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49)

釋,正在這時他看見出現在視野邊緣的金色身影,幾乎是立刻确認出來人身份的修伊一把抓住少女的手,已經衰弱到極限的身體內部猛地爆發出一股力量,他抓着少女的手将她甩上豹背,轉頭對遠處那個身影嘶聲狂吼:“帶她走!!!”

萊昂腳步一頓。

他看見了修伊,也聽見了對方的話語。只停下反應了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萊昂瞳中焰光一漲,被他控制着靈魂烙印的巨豹接收到命令,載着少女飛躍而起!

一切都定格在這一瞬間。

飛躍在半空中的巨豹違背了力學的定律,自半空中垂直墜落。豹背上少女被震落在地,大弓脫手。不遠處手持各式武器的追殺者一個接一個摔倒,他們的身體開始燃燒。

萊昂與修伊同時轉頭,看向同一個方向。

空曠荒涼的戈壁灘上,一個矮小而瘦弱的身影自遠方一步步走來,他的身後炎流交錯,火光沖天。

那不是人會有的姿态。

萊昂向後退了一步,即便外表與記憶中相差甚遠,但來源于本能的恐懼卻絕不會錯。這些年他一直在思考該如何去面對弗雷,并且已經得到結論。然而當弗雷真正出現在他面前,他才發現一切都與他預想中不同。

修伊已經跪下。

不是優雅的單膝跪立,他雙膝着地,雙手撐住地面,垂着頭,仿佛連看都不敢看那個身影。

他真正鑄下大錯。

少年的身體化為虛影,在他身後凝聚着赤紅色的混沌圖騰,巨大的火焰圖騰旋轉,每旋轉一圈前方少年的虛影就更淡一分。看見這一幕就能知道,少年的存在方式正在發生某種本質性的變化,而且這種變化是不可逆轉不可恢複的。

修伊心中悔意更甚,他已經發現少年因為他的自私欲望究竟做出了怎樣可怕的決定。

混沌無形的圖騰正在化為實體,在其中心出現一雙巨大的眼瞳,這雙眼瞳睜開的瞬間,整顆星球上所有暴露于地表的炎流脈絡同時暴漲,赤紅色的焰光充斥于天地之間,光輝無處不在。

冰冷的目光在光輝中降下,抵達星球的每一個角落。一切在這目光下都無處可逃,對這道目光而言,這顆星球沒有秘密。

全知即全能。

被那道冰冷目光掃過時,修伊的心瞬間沉到底。他心裏最後一絲僥幸也不複存在,若說還有什麽是支持他沒有徹底崩潰的東西,那就是他活到今日養出的一口硬氣。

他仍記得少年對他與風皇修斯特的那番有情與無情的評價,然而有件事他始終藏在心底——倘若說風皇修斯特是真正無情之人,那少年又是什麽?

弗雷,血眼之主,炎獄之神,他不是人,是神。

灼熱的烈風刮起銀白色長發,修伊擡起頭,與已經來到身邊的少年對視。少年的虛影栩栩如真,只是帶着種明明白白的虛幻感。就在修伊的注視下,少年伸手摘下頸上煌晶挂鏈,為修伊戴上。

巴掌大小的片狀煌晶垂在修伊胸口,陣陣暖流湧入身體,滋潤着他破裂幹涸的經脈,少年的虛影平淡微笑,開口道:“別怕。”

“我不會死,也不會消失,更不會被後面這玩意吞噬。它跟我鬥了幾十萬年一次都沒贏過我,以後當然也不可能贏我。別怕它,有我在它什麽都做不了,最多像現在這樣跑出來遛兩圈,可惜還是只能幹瞪眼,哈哈哈。”

少年的虛影說着話笑的得意,可修伊還是從他眼中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這塊煌晶可以保你五年性命,若我能在五年內将它壓制下去,便自會來為你恢複本源。除此外可救你性命的只有一個人,修伊,去找到龍,我能感應到他就在這顆星球上,但我一直沒能找到他……我已确定他就在南大陸,無論如何,你一定要在這五年內找到他。”

“去吧,記住,你若死去,我會很傷心。”

少年虛影後的混沌圖騰驟然炸開,一聲暴戾至極的獸吼從圖騰深處傳出,直欲摧毀所有聽到這吼聲之人的靈魂。面色劇變,少年的虛影發出一聲狂嘯蓋過這聲獸吼,他腳下一跺,奔湧的炎流中頓時出現一團漩渦,帶着身後圖騰,少年的虛影在這漩渦中緩慢下沉。

就在這時,萊昂終于來到洶湧的炎流邊緣,他死死盯着正在下沉的少年虛影,渾身都在瘋狂顫抖。

少年的虛影也看見了萊昂,目光中透出幾分寵溺笑意,随即便被漩渦完全吞沒,只留下一句輕聲呢喃在空氣中旋繞着緩緩落下。

“你又瘦了,小時候臉圓嘟嘟的多可愛……”

===================================================

恢複平靜的炎流不再奔湧,被少年以意志征調至此的炎流彙聚成一汪大湖,與周圍的戈壁格格不入。

萊昂與修伊一站一跪,俱都呆呆的注視着眼前炎湖,就像是失了魂。而在兩人身後不遠處則是莉莉與那頭巨豹,或許是意識到事态非常,少女與豹獸都安靜的站在原地,沒有去打擾那兩個人。

數十頭豹獸悄然出現在附近,豹獸上身着獵裝的騎士在看清場內情況後立刻後退,分散在四周進行警戒。

就在這一片靜寂中,萊昂開了口:“那是弗雷?”

他問的自然是方才那少年虛影。

修伊緩慢點頭:“是。”

萊昂又問:“它是什麽?”

剛才少年虛影與修伊的對話中曾多次提到‘它’,萊昂問的正是這個。

修伊有些猶豫,他也有些不确定:“如果我沒猜錯,那應該是弗雷的神性。”

萊昂皺眉:“神性?”

修伊變跪為坐,用手支住額頭,看着眼前炎湖開始述說。

“若将我等存在稱為人,那麽淩駕于我等之上的更高等存在就可稱之為神,這種存在層次的差異,就如同人與蝼蟻一般。人有人性,這是由我等的存在方式而産生的人的本性。依據存在方式的不同,萬物自有其本性,神也不例外。”

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下去。

“神性與人性,就如同人性與蝼蟻本性一樣,有着天差地別。弗雷的存在層次早已超越人,達到了神的等級,然而因為某種原因,他身上出現了人性,并且将他的神性壓制下去,使他能夠像人一樣活着。”

“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神像人一樣存活,無異于人像蝼蟻一般存活,雖然不知道弗雷是怎樣做到的,但這幾十萬年來,他一直壓制着神性,以人的身份存在。”

“而被他壓制的神性一旦爆發,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麽。我只知道神要毀滅人,不會比我們踩死一只蝼蟻困難。”

萊昂沉默,他盯着眼前炎湖,仿佛一尊石像。

過了半晌,他突然道:“弗雷說龍是除他外唯一能救你的人,難道說龍也是……神?”

最後一個字萊昂說的幹澀無比,他對這個字眼有着莫名的恐懼與憎惡,而且如果龍真的是與他不同層次的存在……

修伊搖頭,道:“我不知道,在沒找到龍之前,誰都不會知道。”

燦金色短發被炎湖焰光染出一層妖異紅芒,萊昂微褐的英俊面龐上露出堅毅神情,他已有了決定。

“你去養傷。”萊昂轉身就走,他走到巨豹旁,托起莉莉放到豹背上,接着翻身躍至少女身後。提缰轉頭與修伊對視,萊昂眼中透露出的決意讓修伊都感到一陣心悸。

“最早一年,最遲三年,我必定蕩平南大陸!”

…………

炎獄東大陸,血之王城遺址。

滿目的殘垣斷壁中間開滿了血色的小花,一朵連着一朵,給這片本就足夠蕭瑟的景色更添幾分凄厲。這種被稱作‘血圖騰’的小花在一夜間開遍整座城池,以沉浸在土壤中的血液為養料,嬌豔的綻放。

躺在一片密密麻麻的血色小花中,笑容憊懶的年輕人仰望着頭頂火紅天穹,輕輕的嘆了口氣。

“王,怒瀾王使者求見!”

侍官長站在年輕人遠處禀報,他站的實在離年輕人太遠,怕是足有百米開外。為了能夠使年輕人聽清楚,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喊。

年輕人轉過頭,一看見遠遠的站在百米外的侍官長,頓時就笑了。

“你站那麽遠幹嘛?”笑着坐起身,年輕人撿起一片被他碰掉的血色花瓣,屈指一彈。

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年輕人雙手插兜緩緩走到侍官長身旁,在他肩上拍了拍,走了過去。在他身後,侍官長的身體砰然摔倒,眉心赫然有着一個花瓣形狀的傷口。

更遠處觀看到這一幕的侍官們臉色慘白,他們注視着年輕人遠去的背影,身體無法制止的顫抖。

只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裏,這些侍官們就都清楚的認識到在那位年輕王者無害的外表下,掩藏着如何兇殘暴虐的靈魂。

荊棘王林十六,根本就是個魔王。

哼着不成調的旋律,林十六穿過重重廢墟,走向遠處那片明顯是新建成不久的宮殿群。自從攻破血之王城後他就決定要将這座城市重建,理由是他喜歡這個位置。

在經過他曾與修伊決戰的那座正殿廢墟時,林十六停下腳步,雙手合什正兒八經的拜了三拜。

“願有情人終成眷鬼,善哉,善哉……”

===================================================

雨水滴落在月藍城的街道上,給小城帶來一片清爽的濕意,孩童們迎着雨水在跑出來,踩着水花嬉戲打鬧。

躲進路旁的屋檐下,可洛克摘下墨鏡,用袖口将臉上雨水擦幹。

他穿着一件灰色的鬥篷,天生的冰塊臉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表情有些疲憊。将墨鏡戴回原位,可洛克睜開眼,擡頭看向頭頂有些黯淡的天穹。

雨水仍在下着。

貴族對水的本能厭惡使他不想冒雨趕路,而且為了隐藏身份他也不能使用火焰來蒸發身上的水汽,可洛克環視了一周,目光停駐在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招牌上。

他決定去那裏喝一杯,順便打聽一下消息。

畢竟不是晚上,酒館裏人不多,也很安靜。可洛克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叫了杯劣酒。給侍者扔了一枚金焰,他從對方口中得知了一些沒什麽意義的消息,許多都與東大陸那個剛上位的荊棘王有關。

——傳聞這位荊棘王嗜殺如命,每天最少都要殺十個人。

——傳聞這位荊棘王十分好色,派人在各地抓捕俊男美女供他淫樂。

——傳聞這位荊棘王……

可洛克只覺得好笑,在他的印象中那個林十六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整天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全身上下都寫滿了‘無害’的字眼。

傳聞通常都離譜的可怕,可洛克喝了口酒,辛辣的液體一入喉嚨頓時讓他精神一振,連日趕路的疲憊也暫時消失不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張地圖攤到桌面上,拿出焰筆在上面圈出一片區域,然後塗抹起來。

這是一張完整的炎獄地圖。

地圖的東部區域已經全被塗滿,漆黑一片。可洛克正在塗的區域位于南大陸與東大陸邊界,在地圖上看只是指甲蓋大小的一片,實際上則是數十萬平方的廣闊地域。

所有被塗黑的區域,都是他已經搜尋過的。

他在找一個人,找了八年,并打算繼續找下去。

酒館的門被推開,一大群衣着粗陋的男人罵着髒話走進來。看見這群人,酒館裏的酒客們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可洛克也将地圖和焰筆收起,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這群人。

“這的老板是誰?”一個拿着鐵棍的男人叫道。

“我就是,不知道……”站在吧臺後的酒館老板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男人開口打斷。

“從今天起這條街就歸我們黑風幫管了,每個月保護費一百枚金焰,拿錢來!”

老板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他剛想開口說話,那個男人手中鐵棍一揮,砸在他面前的吧臺上,發出‘咣’的一聲響。

“少說廢話,不想死就交錢!”

臉色煞白的老板顫抖着從吧臺後取出一個錢袋交給男人,對方點了點錢數,确定沒錯後就将錢袋揣進懷裏。老板眼巴巴的瞅着這群人,指望他們拿了錢趕緊走,然而這群人不但沒走,反倒在酒館裏找了幾張桌子坐下來。

“拿酒和肉來!”“快點!”“再來點水果!”……

老板只覺得眼前發黑,他撐着身體招呼侍者去拿食物和酒給這群瘟神,原來的酒客們紛紛離開,可洛克也起身打算走,雖然外面雨還沒停,但留在這裏被那群小混混盯上找事的可能性太大,他沒時間在這裏浪費。

可洛克在桌上放下兩枚金焰,從那群混混旁邊經過往門口走去。他的目光不經意間瞟見一個小混混舉到眼前擺弄的小刀,腳步一頓,只見拿着那把小刀的小混混指着刀身上刻着的一行文字問身邊的同伴:“你識字,說說這寫的是什麽?”

他那同伴眯着眼睛瞧了一會,搖頭道:“這不是炎獄字,有點眼熟,我記得以前我在商行幹活的時候見過這種字……”他猛地一拍頭,“我記起來了!這是藍海字!”

“那你認識這上面寫的啥不?”拿着小刀的混混問。

“不認識,不過我知道誰認識。”他那同伴頓了頓,喝了口酒,這才刻意壓低聲音說,“你去找城北那白瞎子,他認識藍海字。”

“你當我傻子?瞎子他媽認識字有啥用?”拿着小刀的混混罵了句娘,悻悻的把小刀收回懷裏,不打算再追問這幾個字。可他不打算追問,不代表別人也不打算。

一只手出現在他面前,手的主人裹着一件灰色鬥篷,戴着墨鏡,正是可洛克。

“拿出來。”可洛克的聲音冰冷,可卻難以掩飾其中夾帶着的一絲激動。那個小混混聞言獰笑正想說話,卻突然聽見一聲脆響。

咯噔。

一把擰斷那混混的頸骨,可洛克從對方懷裏搜出那把小刀,舉到眼前仔細查看。他盯着刀身上那行文字,呼吸變得急促。

【永失吾愛】

狂熱般将小刀貼在心口,可洛克合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氣。

——是他的字跡,絕不會認錯。

睜開眼,可洛克看向包圍在四周面目猙獰的混混們,仿佛永遠凍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千載難逢的微笑。

“我有事要問你們。”他微笑着說道。

===================《神明》完======================

作者有話要說: PS:咳,親們好久不見啊——。。。。表PIA,俺是壽星= =。。。昨兒的。。。

再PS:那啥,某有一個偉大的理想,某打算在2012到來前完結這文= =鋤地,表不信,俺很認真。。。

☆、雨城

黃昏,老街。

上了年紀的老樹頂着三兩叢稀疏的枝葉,在蕭瑟的涼風中簌簌發抖。道路兩旁的店鋪多數都在張羅着打烊,寥寥幾個路人匆匆走過,沒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那棵老樹下面立着一杆布幡,布幡上寫着‘鐵口神算,趨吉避兇’八個大字,被風撩着輕輕搖動。幡下擺着一張輪椅,輪椅上坐着一人,垂着頭看不清相貌。只是看他那滿頭霜白銀發,估摸着多半是位老人家。

這老人就坐在那裏,有人從面前經過也不開口招攬,跟睡着一樣。眼見天色就要黑下來,忽然從對面小飯館中跑出一個黑臉漢子,沒幾步就穿過街道,把手上端着的小碗恭恭敬敬的遞到老人面前。

“白爺,醒醒,吃飯了。”

這漢子将聲音刻意放的很輕,像是生怕驚到了老人。被他稱作‘白爺’的老人身子動了動,從灰袍寬大的袖口中伸出兩只手,接過那只小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這碗裏盛的是粥,每一粒米都煮的軟爛,就算不嚼也不會難消化。老人喝的很慢,這一碗小小的白粥,他足足喝了小半個鐘頭才全部喝完。而在這段時間裏那黑臉漢子就站在他旁邊,一點不耐煩也沒有,安安靜靜的看他喝粥。

“白爺,天色不早了,我這就推您回家吧?”黑臉漢子從老人那接過空碗裝進兜裏,輕聲問。老人聞言緩緩點頭,這漢子得到應允就立刻動手幫老人收了布幡背到背上,推着老人的輪椅邁步上了街道。逐漸黯淡下去的赤紅焰光映着漢子與老人的背影,平白生出幾分蒼涼味道。

路邊忙着打烊的街鄰見到這漢子推着老人經過,紛紛停下手中活計向那老人問好,老人也不說話,只是輕輕點頭。正在路上走着,那黑臉漢子臉色突然一變,快步推着老人躲到路邊屋檐下。

只見從街道那頭,一群一看就知道不是善類的男人正大步走過來。他們十幾個人幾乎把整條路都占了,所到之處人人退避,唯恐被這群混混盯上。黑臉漢子把老人跟輪椅護在身後,臉上表情平淡,沉默等着這群混混從面前經過去。誰知那群混混中有眼尖的發現了被他擋在身後的老人,頓時擡手一指沖他的同伴們叫起來。

“找到了!白瞎子在那窩着呢!”

一群混混紛紛沖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随即立刻一窩蜂湧過來。他們圍成半圓把黑臉漢子和老人圍在中央,俱都滿臉煞氣,眼神不善。

黑臉漢子眉一皺,手在背後一摸,居然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兩尺長的菜刀來。他這菜刀刀面極亮,論賣相比那幫混混手中提着的砍刀好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刀身太短,看着沒什麽威懾力。

見這黑臉漢子毫不露怯,還亮了家夥,這群混混中身份最高的一個疤面中年人知道單憑恐吓大概是吓不住對方。他眼珠轉了轉,攔下旁邊被黑臉漢子亮刀的舉動刺激到的弟兄,陰森森的開口道:“白瞎子,兄弟尊你一聲白爺,聽說你料事如神,能預見未來,特來求個指點。”

老人軟綿綿的靠在輪椅上,聞言輕輕點頭,示意這疤面繼續把話說下去。從始至終他都沒把頭擡起來過,讓想要琢磨他心裏念頭的疤面中年人沒能得逞。

“既然白爺你答應的這麽爽快,那兄弟我就不廢話了。”疤面甕聲說道,表情變得慎重起來,“不瞞白爺,兄弟前不久從別人那得了把刀,自從得到這刀後身邊接連發生了不少怪事。兄弟我覺着這刀有邪氣,可也舍不得丢掉,聽朋友說白爺你對這趨吉避兇很有一套,就專門拿來給你瞧瞧,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

疤面從懷中取出一物遞到老人面前,正是那柄刻有藍海字的小刀。然而那老人半點反應都沒用,只是緩緩擡起手攤開掌心,這才讓疤面想起對方是個瞎子,趕忙把小刀放進對方攤開的掌心內。

老人接了小刀拿在手裏輕輕摩挲,他的手大半部分還掩在袖口內,只露出手指頭的部分,可就連這手指頭上都纏着層層繃帶,只露出一點點指肚。

用手将小刀完完全全摸了一遍,老人的手指在刀身上那幾個字上格外多停了一會,他面前的疤面則一臉緊張,等着老人開口。

老人擡起頭,掩住大半面龐的枯長白發随着擡頭的動作往兩旁散去。他這一露臉,不要說那疤面,所有圍在旁邊的混混全都呆住了。

這哪是個老人?分明是個不到三十的青年!

看着那張有些瘦削蒼白的臉,疤面心情翻湧的厲害。這笑話可鬧大了,剛才他那聲白爺算是叫虧了,傳出去是要掉面子的事。疤面在這月藍城中混跡的年頭不算短,當初他還是個不入流的傭兵時,就曾聽說過城北白瞎子的名聲,在他的概念中,這白瞎子怎麽地也是個老字輩人物,哪可能會是眼前這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小的青年?

疤面犯着嘀咕,這次要不是遇上個煞星,他們也不會沒事跑來招惹這白瞎子。而且來之前疤面也專門打聽過,知道這白瞎子不僅是個瞎子,幾年前還被人廢了兩條腿,早就失了勢,這才鼓起了膽氣。不過這白瞎子居然不是個老頭,疤面有點擔心,這老人能忍氣,不容易沖動,好好說說這事兩邊動手的可能性不大。年輕人就不同了,萬一被惹惱,保不準就得見血。

疤面倒不是怕自己這十幾號人弄不死這已經成了廢人的白瞎子,但畢竟人家名聲在那,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損傷慘重,那就不劃算了。

他心裏頭念頭轉的飛快,面上卻沒露出分毫,看似耐心的等着眼前這白瞎子開口。

“刀留下,你們走吧。”

清淡,白瞎子的聲音在衆人耳中回響,清清淡淡的,仿佛那輕飄飄從旁邊刮過的微風,讓人聽着說不出的舒坦。疤面也被聲音恍了下神,半晌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麽,他臉一僵就要開口,卻叫白瞎子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看在你們把這刀送回來的份上,我就指點你們一條生路,走吧,再不走,就沒命走了。”

疤面臉色無比難看,他漲紅了臉,一把抄起刀子對着白瞎子砍下去,叫罵道:“走你麻痹!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

疤面一帶頭,那十幾號混混立刻也都揮起手中家夥,就要朝白瞎子與他旁邊的黑臉漢子打下。見此情景,那黑臉漢子急忙擋到白瞎子前面,也舉起手中菜刀大力砍過去。

白瞎子動也不動的坐着,輕輕嘆了口氣。他這口氣還沒嘆完,場中突然就安靜下來,随即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蔓延開。

十幾號混混維持着各式各樣的動作停頓了一秒,齊刷刷摔落在地變成屍體,就連那黑臉漢子都被一腳踹飛出去,跌在遠處路上人事不知。

一只腳從黑暗中邁出,接着是一整個人。可洛克站在滿地屍塊中,死死盯着白瞎子,喉嚨發出細小的咯響。

良久,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屬下可洛克……見過主人!”

===================================================

靜悄悄的。

一盞接着一盞焰燈被點燃,赤紅的火苗在燈罩中微微搖曳,不動聲色的照亮漸漸黑下去的街道。可洛克低着頭跪在地上,連看都不敢再看面前人一眼,而被他稱作主人的白瞎子也不說話,似乎陷入了沉思。

過了很久,白瞎子終于開了口。

“你認錯人了。”他說道,推着輪椅輪子就要離開。

可洛克猛擡頭,眼中帶着難以置信的目光,慌忙伸手拉住那輪椅的輪邊。他這一拉就像給輪椅墜上個千斤重的鐵閘,白瞎子一撥輪子撥不動,也就停下手往可洛克看過來。

“這位兄弟……勞您松個手。”白瞎子雙眼緊閉,沒有看見他那一個‘您’字究竟在可洛克臉上激起了多大波瀾。可洛克面皮都開始顫抖,正兒八經是被這句話刺激重了。

“您……您不記得了?”聲音打着抖,可洛克臉上早沒有以往的冷靜和漠然,他惶然将心中的猜測問出口。

“不記得什麽?”白瞎子面露出詫異,不似是裝出來的,“這位兄弟,你真的認錯人了。”

“不可能!”心神激動之下可洛克咆哮出口,他的臉已經扭曲,“我不可能認……”

聲音戛然而止,可洛克呆滞的張着嘴,與白瞎子四目相對。在他的目光中,那雙空無一物的黑色眼洞仿佛兩道無底深淵,就欲将他的心神扯入其中永陷沉淪。

白瞎子,當然是個瞎子。

“這世上哪有什麽不可能的事?兒弑父仆賣主,信諾變雲煙,情義如糞土。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兄弟,我送你句話。”

白瞎子的聲音并不大,偏偏這輕飄飄的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般狠狠砸在可洛克心底。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可洛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松的手,他怔怔的注視着白瞎子推着輪椅緩緩離去的背影,整個人跪在地上宛如石像。

他想過千萬種可能發生的情況,甚至猜想過自己找到的會是一具白骨。但就算那樣,他也不會像此刻這般茫然無措。

他會認錯龍離?可洛克曾貼身追随龍離将近三年的時間,若說他會認錯人,沒有人會相信,尤其是他自己。就算龍離換了副身體,可洛克都有自信将其認出來,更何況那張臉分明就與八年前一模一樣。

八年,用嘴說只是兩個字,過起來卻格外漫長。八年中可洛克幾乎沒能睡過一個安穩覺,每一次睡夢中他都會想起那天晚上被他親手釋放出體內怪物的龍離,可笑他那時還滿心以為自己一死足以抵過,如果他知道龍離會因他而失蹤甚至死去,那麽可洛克會選擇在一切開始前自我了斷。

時光無法倒流,後悔也只是徒勞。無盡的悔恨與自責幾乎将可洛克壓垮,如果沒有尋找龍離這個目标在支撐,他早已崩潰。他的痛苦與他人的責難無關,他的痛苦來源于自身,來源于他的靈魂。

只有在真正失去龍離後,可洛克才驚恐的發現,原來他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

月藍城城北挨着城牆根旁邊有座不大的獨立小樓,樓外栽着幾顆在炎獄最常見的赤炎樹,門旁還擺了兩張長條石椅。城裏稍微有些見識的老城民都知道那是城北白瞎子的住處,前幾年白瞎子沒失勢前,也是城北的一處禁地,經常有道上的大人物在附近出沒。

深夜,一道孤獨的人影出現在小樓前。

夜風刮起來人寬大的鬥篷,只見這人低頭摘下臉上墨鏡,露出那雙仿若幽冥鬼火般的眼瞳,正是可洛克。

他猶豫了半刻,終歸還是下了決心,擡手敲響了門。

叩叩。

一輕一重,只敲了兩下可洛克就放下手。若是裏面的人想見他,這兩下便足夠,若是裏面的人不想見他,他再敲一萬下也沒用。更何況,他不願也不敢去打擾裏面那人休息。

可洛克心情忐忑,他一生經歷過的大風大浪不知凡幾,再加上性格本就冷漠,已經很久沒體驗過這種起伏不定的心境。問題裏面那人,是他此生唯一的魔障。

木門發出吱呀一聲澀響,從裏面打開了。

白瞎子坐在輪椅上,左手握着門把,右手提着盞焰燈,對站在門口的可洛克開口道:“進來吧。”

聽到這三個字可洛克頓時眼角一熱,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激動,但只要在這人面前,他就無法保持自我。

屋裏有些黑,可洛克跟着輪椅進到客廳的餐桌旁站定,白瞎子把手中焰燈放回桌上,口中招呼着可洛克坐下。

“家裏沒有茶葉,只能喝些白水,叫你見笑了。”白瞎子一邊熟稔的提起桌上水壺給可洛克和自己分別倒了杯水,一邊低聲說道。他雖然看不見,但倒出的水卻将将好挨到杯沿,能看出平時都是他自己做習慣的。

可洛克喉嚨發梗,他端起盛着白水的茶杯湊到唇邊,兩瓣嘴唇不住打着碰,卻無論如何也碰不上那杯中水。

白瞎子也端起茶杯喝了口白水,臉上沒什麽表情:“你來找我,為的還是下午那事?”

可洛克手一抖,他深吸口氣定下神,道:“是。”

白瞎子沉默,良久,無聲嘆了口氣。

“你若沒有落腳的地步,就在我這住一晚,明天一早便走吧。”

這話說的太清楚,可洛克瞳中焰光黯淡,他當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但若就這麽放棄,那他這八年來的找尋和煎熬,就再無意義。

“等一等!”可洛克叫住正欲推着輪椅離開的白瞎子,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煙盒,緩慢的遞到對方面前。

“這包煙,算是抵我的借宿費。”

白瞎子一怔,接着反應過來,他沒有接煙,只是搖頭笑了。

“我身體不好,這煙……已經戒了。”

那笑容平淡,透着股說不出的疲憊,讓可洛克看了,想哭。

===================================================

月藍城建在炎獄南分界線的唐亞高原上面,海拔足有三千多米,遠比平原上的城市氣溫要低得多。而且由于地勢的原因,雨水也格外充足,平均兩三天就要下場雨。

清早焰光剛剛亮起來的時候,白瞎子就帶上布幡推着輪椅出了門。往常那黑臉漢子都會來這接他,不過昨天挨了可洛克一腳,今天怕是還沒法從床上爬下來。想到這事,白瞎子回屋倒了一瓶白水,黑臉漢子不在,他自然也沒粥喝,不帶水口渴了還得折下臉面去跟人讨。

肚子餓忍一忍也就過了,水不喝卻是不行的。

倒水的時候,他在桌上摸到了一包煙。拿着那包煙的白瞎子半晌沒動,接着他從煙盒裏取出一根煙,打開焰燈拆下燈罩,将煙就着那燈火點着。

像是下了大決心,他把那根點着的香煙,湊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