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37)
的無終之路。
然而此刻龍離告訴他,不,是要求他——選擇退縮。
“我不能答應你。”
萊昂深深的吸了口氣,将心中所想說出了口。如果可能的話,他并不想拒絕龍離的任何請求,但這已經關系到他身為強者的資格。
“如果因為畏懼死亡而選擇退縮,那麽我将不再是一名真正的戰士。如果在死亡面前我選擇了茍且偷生,那麽我将永遠的失去直面死亡的勇氣。”
“失去了勇氣的獅心王萊昂,就只是一條喪家犬而已。”
兩雙迥異的火瞳在被月光照亮的夜色中互相凝視着彼此,他們都清楚對方有着不可說服的堅定意志。在這場無聲的交鋒中,最先敗下陣來的是龍離。
“你說的沒錯。”
龍離頹然松開捧着萊昂臉頰的雙手,向後坐倒在柔軟的床鋪上。他半仰着頭注視着萊昂,聲音中飽含着無奈與坦誠。
“直說了吧。我害怕你會死去,但是這之中最讓我感到害怕的,是你因我而死這件事。”
萊昂沉默,接着沉重而緩慢的點了點頭。
他明白龍離的意思,龍離最恐懼的事情,又何嘗不是他最恐懼的事情?所愛之人因己而死這種事,即便是對他們這些無論肉體還是心靈都無比堅強的人來說,也是無法承受的巨大創傷。
可萊昂雖然明白,卻還是無法給予龍離承諾。
理由很簡單,當龍離遭遇危險之時,萊昂沒有能夠在一邊冷靜旁觀的自信。這是一個本能性的邏輯,如果能夠使所愛之人活下去,那麽就算付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無法妥協,無論是萊昂還是龍離,都無法在這個問題上向對方妥協。這并不是因為沖突抑或者矛盾,僅僅是因為彼此都将對方看的太重。
“我會變得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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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昂輕聲說道,用平靜卻堅定的目光注視着龍離。
“我向你保證,我會活下去,與你一同走到生命的終點。”
月光在房間中輕輕搖曳,相互凝視着彼此的兩人被銀色的光暈包裹,夜風悄然停息,萬物沉眠。
龍離的身體微微前傾,吻住了眼前那雙線條硬朗的唇。
【我記住了。】
仿佛烙印一般的精神波動出現在萊昂的腦海,這道來自龍離的精神波動中包含着某種無法抵抗的力量,向着萊昂的內心深處逼近。于是他合上眼,放開一切任由這精神波動直直闖入自己心底。
【我的生存方式,絕非寄生。我的生存意義,也絕非僅僅是殺死弗雷。我所珍視的人之所以會死,是因為我沒有能夠保護他們的力量。】
在心中盤桓已久的迷惑迎刃而解,這個困擾了萊昂多時的噩夢,終于消失。他已經找到了答案,與龍離一起。
萊昂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輕松笑容,緩緩向後躺倒。他笑着回應着龍離的吻,用手臂緊緊的摟住了身上這個人。
在這一刻他确定了,自己的确愛上了這個人。種族不同,身份迥異,就連觀念都相差甚遠的這個男人。
他們彼此相愛,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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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皎潔的月光依舊照耀着漆黑的大地,銀色的光輝似乎無處不在,卻無法将屬于這夜晚的黑暗真正抹除。
‘悉悉索索’的輕響在寂靜的病房中響起,一個身影緩慢麽的從床上坐起。偏頭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龍離拎起扔在一旁椅子上的外套披上,光着腳走到窗邊,點燃了一顆煙。
夜風驟起。
在半空中浮動的粉紅煙霧被卷入屋內,拖出一道旖旎的煙線。龍離眯了眯眼,咬着煙的唇角微微咧開,露出一個無比詭異的微笑。
【我向你保證,我會活下去,與你一同走到生命的終點。】
萊昂的誓言依稀還在耳邊回響,龍離想到這裏,笑着搖了搖頭。他必須承認,作為一位強大尊貴的貴族王者,萊昂在談情說愛這方面相當有天分。這句誓言很有打動人心的力量,尤其立下誓言的人還是真心實意的情況下,它就更具力量。
就連龍離在那一瞬間,都有些許動搖。
朵兒叮的麻痹效力對龍離來說雖然很微弱,但也不失為一種享受。他現在一點都不想思考這些事情,只是大腦一空下來就有點不聽使喚。強行收回抛錨的思緒,龍離将右手舉至眼前,試圖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上面縱橫交錯的掌紋上。
月光滲透了他指間的縫隙,将平舉着的掌心照亮,感覺就像他捧起了光一般。然而看着這銀色的光芒,龍離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正是因為這光的存在,才讓他清晰的看見了包裹在其外的黑暗。而這黑暗的源頭,就是他本身。
已經沒有退路了。
在黑暗中行走之人,必然逃不過被黑暗所吞噬的命運。不知不覺間,龍離已經習慣了這黑暗,或者說,他正在與這黑暗同化。每一次殺戮,每一次不擇手段,每一次利用和欺騙,都在将他往黑暗中推的更深。
他不渴求所謂的救贖,也并不為此感到驚惶失措。也許對于他來說,黑暗才是最佳的歸宿。但是同時他也比誰都清楚,如果他徹底墜入了黑暗,那麽他所珍惜的那些人,也将被他從外面硬生生的拖進這黑暗之中。
這絕不是龍離想要見到的。
【可笑。】
誰在說話?
龍離怔然四處張望,忽然反應過來這聲音的來源就在他體內。這是祖龍的聲音,雖然有些陌生,但這絕對是祖龍的聲音。
【我很懷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血脈繼承者?】
【祖龍?】
【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舉棋不定、瞻前顧後、迷惘失措,你沒認識到自己的可笑嗎?】
……是這樣,沒錯。
【适可而止吧,你給我盡早抛棄那些無謂的懦弱和猶豫。無論如何都要貫徹自己的道路,這種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就沒資格擁有力量。】
祖龍這是在……訓斥他?
【害怕往前走?害怕受傷?小子,外面的世界對你來說太危險了,你還是乖乖回去吃屎吧。】
…………
指間的煙蒂不知不覺間已經燃燒殆盡,龍離揚手将粘連在一起的灰燼丢到窗外。灰白的粉末在月光下飄灑,帶着種頹廢的美。
【你說的沒錯,我的确是在自尋煩惱。】
平靜而冷漠,龍離的話音在無人可聞的心中回響。在月光下,在這銀色光輝照耀下的黑暗中,那雙燃燒之瞳中的焰光以前所未有的氣勢閃爍。
【我所需要做的就是貫徹自己的道路,無論前方有着怎樣的結局在等待。喜劇也好,悲劇也罷,我都會坦然接受。】
【這就是我選擇的道路。】
沒有人回應他,祖龍再度陷入了沉寂,只是在隐約間,龍離似乎聽見了一聲滿意的低笑。
風突然停了。
包裹在基地周圍的空間亂流發出瀕死的細小哀鳴,它們終于迎來早已注定的結局。被阻隔在外界的灰雲慵懶的邁開腳步,向着中間那片光明圍攏。鋪天蓋地的冰風雪霧迫不及待的闖了進來,在龍離的面前張狂肆虐。
月光被驅逐回遙遠的宙域,天地重歸黑暗。沉默的注視着在眼前緩緩消散的銀色光輝,龍離擡起手,按下了窗邊的橢圓形按鈕。內層的透明窗體閉合後,外層的山石也開始緩慢合攏,伸手拉上白色的呢質窗簾,龍離轉身看向身後的病床,那裏被響動驚醒的萊昂正睜着金紅色的火瞳有點迷茫的看過來。
“怎麽了?龍。”
“外面下雪了。”龍離走回床邊掀起棉被一角鑽進被窩,伸手把萊昂摟進懷裏,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
“睡吧。”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章寫的有點艱難,大幅度删改了七八回,到最後還是不太滿意。說實話我對萊昂的性格定位還有些掌握困難= =貌似不該在這說啊。。。OK,打住= =某默然去睡覺。。。明兒要陪人壓馬路的說。。。
☆、別哭
末世歷五年十二月十三日,龍騰基地總指揮室。
“擴張?”
謝泯然推了推眼鏡,他看着坐在對面的龍離重複了一遍對方提到的詞語。在兩人面前的牆壁上一面光屏正閃爍着幽藍的微光,那上面顯示的正是藍海原東亞地區的地圖。
“流放者同盟正在內戰,對于倫薩讓出的這塊大蛋糕,他們有心無力。現在有實力分食這塊蛋糕的勢力,只剩下我們跟貴族。據我的了解,貴族對于争搶地盤這種事情向來沒什麽熱衷,也就是說,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玩弄着手上的鋼筆,謝泯然聽着龍離的分析,細長黑眸中的目光越來越亮。不過與此同時,他也對眼前這個男人有了新的認識。
這次浩劫他們同樣是受害者,然而在這種情況下龍離卻能夠立刻想到擴張,這個男人的野心和眼界也的确不是泛泛。
“昨天夜裏空間亂流消散後我就立刻與總部那邊取得了聯絡,根據鐘琴所說,現在我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根本就無法騰出人手和物資來進行你所說的擴張。”
謝泯然所說的問題是事實,但龍離聞言卻笑了。
“就是這麽回事,正因為缺乏人手和物資,我們才需要立刻開始擴張。”
謝泯然先是一怔,接着立刻反應了過來。他看着龍離臉上的笑容,幾乎是在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公會的遺物嗎?”
龍離就知道如果是謝泯然的話,肯定用不着他廢話就能理解。将目光投注到眼前的光屏上,那雙看上去分外詭異的燃燒之瞳中焰光沉斂而深邃。
“雖然不知道倫薩究竟是怎麽想的,不過他也給我們留下了難以計數的珍貴遺産。在我們正缺乏人手和物資的時候,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想倫薩如果還活着,肯定不想聽到你這麽贊揚他。”謝泯然眯了眯眼說道,也跟龍離一起觀察起光屏上的地圖。
“那個老不死的肯定還活着。”龍離說着話低頭為自己點上根煙,他這話倒是說得斬釘截鐵。
“那家夥跟他師傅一樣,是打不死的小強命啊。”
低沉卻愉悅的笑聲在指揮室中回響,謝泯然單手撐着頭,與龍離相視而笑。
與此同時,龍騰基地特級病房。
身着白色病號服的男人睜開眼,有些慵懶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側,本應在那裏沉睡的人早已不在。
咔噠。
明亮的白色燈光照亮了視野,萊昂舒展了一下手臂,行動緩慢的走下了床。他的衣服被整齊的挂在門口的衣架上,而在房間角落,一道不透明的玻璃門也半開着。
“原來是洗漱間。”
走到玻璃門旁的萊昂向內一看,就明白了這門後是什麽地方。他在洗漱臺前站定,目光注意到臺邊還未幹涸的水跡,這說明前不久肯定有人使用過這裏。金紅色的火瞳微斂,萊昂無聲微笑。
不是夢啊,那個人昨晚的确就在這裏,就在他的身邊。
擰開水龍頭簡單的洗了把臉,萊昂對于水這種存在始終有種排斥感。而且藍海這邊的水與炎獄不同,總是散發出一種讓他們這些貴族厭惡的氣息。拿起放在臺邊的牙刷和漱口杯,萊昂有些疑惑的尋找着潔齒劑。難道藍海人就只是用清水刷牙嗎?找不到潔齒劑的貴族王者如此想着,不經意間看到了擺在臺邊的條狀物。
“這是什麽……啊!”
不知道怎麽使用這條狀物的萊昂手上稍微用了點力,結果那層塑料外皮在他的手中頓時斷裂,白色的膏狀物噴了他一手。默然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的獅心王萊昂迅速洗幹淨手,将這管條狀物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還是快點走吧。
用清水刷着牙的萊昂如此想着,他已經見到了想見的人,确認了對方還活得好好的。既然來此的目的已經達成,他就該回去了,炎獄那邊還有一堆一堆的事情等着他處理呢。
洗漱完畢,萊昂回到病房開始換回自己的衣服。身體的虛弱程度雖然比起昨晚有所好轉,但只是換了個衣服他就有些氣喘。系着外套的領扣,萊昂環視着這間到處都是白色的病房,突然有點眷戀。
“再見了,藍海人的基地。”
火焰在寬敞的病房中燃起,以某種特定的規律組合盤旋,輝煌耀眼的火焰之門緩緩升起,将這裏一瞬間渲染成異域。
警笛鳴響,守衛在門外的警衛急忙打開門闖了進來,面對着眼前難以理解的一幕他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本能性的将這一幕傳送到了總指揮室內。
總指揮室中的光屏畫面陡然轉變,龍離和謝泯然還沒來得及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就看見了一道身影——
有着一頭耀眼金發的男人微笑着對他們揮了揮手,轉身走入了那道燃燒的火焰之門。
異象就此統統消失不見。
總指揮室光屏中的病房空蕩蕩的,而看着這景象的龍離和謝泯然也都沉默不語。對于萊昂的突然離開,他們都沒什麽心理準備,也都有點遺憾。
“走的還真幹脆。”謝泯然搖了搖頭說道,“我還打算向他詢問關于掌握規則力量的具體感受,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你又對規則産生了興趣?”收回因為萊昂的離去而有些抛錨的思緒,龍離接着謝泯然的話頭問道。
“不是産生,是一直都有。”謝泯然肅然更正了龍離的語句錯誤,話題一轉到他的本行和興趣所在,他那雙細長黑眸中的光芒就變得熾熱無比。
“在新人類的研究告一段落之後,我就一直在研究這種超越常理的規則力量,‘庇護所’裝置就是我這段時間的研究結果。只是因為缺乏可靠資料,研究的進度一直都相當緩慢。不過這次出現的空間亂流,倒是給我的研究提供了不少啓發。”
“哦?”雖然聽的雲裏霧裏,龍離還是相當配合的附和了一聲。
“操縱某種規則力量需要十分嚴格的條件,其中對我來說最棘手的就是能源的消耗量。但是這一次的事件讓我發覺,實際上并沒有必要去持續操縱規則力量,我們只需要制造出規則現象就可以達成本來的目的。”
…………
龍離睜着寫滿了茫然的燃燒之瞳,無言以對。
“你……聽不懂?”謝泯然看着龍離,澀然問。
龍離誠實的點了點頭。
“無知是罪。”煩躁的揉着太陽穴,謝泯然發覺他找錯了探讨對象,不過看在對象是龍離,他還是破天荒有耐心的做出了解釋。
“簡而言之,我打算研究一種以規則力量為核心的新裝置,而且這種裝置将突破能量消耗大的缺點,真正作用于實際。”
“原來如此。”龍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而坐在他對面的謝泯然則相對應的露出了看白癡一樣的眼神。就在他打算就此終結這個錯誤的探讨話題時,龍離卻突然說出了一句讓他眼前一亮的話。
“你所說的引發規則現象,應該是指多種規則碰撞發生的現象,比如這次的空間亂流一樣,對吧。”
“沒錯。”謝泯然看着龍離,想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麽。
“如果你真的能把這玩意弄出來,也許我能夠用它來終結這個末世。”
謝泯然怔然,他直直的盯着龍離,頭一次對眼前這個男人産生了無法看透的錯覺。
“你說什麽?”謝泯然沉聲問。
“只是一個設想。”龍離雙手交握支着下巴,聲音很平靜。“連接着藍海與炎獄的那條空間通道原本被狂焰之門封鎖,然而末日降臨那天,那道狂焰之門崩塌了。剛剛聽了你的話,我突然想到這件事……也許我能夠重新制造出一道狂焰之門。”
重新制造出一道狂焰之門?
沒錯,如果能夠重新封鎖住那條連接着藍海與炎獄的空間通道,這個末世也就會終結。
在這間獨屬謝泯然的總指揮室中,對話的這兩個人此時還沒意識到,他們此時的對話将對這個世界造成怎樣的影響。然而在很多年後,當他們回首往事之時,才驀然發覺——
原來一切早在當初,就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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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歷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曼陀羅城‘藍海’總部。
“不能再透支了!”
依舊是那間會議室,依舊是那些人,拍案而起的路克直視着鐘琴,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在說什麽,他不是無法理解鐘琴想要盡可能減小災情影響的想法,只是這樣透支人手和物資下去,就連非災情區的基本生活保障也會崩潰的。
“冰封期還會持續三個月,這三個月裏我們無法得到糧食等物資的補給,如果繼續抽調物資去營救災區,就必然會導致全境範圍的饑荒。”
路克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在逼迫鐘琴放棄那些正在死亡線上掙紮的災民。可是‘藍海’自組建至今還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根本就沒有什麽家底可言,能夠做到現在這種局面已經是個奇跡。
他是炎獄人,他已經習慣了面對死亡。沒有力量之人的死亡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已經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雖然殘忍,但必須取舍。
鐘琴在沉默。
“大人,‘那個’的準備已經完成,随時可以開始舉行拍賣。”
突然插口的是黑三,他作為鐘琴的嫡系,在這種情況下站出來并不讓人意外。
“預計拍賣能夠籌措到的物資,應該能夠大幅度緩解現在的物資緊張狀況。而且我們已經在十天前就派出了十數支商隊,按正常情況,肯定能在路克長官所說的全境饑荒發生前帶着物資趕回來。”
路克臉色一緩,他不知道商隊的事情,但既然黑三這麽說那就肯定是有的。
“我明白了,我沒有異議了。”他說着話坐了下來。
然而鐘琴依舊沉默。
黑三的話讓會議室中的氣氛輕松了不少,得知情況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的衆人臉色不再沉郁的幾乎可以滴出水來。可只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坐在最上首的鐘琴。
黑三所說的是按照正常情況,問題前不久剛剛與謝泯然取得聯絡的鐘琴知道,現在無論是流放者同盟還是公會,都不具備與他們交換物資的能力。
已經在藍海毀滅的公會暫且不提,流放者同盟那邊根據龍離帶回的第一手消息,以多利為首的新同盟與以班卓為首的舊同盟現在正在進行慘烈的內戰。糧食等必要的物資肯定都受到了嚴格管制,鐘琴他們派出去的商隊能否安全回來都是個問題,更不要提安全的帶着物資回來。
這些情報她一直都藏在心底,可現在如果繼續隐藏,那麽将希望完全投注到那十幾支商隊上的衆人等到真相揭曉的時候,就會真正的絕望從而徹底喪失鬥志。
“不能将希望全部放在商隊上面,可洛克,你們貴族應該擁有建造通往炎獄的空間傳送陣的技術,我認為到了必須使用的時候了。”
不能說出來,最起碼現在不行。鐘琴知道如果他們這些領導者如果失去了信心,那麽下面的民衆就真的沒了希望。她決定将那些不利的情報繼續隐藏下去,直到事态徹底得到解決之後再公布。
“大人,屬下認為我們想要建造通往炎獄的空間傳送陣這件事,是不可能的。”
從會議室角落的陰影中現出身影的可洛克,以平靜的語調否定了鐘琴的想法。
“建造能夠連通炎獄的空間傳送陣需要消耗大量物資,但這并不是不可能的原因。作為傳送陣最核心的幾種珍稀材料一直都被掌握在高位貴族領主手中,我們想要得到這些材料,就目前來說是不現實的。”
是這樣麽?
鐘琴沒有表情的面容上出現了些微不易察覺的情感波動,她知道自己已經被逼上了絕境。沒有人知道在她那具單薄的肩膀上承受着怎樣恐怖的壓力,因為她的表情太過平靜。
她很清楚,是到了取舍的時候了。為了多數人的利益而犧牲少數人的利益,身為上位者,始終在面對的就是這種取舍。
如果是他的話,會怎樣選擇?
鐘琴笑了,在這間會議室中,所有看見她這個笑容的人都在一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鐘琴會笑這件事本身就足夠震驚,更何況,那個笑容還是那麽的……銷魂。
“停止對災區的物資配給,撤回派往災區的支援人員,即刻執行,這是我的命令。”
“為什麽!?”第一個大聲質疑的還是路克,他已經徹底被鐘琴弄暈了,或者說,是激怒了。
鐘琴擡起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沒有理由,這是我的命令,我不想重複第三次。”她說。
站在會議室角落的可洛克看向路克,他記得龍離給他的命令是保護鐘琴,但如果……
“這樣的命令……恕我無法接受。”路克正了正自己頭上的制帽,臉色無比難看的拒絕了鐘琴的命令。他身為‘藍海’全境的政府窗口負責人,只要他不執行命令,那麽往災區的物資調配就不會停止。
鐘琴注視着路克,注視這個生長在炎獄的前公會軍官。他臉上還帶着那種名為正義感的單純色彩,而他的所作所為也的确證實了這一點。他什麽都沒有做錯,包括在這裏拒絕她這個看似完全不合理的命令。
“作為違抗命令的懲罰,我将剝奪你的職務,路克。”
路克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怒視着說要剝奪他職務的鐘琴,緩慢的摘下了自己的制帽放到桌面上。
“就算你解除了我的職務,可只要得不到能讓我接受的理由,我就會使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制止這個命令得到執行。”
明明還有那十幾支商隊,明明還有希望,為何要在此刻放棄?就算是物資吃緊,也沒必要放棄的這麽徹底啊,縮減物資配給的話,雖然很困難,但總能撐下去的。
這幾個月間路克作為政府窗口的負責人,着實已經擁有了一股屬于自己的力量。即便現在鐘琴将他解除了職務,但只要他一聲令下,各地的政府窗口還是會有很大一部分會聽命于他,全力抵制鐘琴的命令。
鐘琴伸出手,按下了桌面上與警備隊的通訊鈕。
“我命令将路克前執行官逮捕,押送至總部禁閉室,即刻執行。”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兩名身着警備隊隊服的衛兵走進會議室,他們先是對會議室內衆人躬身一禮,接着便向路克快步走去。看到這一幕,會議室內的人們臉色各異。對于鐘琴的命令,他們也都不太理解,如果不是路克首先提出異議,他們也肯定會對這個命令發出質疑。可是看到路克現在的結果,他們都沉默了。
路克被兩名衛兵反剪着雙手押往會議室門口,他低着頭,旁人看不清他臉上此刻此時是何表情。只是在即将邁出會議室的前一刻,他終于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過頭看了鐘琴一眼。
“那是幾萬條人命啊!”
他咆哮道,無可抑制的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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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歷五年十二月二十日正午,曼陀羅‘藍海’總部會議室。
十數道目光在坐在會議桌上首的鐘琴與站在門口的路克之間徘徊,有憤慨的,有同情的,也有一些冷漠的。對這一幕表現的最漠不關心的毫無疑問正是那幾名貴族,在他們眼中路克所說的幾萬條人命只是個普通的數字而已。姑且不提在血旗王修伊手下的時候,光是當初龍離帶着他們去公會折騰的那一場,屠掉的人命就不在這個數字之下。
不,也許是有差別的。
在這裏呆了幾個月,不知不覺間他們這些貴族也習慣了和那些弱小的蝼蟻共存的生活。每天處理着這些蝼蟻的事情,商讨着如何讓這些蝼蟻更好的活下去,為這些蝼蟻們之間那些可笑的事情傷腦筋。
“我也認為這個命令欠妥。”
雙手抱在胸前,在這種局面下發話之人,正是貴族中的一位名叫蜃的軍官。他在‘藍海’擔任着警備隊總教官一職,因此他的話一出口,押解着路克的那兩名警備隊衛兵就不敢強行把路克帶離,而是任由路克站在門口與鐘琴繼續對峙。
鐘琴平靜的與路克對視着。
路克的意思她能理解,如果她的命令是縮減對災區物資配給的話,想必對方會毫不猶豫的接受并執行。然而路克不知道流放者同盟和公會的現狀,他不知道就算過了冰封期他們也無法獲得足夠的物資補給這件事。
‘藍海’的物資補給單憑自身是遠遠不夠的,在鐘琴和龍離的設想中,他們初期的物資獲取主要是憑借藍海獨有的技術産品與流放者同盟和公會交換而來。
但這件事情,她現在不能說。人的情緒會嚴重影響判斷,在悲觀絕望的情緒下做出的判斷往往是消極和錯誤的,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她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只要這間會議室中的人都能保有積極的情緒,持有着希望,一切才能不斷向好的那一面發展。
“把他帶下去。”
鐘琴再次發話,被她冷冰冰的視線一掃,押解着路克的兩名衛兵只覺得全身仿佛墜入了冰窟,下意識的一個立正推着路克離開了會議室。路克的身影消失在漸漸閉合的大門後,他垂着頭的背影看上去是那麽孤獨和頹廢。
會議室陷入了短暫的沉寂,人們都在整理自己的心情。鐘琴緩慢的環視了一周,這場會議要決定的事情已經都決定了,她的命令也已經下達,是宣布散會的時候了。
“那麽,散……”
會議室的門又被推開了。
英姿飒爽,光頭噔亮的男人出現在會議室門口,他的右手倒提着路克的衣領,就那麽拖着路克大步走進了會議室。
“喲,各位,好久不見。”
來人用爽朗的聲音說着話,腳步不停的走到路克原本的位置旁,把手上拖着的人拎起來放回原位。接着他幾步走到會議桌的最上首,在鐘琴身後站定。
“辛苦你了,小琴。”
用手拍了拍鐘琴的肩膀輕聲說道,龍離摸了摸自己的光頭,有些驚訝的看着會議室內衆人。
“怎麽,我換了個發型,你們就不認識我了?”
咔噠咔噠咔噠,這是下巴掉了滿地的聲音。
鐘琴感受着肩上那只手掌傳來的溫度,安靜的閉上了眼。壓在她肩膀上的那些東西被那只手掌不講道理的統統搶走,而她則采取了完全不抵抗政策。
“不扯廢話了,我這有個好消息要跟你們說。”龍離轉身在會議室的光屏上操作了幾下,調出了藍海的公會勢力分布圖。他指着分布圖上那幾乎占據整個東亞地區的黃□□域,面無表情的宣布了他所說的那個好消息。
“倫薩那個老不死的發動了終極火焰之門傳送陣,試圖把公會在炎獄的地盤轉移到藍海來,結果他失敗了,把一切都毀了。”
說到這裏,號稱自己是在宣布好消息的龍離臉色陰沉的可怕。
“具體情況還有待調查,現在我能确認的只有一點,公會的勢力在藍海已經徹底玩完了。在我從基地返回曼陀羅這一路上,所見到的廢墟城市超過二十座,這只是倫薩從炎獄轉移過來的一丁點部分。”
“因此,我命令,我們下一階段的發展策略全盤更改。等下小琴你帶領參謀局弄出個詳細方案來,從現在開始我們的發展方針就只有一個。”
看着被他這個好消息震驚的會議室衆人,龍離沉聲吐出兩個字。
“擴張!”
擴張?
鐘琴一怔,接着露出了恍然的神色。的确,在現在這種物資人手都緊張無比的情況下提出擴張,毫無疑問是絕對不合理的。可她并沒有忽略掉龍離剛才所說的好消息中那些關于公會的信息,按照龍離的說法,現在那片被毀掉的公會地盤上應該到處都是城市的廢墟。
“那些廢墟城市被破壞的程度怎樣?”她問龍離。
“有好有壞。”龍離知道鐘琴已經理解了他的意圖,因此笑着給出了回答。
“據我的調查,有些廢墟城市已經大半都被掩埋到了地下,根本無法涉足。但是還有相當可觀的一部分城市并未遭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這麽說吧,在其中幾座城市中,我發現了幸存者。”
“也就是說,城市所擁有的物資應該也沒被完全破壞?”
說話的是黑三,他的話幾乎在瞬間點醒了其他還未完全弄明白事态的人。簡而言之,倫薩留下的這一座座廢墟城市,就是一座座的寶藏。
有了這些廢墟城市提供的物資,整個局面一下子就盤活了。
路克靠在椅子上看着站在鐘琴身後的那個身影發呆,他在被押解到總部禁閉室的途中正好撞上了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