幫他保護了這座基地。而且當初如果不是萊昂的背叛将那位血眼之主的注意力完全吸取過去的話,藍海現在究竟是怎樣一副景象,龍離想象不出來,也不願去想。
按照弗雷的性格,如果沒有中途那些變故的話,此刻的藍海早已經成為第二個炎獄,成為他手中的另一個……玩具。
在與弗雷為敵的這片戰場上,萊昂始終是頂在最前面的那個人。
【辛苦你了,我的小獅子。】
龍離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就那麽安靜的注視着萊昂的睡容,一動也不動的看着。
【照着你所認定的道路奔跑下去吧。不要害怕,無論怎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為你撫平心中的傷痛,讓你有一個可以安眠的地方。】
【奔跑吧,掙紮吧,在完成你的使命之前,不要停下你的腳步。】
【因為我……一直在看着你。】
作者有話要說: PS:恩……這個字數- -某流感到很欣慰。。。順帶一提,碼這一章的時間總和不超過3小時。。。神說。。。這也許就是狀态流了吧。。。。。。。。。。。。。。。
☆、在月光下
【在炎獄西大陸炎龍谷中生長着一種植物,炎龍一族稱之為死亡藤。這種植物有種很奇怪的特性:首先,它是以寄生在其他的植物或者動物上吸取對方的養分來存活生長的。其次,被它寄生過的植物或者動物都必定會死。】
【在我看來,你就很像這種死亡藤。】
【不要急着反駁,聽我慢慢的給你分析。從你誕生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寄生’在了你的保護人——雷帝雷洛身上,這是因你而死的第一位犧牲者。接下來是與你一同長大的沃德和穆拉德兩人,他們死亡的根源也還是出在你身上。你或許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生存方式有什麽奇怪之處,你仔細想一想,至今為止你所做過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完全出自自己的意願和需求的?】
【你在‘寄生’,将自己生存的意義寄托在他人身上。而你現在的宿主,就是我。】
【口口聲聲的說要殺了我,沒錯,你也的确将此付諸行動了。可是萊昂,你說我永遠無法理解你的憎恨,這話說的沒錯,因為你的憎恨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你只是将自己的生存意義,寄托在‘殺死我’這件事上而已。】
【我幾乎可以想到,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殺了我,那麽失去了生存意義的你必然會為自己再找一位新的宿主,接下來這位宿主也必然會因你而死去。如此反複,循環不休。】
【真的很可悲……你啊。】
漆黑的房間中驟然閃過一道金紅色的光芒,從深沉的噩夢中驚醒的男人喘着粗氣坐在床上,良久無法平息下來。
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
其實那并不是夢,他很清楚,那是他的記憶,那是他——獅心王萊昂所擁有的、真實的記憶。但是在這種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很想欺騙自己那只是一場噩夢。
死亡藤,寄生,宿主,一個個令人厭惡的字眼在腦中徘徊。萊昂不承認他的敵人所說的話語,但是這些話語,卻還是已經印刻在了他的內心深處。
疲憊的擦幹額上的冷汗,萊昂感覺到自己很虛弱。四肢也不怎麽聽使喚,想要站起來,卻有心無力。這應該就是強行進化出規則力量的後遺症,萊昂如此想着,将頭轉向那扇向屋內播灑着皎潔銀光的窗戶。
“光……”
萊昂的病房是基地中最高級的病房之一,這間病房并不在地下,而是建造在基地上方的山體中。病房中有着一扇高大的落地窗,只需要打開隔離窗面,就可以直通外界。此刻病房的窗戶正大開着,從未在藍海見到過如此明亮的夜晚的萊昂注視着窗外的景色,不禁低聲呢喃道。這種清冷的銀色光芒也是他從未見過的,從未見過,卻覺得……很美。
寒冷的夜風穿過窗戶撩起了窗邊的簾布,被銀色光芒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萊昂這時才發現了房間中存在的另一個人。那個人就站在窗邊,站在被風撩起的簾布旁,正在出神的眺望着窗外明亮的夜空。
那雙幽深的燃燒之瞳中,流淌着萊昂從未見過的懷念與眷戀。
“龍?”
萊昂的呼喚聲成功将對方的注意力從窗外吸引到了自己身上,那雙燃燒之瞳中焰光無聲搖曳着,鎖定了床上的萊昂。
“你醒了。”
聽過一次就再難忘記的熟悉聲音在房間中響起,萊昂的神色驟然放松下來,他定定的與對方對視着,眼中隐約浮現了笑意。
夜風再起。
站在窗邊的人影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在窗外映入的皎潔月光的照耀下,那人身上仿佛籠罩了一層銀色的光暈。萊昂略帶詫異的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眼前這個人,十分陌生。
危險的信號在心中瘋狂拉響,萊昂無法理解為何自己的本能會對龍離做出這樣的反應,這是從未發生的事情。然而萊昂又覺得自己似乎能夠理解,因為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太過陌生。
月光止步于龍離的身後,他所站立的地方一絲光亮也無,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
不是這樣的,在萊昂的記憶中,他所認識的龍離絕不屬于黑暗。雖然滿肚子壞水,殺人如麻,但是他所認識的龍離,身上始終帶着令人心安的溫暖氣息。
而他,正是被那溫暖所吸引,從而一發不可收拾。
“時隔半年再見,沒想到你居然又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模樣,萊昂。”
貴族王者的尊嚴有了些微受挫,萊昂先是一怔,接着不禁莞爾。
“看在我拼死拼活幫你保住了這個基地的份上,龍,說兩句好話來給我聽聽。”
“滾蛋。”龍離眨了眨他那雙燃燒之瞳,“我可沒求過你幫我保護這地方,自作主張的家夥沒有發言權。”
“你不高興?”
“看到你這副模樣,你讓我怎麽高興的起來?”
龍離說話間向前幾大步走到了萊昂的病床前,他看着靠坐在那上面滿面笑容的萊昂,有些無奈的俯下身将對方摟進了自己懷裏。
“謝泯然跟我說你差一點就死掉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
萊昂聞言微微垂下眼,反手回抱住龍離,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以示安撫。
“我那時候沒想那麽多,只是覺得沒法不理會,這裏畢竟是對你很重要的地方。”
這當然是謊話,實際上萊昂不僅想了,還想了很多。
“這個基地對我來說的确很重要。”龍離将身體向後撤了一點,用手捧起萊昂依舊蒼白的臉龐,直視着那雙金紅色的火瞳沉聲說道。
“但是你對我的重要性,絕不在這個基地之下。如果為了基地而失去你,我所将承受的痛苦,你應該能想象的到。”
萊昂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只需要想一下龍離死去将帶給自己的痛苦,就可以明白對方所說的話。
“……是我把自己的實力估計的過高了。”這當然還是謊話,可無論如何,萊昂也不可能将真話告知眼前的這個人。因為那是他內心醜陋一面的證明,是他自己都不願回想的一幕。
“萊昂,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恩?”
“以後如果再遇到這種情況,答應我,在沒有絕對的把握時,不要出手。”
萊昂怔然。
他身為高高在上的貴族王者,每當遇到問題之時,人們總會将希望投注在他的身上——因為他是強大的獅心王萊昂。而萊昂也覺得這很正常,擁有力量之人必定要承擔與他所擁有的力量對應的責任,這是常識,也是每個強者應該擁有的覺悟。
所謂強者之路,就是面臨并突破一個又一個難關,在生死一線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