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54)

是你,謝泯然。”

謝泯然笑了,龍離雖然看不見,但他能感覺的到,謝泯然的确是笑了。

“就算是我挑起的,你又想怎麽做?”謝泯然笑道,“你這個失蹤八年已經被認定為死亡的亡靈,事到如今又能做什麽?”

龍離所認識的謝泯然有兩種模式,一種是絕對冷靜和理智的面癱模式,還有一種則是所謂的瘋狂模式。而每當謝泯然露出笑顏之時,那就代表他已經轉換進入瘋狂模式。

不詳,太不詳了。

龍離皺眉道:“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我什麽都不會做,但到現在為止我所見到的藍海,很令我失望。你的L區建設的很好,無可挑剔,可它實在太小了,無論是領土還是人口數量,對這顆星球來說都太過渺小。”

“你的新人類王國,無法為這顆星球建立新的秩序。”

謝泯然微笑:“你說的沒錯,正是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我才認同了你的那個新世界計劃,那的确是最快也是最有效重建秩序的計劃。”

他微笑着說着話,伸出手拍了拍龍離蒼白缺乏血色的面頰。

“所謂的新世界計劃本身就是一個不合理的産物,不想使用戰争手段,妄圖在極短的時間內以文化擴張的方式吞噬整顆星球,這是個笑話。使這個笑話變成事實的人是你,你以自身的威懾力推動整個‘藍海’的擴張進程,造就出這個不合理的産物,并讓它變成合理。”

冰冷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一觸即發的緊張感彌漫,龍離與謝泯然的臉之間距離不及一臂,一樣的冷漠,不一樣的猙獰。

“第一,沒有你的‘藍海’,是不合理。”

“第二,不合理的産物,就會消亡。”

龍離咧嘴一笑:“你究竟想說什麽?”

一聲悶響。

謝泯然收回拳頭,掏出手巾擦了擦拳面,将手巾揣回兜裏。他低頭看了看被他一拳擊倒在沙發上的龍離,看着對方撐起身準備開口,眉頭一皺。

又一聲悶響,夾雜着骨骼碎裂的脆音。

謝泯然并不粗壯的右臂仿佛安了彈簧,沒有後拉蓄力,也沒有強烈拳風,偏偏就是那麽看似輕飄飄的一拳,卻讓兩人座下的沙發猛的向下一塌。

他又掏出手巾擦了擦拳面,銀灰色的絲質面料染上一抹刺眼的鮮紅。

龍離沉默的側身躺在沙發上,不再動彈。他的左臉突兀的向下凹出一塊,鮮血從嘴角溢出,好不猙獰。

“給我一個将你迎回王座的理由。”謝泯然道。

龍離沉默。

“你不想回來?”謝泯然問。

龍離還是沉默。

謝泯然轉過身,他用手撐住額頭,初時低沉繼而高亢的笑聲從他口中溢出,似癫似狂,又如夜枭悲唱。

“很好,龍離,你很好……我此生還從未被人耍弄到這種程度,你當重建藍海是小孩玩過家家,說不玩就可以不玩?你是個什麽東西?……”

話到末尾已低不可聞,笑聲也漸漸消失。

龍離臉色凝重,啞聲開口道:“我……”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突兀響起的尖銳鈴聲将龍離的話語打斷,謝泯然從兜裏取出鳴響的通訊器,按下接通鍵舉到耳邊。

“什麽事?……恩……什麽?……我知道了。”

簡短的對話結束,謝泯然将通訊器揣回兜裏,臉色平靜的看向龍離。

他平淡道:“我剛收到消息,鐘琴出事了。”

………………

具備絕佳隔音效果的封閉式車廂內,龍離與謝泯然并肩而坐,道路兩旁的樓群在車窗外飛快掠過。

“‘藍海’方面對外公布鐘琴并無生命危險,實際上她被送進生命維護裝置時已經陷入瀕死狀态,而且刺殺者很清楚普通外傷在‘藍海’現有的醫療水平下達不到致命效果,所以他在武器中嵌入了高等級的火焰陣紋,有火焰能量在阻撓,生命維護裝置也無法挽救鐘琴的性命。”

龍離一言不發的聽着,表情愈發陰郁。

“同一天同一時刻遭到刺殺,我不認為這是巧合,龍離,你回到藍海的消息已經暴露了。”

龍離睜開眼,空洞的眼眶中似乎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燒。不希望他回到藍海的人不多,知道他回到藍海的人更少,而有能力對謝泯然和鐘琴發起致命性刺殺行動的人,屈指可數。

——究竟是誰?

“無論是誰,膽敢對我的人出手,都得死。”

謝泯然轉過頭,看向低聲念出這句話的龍離。他絲毫不懷疑龍離的執行力,只要對方想做那便無人可阻。

龍離是締造傳奇的人。

通體漆黑的加長汽車在一座圓頂建築物前停下,謝泯然帶着龍離在一路憲兵的護送下直接進入建築物地下三層,出現在那裏的則是一個足有籃球場大小的幽藍色圓環裝置。

“這是我模仿火焰之門傳送陣制造出來的空間傳送裝置,它可以直接将你送到龍騰基地,那裏我已經安排了一架武裝直升機,并拿到‘藍海’的入境許可,最遲在明日早六點前能讓你抵達曼陀羅城。”

謝泯然說着話命令裝置操作人員準備啓動,龍離點點頭走進圓環中,周身立刻被幽藍色的光芒所籠罩。他背對着謝泯然,低聲道:“我走了,你保重。”

謝泯然沒有說話,他擡手示意工作人員開始傳送,伴随着圓環中藍光的驟然暴漲,龍離的身影漸漸朦胧起來。

“嗡——嗡——嗡——”

尖銳的警鳴突兀響起,站在工作崗位上的操作人員們紛紛露出驚慌之色,他們手中快速的進行應急處理,同時大聲高呼讓無關人士去避難。

“能量溢出異常!”“空間定位程序發生錯誤!”“空間節點波動紊亂!……不好!”

謝泯然深深皺起眉,他沖站在圓環中的龍離伸出手,咆哮道:“離開那裏!”

龍離轉過身,握住了謝泯然向他伸出的手。

——潛藏在交握的五指之中,是令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鋪天蓋地的白光亮起,整座長安城的人們都感覺到腳下地面巨震,轟鳴的爆炸聲響徹天穹,一道亮白色的光柱升起,撕裂頭頂厚重無盡的灰色鉛雲,投向宇宙。

正在辦公室工作的黑一愕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向那道光柱看去,很清楚那裏是什麽地方的L區首席執行官扔掉手中握着的鋼筆,轉身沖出了辦公室。

在政務院走廊上疾速奔走的黑一來到通往頂層首長辦公室的電梯前,摒退正想要去面見謝泯然的官員們,沉着臉在電梯內的密碼器上輸入幾個數字,對了瞳紋。

電梯不上反下,一路向下抵達地下六層。

走出電梯眼前便出現一道巨大的鋼鐵閘門,黑一在門旁的識別口上輸入密碼,接着按下手掌,然而在進入這道門後沒走多久,他面前又出現了一道閘門,這一次他輸入了另一副密碼,對了瞳紋。可進入這第二道門後沒走到兩分鐘,第三道門就出現了。

一道接着一道,在足足通過十一道開啓方式各異的閘門後,黑一終于來到被保護在這重重門後的房間內。

數十具長方形密閉艙整齊豎立在牆壁兩側,正中央的水藍色光柱中不時有細小的水泡浮起,黑一走到最靠近門的右手第四個密閉艙前,按下了啓動鍵。

艙門緩緩升起,霧狀冷氣消散,謝泯然走了出來。

“封鎖三號死亡現場,你立刻去把腦波芯片取回來。”謝泯然穿上首長制服,沒有對黑一做任何詢問,而是直接吩咐道。

與黑一一起離開房間,穿過十一道封鎖,謝泯然走進電梯回到頂層的首長辦公室,很快,L區居民家中的電視機裏再度傳出新聞臺女主持人冷靜中帶着欣喜的聲音。

“……已确定謝泯然首長沒有受到傷害,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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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馬山脈位于L區與‘藍海’的交界線上,是一條長達上千公裏的縱向山脈。它生成于末日降臨的那一天,□□那一截便是在突如其來的末日中崩塌的藍海第一高峰——珠穆朗瑪。

在珠穆朗瑪的殘峰頂部堆積着厚重的積雪,雪層下方則是數十米深的冰層,當遠方L區長安城中出現那道直沖天穹的光束之時,在這寂靜的雪峰之上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

一大塊積雪向下塌陷,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踏聲,一只手探出雪層,按住雪面猛的一壓!

灰色的袍擺揚起,龍離躍出雪面,腳步一個踉跄向後摔坐下去。他臉色有些蒼白,嘴角挂着一道殷紅的血跡,顯然受了傷。将感知域開放到最大的龍離茫然四望,在他一片漆黑的視野中,半個光影都沒有。

“靠……不帶這麽欺負殘疾人的吧。”

作為一個雙目失明全身各處破損上百的高度殘廢,龍離悻悻然罵了句娘,發現自己正兒八經遇到了難題。他一不知道這裏是哪,二不知道該往哪走,偏偏還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去探索,作為一個走路都需要拄拐杖的高度殘廢,龍離很憤怒。

擡起手揉了把臉,龍離掌中還殘留着屬于謝泯然的氣息,他收斂了臉上怒容,拍拍屁股站起身。

“等着我,小琴。”口中呢喃道,他驀然睜開眼。

金色的符文在那雙空無一物的眼洞中極速彙聚,巨大的金色眼瞳浮現在龍離身後,以虛幻卻真實的姿态緩慢開始擴張。緊緊抿着唇,龍離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洞察世間,一眼萬裏,這感覺很奇妙。然而與此同時,龍離也清晰的意識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這雙眼中所吞噬,他甚至可以計算出再過多少秒他的意志就将被某種東西取代。

五,四,三……

還沒能搜尋到想找事物的龍離在最後一秒壓抑住本能的沖動,狠狠合上了眼。天空中的金色眼瞳瞬間崩解消散,閉着眼僵立在原地飛快消化腦內信息,強烈的虛弱感襲上龍離全身。

他痛苦的捂住頭蹲下去,被抽調走絕大部分能量用來支撐信息分析的身體開始崩解變形,血肉如同爛泥般攤開,在逆死之力的苦苦支持中勉強聚攏在一起。

刻滿血色陣紋的灰袍籠罩在這攤血肉上,為龍離保存下最後一絲顏面。龍離應該慶幸他已看不見自己此刻的模樣,否則很難保證他是否會對自身的存在感到厭棄。

——除了曾經身為人的記憶之外,他已沒有任何屬于人類的東西。

………………

L區首府長安城中心地帶的政務院大樓頂層唯一的那間辦公室中,一臉陰霾的謝泯然正聽着黑一向他回報未能找到腦波芯片的具體情況,手中溫熱的咖啡杯一點一點冰冷下去。

找不到替身的腦波芯片,他就無法獲得在上一次備份後該替身所擁有的記憶,如果只是普通的情報他完全可以推理出來,但這枚丢失的腦波芯片中包含他與龍離的會面,事情只要一牽扯到那個男人,就完全無法用邏輯去推斷。

面色陰沉如水的謝泯然正要開口向黑一詢問某些細節,兜中的通訊器卻突然響了起來,按下通話鍵,兩分鐘後,謝泯然放下通訊器……罵了句髒話。

已經被接二連三的大事件弄得心神不寧的L區居民們守在電視機前,聽着新聞臺女主持人用悅耳的聲音分析解說現在的情況,都有些不太好的預感——要出大事的預感。

“……最新消息……”

正在解說上午那兩起爆炸事件情況的女主持人神色突然一變,她交握放在桌上的雙手攥緊,聞名整個藍海的冷靜聲音中出現了一絲明顯的顫抖。

“今日正午12時,新舊流放者同盟與炎民勢力達成攻守互助盟約,并以三方聯盟的名義正式向‘藍海’宣戰……”

……宣戰!?

轟然響起的喧嘩聲從無數正觀看這條新聞的人們口中發出,整個L區一瞬間陷入緊張氣氛,對普遍具備高水平智能的新人類來說,沒有人不清楚這條新聞意味着什麽。

被宣戰的雖然是‘藍海’,但炎民勢力的加入直接宣告原本L區,‘藍海’,炎民勢力三方的互不侵犯條約失去效力,唇亡齒寒,如果‘藍海’真的被那三方聯盟攻下,L區也無可避免必将迎來戰争。

在這條新聞發布前沒人能夠想象的到,姑且不提新舊流放者同盟之間深重到無可化解的矛盾,單是炎民勢力對‘藍海’宣戰就已經足夠讓人吃驚,炎民勢力的首領路克據說與‘藍海’的高層關系很深,這幾年裏也從未發生過什麽不愉快的事件,甚至一直有傳言說路克想把炎民勢力重新帶回‘藍海’,可見二者之間的關系有多密切和融洽。

無法想象,難以置信,簡直荒誕,可它就是發生了。

這幾年的藍海一直很亂,但直到這一刻,人們才意識到……藍海,真的要亂了,徹底亂了。

黑一靜靜看着臉上現出疲色的謝泯然,良久,低聲開口道:“藍海局勢發生一系列劇變,都是因為龍離的出現。”

謝泯然點點頭。

黑一又道:“暗中敵人的目标明顯是龍離,我認為我們應該暫避鋒芒,不要再與龍離接觸,開始着手戰争準備。”

謝泯然擡眼,忽然笑了:“誰都可以暫避,我不能。”

他笑着合上眼,呢喃道:“他是我此生……最高的傑作。”

驀然睜開眼,謝泯然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眯着眼開始快速的下達命令:“全軍進入一級戰備狀态,通知所有情報系統,以尋找龍離為首要目标立即展開行動。外交部聯系‘藍海’政府商談軍事聯盟事宜,最遲在明天我要看到結果。”

轉頭看了黑一一眼,确定對方已将命令記下,謝泯然摘下眼鏡揉了揉額角,低聲道:“去吧,另外你讓外交部的負責人告訴‘藍海’那邊,龍離回來了。”

黑一猛擡頭,踟蹰道:“鐘琴受傷,現在‘藍海’那邊主事的不是她,得到龍離回來的消息可能會對高層造成混亂,畢竟……”

謝泯然擡手打斷黑一的話:“無妨,鐘琴的部下不會對龍離持有惡意,就算有,也是極少數,翻不起風浪。”

黑一臉上仍留有遲疑,但他知道謝泯然的決定不會因他的勸說而改變。而且,他敏銳的覺察出謝泯然此舉似乎還包含着更深的用意,或許謝泯然就是故意想在這個時候挑起‘藍海’內部的矛盾,至于為什麽……黑一臉色微變。

深深吸了口氣,黑一敬禮告退,在走出辦公室房門的前一刻,低低的說了句:“倘若鐘琴因為這個消息沒了命,龍離不會善罷甘休的。”說罷,他拉門離去。

謝泯然面上波瀾不驚,仿佛壓根就沒聽到黑一的話,他坐回辦公桌後,拿起鋼筆批了兩份文件,忽然又放下筆拉開抽屜取出一只銀色的金屬煙盒,從裏面取出一支煙放進口中。

咔噠,咔噠,咔噠……

破天荒被使用的一次性打火機發出幹澀的脆響,火苗一閃即逝,遲遲無法将煙頭點着。謝泯然十分耐心的按着塑料按鈕,竟是跟這打火機耗上了。

保持着均勻節奏的脆響一下又一下,奇異的讓謝泯然想起鐘琴的語速,均勻的帶有機械感的語速,每個字都有它存在的用意,絕無負贅。

火苗終于不再閃逝,灰白色的煙霧冉冉升起,被折騰了許久的塑料打火機從謝泯然掌中落下,墜在桌面上碎裂成無數細小殘片。

“咳咳咳……”

第一次抽煙的謝泯然低下頭劇咳,他這具全仿真替身與真人在生理構造上相似度達到99%,這一下被嗆得厲害,咳得他眼淚都幾乎流出來。

煙霧朦胧,謝泯然恍然似乎又看見了那個不太漂亮的小女孩,第一次對他展露出的生澀笑顏。

皺巴巴的笑容,好似被水浸過的彩版貼畫,一點都不可愛,一看就知道是強扯出來的。從那以後女孩笑得越來越好看,千種妩媚萬般風情,可時至今日,他一個都不再記得。

只有那個皺巴巴的笑容,才是女孩給予他唯一的真實。

===================《□□》完=====================

作者有話要說: PS:三日一更= =存稿流還在苦苦掙紮。。。。。。。。

☆、權謀

昏燈,老唱片吱吱呀呀的轉着,放的是首上世紀鄧麗君的老歌。造型古樸的八仙桌上擺着只青瓷茶碗,徐徐冒着熱氣,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在榻上棋盤中落下一子,端起茶碗慢慢喝了口。

靜室的門被人從外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步走進來,毫不客氣的坐到棋盤另一側。中年男子也沒去理來人,徑自飲茶,見他這般做派,那闖入之人褐黑的面上神色一滞,笑罵道:“怎麽着,不歡迎我來?”

“你攪了我的棋,還叫我歡迎你?”中年男子淡淡道,“偌大陳家竟只剩下你這麽個莽貨繼承,着實令人同情。”

黑臉漢子眉一皺,道:“你真是得罪死人不償命,若再不管管你這張嘴,我看你們老音家是複興無望。”

音無悔,陳鋒,音家和陳家現任族長,也是兩家僅存的嫡系血脈。一場末日,給這些傳承千百年的古老世家帶來前所未有的毀滅性打擊,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音陳這種真正的千年世家早就開花散葉遍布全球,這些年零零散散回歸本宗的家族子弟,也漸漸讓這些世家慢慢恢複起元氣來。

中年男子音無悔不再跟黑臉漢子陳鋒鬥嘴,他們倆從小就認識,也從小就不對盤,誰知世事變化無常,到了今時今日為了各自家族的生存與發展,他們竟不得不成為親密無間的夥伴。

音無悔放下茶碗:“說罷,你親自來找我是為了什麽事?”

“不是什麽好事。”陳鋒無視了音無悔不悅的目光,給自己點了顆煙,接着說了下去,“謝泯然要求跟我們結成軍事聯盟,另外他還送來個消息。”他面露猶豫,話音頓住。

見陳鋒住口不言,音無悔皺眉道:“有話一次說完,別拖拖拉拉像個娘們。”

陳鋒褐黑的面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字字道:“謝泯然說龍離沒有死,并且已經回到了藍海。”

靜室內的空氣一滞,就連鄧麗君甜美的歌聲都無法緩解房間中陡然升起的緊張氣氛。

“龍離?!龍家二少?”音無悔失聲叫道,“他怎麽活着回來了?!”

“你問我我問誰去?”陳鋒咬着煙沒好氣道,“謝泯然沒必要拿這事騙人,而且我覺着白天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跟龍離回來有關,不然根本解釋不通。”

音無悔點頭:“你說的有道理,看來是有人不想讓龍離重新取回‘藍海’和L區的權力,才搶在他之前刺殺鐘琴和謝泯然,如此說來就明白了,新舊流放者同盟和炎民勢力對我們的突然宣戰恐怕也是因為龍離,暗裏邊的人才不得不提前發動自己的計劃。”

“就這麽回事。”陳鋒咬煙笑笑,“問題是我們該怎麽辦?”

鐘琴受傷瀕死,現如今的‘藍海’話事權就掌握在他們這些世家手中,議事廳裏那張桌子邊上,音陳兩家占據的椅子是最多的。

“龍家二少掌權的那幾年我還在西伯利亞挖冰塊蓋房子,不太清楚情況,雖然你們把他說的神乎其神,但畢竟我沒親眼見過……這賭注該往哪邊壓,是個問題。”音無悔撚起一枚純白的玉石棋子,舉在眼前左右端詳,口中淡淡說道,“不過他龍家的人一直對鐘琴掌權有意見,這次鐘琴遇刺,最高興的莫過于那幫姓龍的,這個消息傳過來,怕是他們現在正頭疼着動歪主意呢。”

龍家……陳鋒眼神一沉,由于龍離的關系龍家這些年在‘藍海’混的是風生水起,連鐘琴的帳都不買,若非陳家和音家一直保持着同進同退,怕是早就被龍家給踩了下去。

“龍家那些人一直認為這‘藍海’應該是他們的,他們那家主龍贏是個心胸狹隘的小人,肯定不會歡迎龍離回來。”陳鋒說着話眼前突然一亮,他笑起來,“我猜那龍贏打的是把鐘琴弄死搶在龍離回來前成為‘藍海’總司令的主意,到時候木已成舟,又是一家人,龍離不好意思也沒理由從他手裏搶回那個位子。”

音無悔也笑了:“想不到你這莽貨腦子動的還挺快。”他贊同的點點頭,補充道:“我們先靜觀其變,一旦确定龍家正如你所說的打算殺人□□,那就插上一手,借這個機會把龍家拉下來。”

陳鋒一怔:“你的意思是用鐘琴的死……那龍離回來怎麽辦?”

“涼拌。”音無悔扯扯嘴角,笑的陰冷,“反正那鐘琴又不是我們殺的,龍家弄死鐘琴本來就是犯衆怒的損招,那龍贏也是被權力沖了腦子,這‘藍海’誰掌權都無所謂,就算他搶到了總司令的位子,下面的人誰聽他命令?笑話……弄垮龍家又如何?只要我們不去搶那個位子,就算龍離回來了我們也照樣理直氣壯,問心無愧啊。”

陳鋒目瞪口呆,半晌沖音無悔豎起一只大拇指:“你真陰險。”

“彼此彼此。”音無悔抱拳兩晃,很矜持的笑笑。

“不過,”陳鋒眉皺起,低聲道,“我總覺得這事透着蹊跷,藏在暗裏邊的那人身份不明,如果他也在這事裏插上一手,我們想要拉下龍家怕是會遇到麻煩。”

音無悔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緩緩道:“暗中這人的目标很明顯是龍離,而且看白天的刺殺事件和那宣戰就知道恐怕這人在藍海的圖謀不小,手中也很有力量,我們現在沒必要去主動招惹他,就算他插手打亂我們弄倒龍家的計劃,便也忍了吧,等龍離回來再說。”

陳鋒慢慢點頭,雖然有些不忿,但暗中這人顯露出的力量和野心都非同小可……音陳兩家,招惹不起。

“龍離……龍離……”音無悔沉吟道,“以前聽你們說他的事跡,只覺得是在故意誇大和神化,可沒想到僅僅只是一個關于他的消息,就能在藍海産生如此巨大的影響……看來我确實太小看他了。”

陳鋒又點燃一顆煙,聞言露出懷念目光:“他那個人你親眼見了就知道不一般,龍家二少當年行事低調,在我們這個圈子裏名氣不大,可那不是沒有能力……唉,他掌權那幾年‘藍海’的鼎盛模樣你沒看見,那時候我真的以為藍海複興在即,倘若他沒失蹤這八年,現在的藍海該是多好啊。”

不大的靜室中缱绻歌聲蕩漾,陳鋒陷入回憶,而音無悔則被他的述說引出神往之色,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我越來越想見他了……”音無悔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絞死白方大龍,嘆笑道。

“好個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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煎蛋的香味溢開,明亮的燈光下圍着圍裙的女性臉上帶着還未完全睡醒的慵懶神色,她将煎好的雞蛋放進保溫盒,和烤面包與牛奶一起裝進造型典雅的飯盒內。

脫下圍裙,安娜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面上精神一振,她飛快的沖了個澡,在三十分鐘內将自己打理完畢,表情清爽的提着飯盒出了門。

走在官員住宅區整潔寬闊的道路上,安娜不時與認識的人打着招呼,從家步行走到總部大樓需要二十分鐘,這段距離并不算短,但安娜從未想過要開車去上班。

她喜歡在清晨的燈光下走路,就像是朝聖者一樣,她将那間辦公室當做自己的聖地,每日前往,每日朝拜,每日祈禱。

上電梯,下電梯,站在司令辦公室門口,安娜伸出手輕輕将門打開。她偷偷摸摸的向內望了一眼,似乎是以為裏面有什麽人在,可那裏什麽都沒有。

提着飯盒進了門,安娜挽起袖子拿起拖把開始幹活,這間辦公室不準許清潔工入內,所有的衛生工作都由安娜一手承擔。拖完地板,她先将辦公室左側鐘琴的辦公桌整理了一遍,接着才走到正中那張辦公桌前。

女秘書官怔怔的注視着辦公桌後那張空蕩的座椅,仿佛看見那個人正微笑着叫她的名字,尾音帶着不自覺的兒化音,蕩人心神。

将飯盒放到鐘琴的辦公桌上,安娜退出辦公室,回到門外自己的位子上坐定。她看了看表,八點四十一分,往常這個時間鐘琴早已到了,安娜估計鐘琴反常的遲到應該與昨天新聞中公布的那起刺殺事件有關。

九點,九點半,十點……鐘琴的通訊器撥不通,安娜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昨天的新聞中說鐘琴遇到刺殺但并無大礙……果然是假的。

十一點,安娜的上司,‘藍海’秘書部總秘書長龍歌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這間司令辦公室将被龍贏副司令官征用,叫她準備一下。

安娜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征用司令辦公室,就算是那位龍贏副司令官要用,這也着實是件犯大忌的荒唐事。這間辦公室只有過兩個主人,先是龍離,後是鐘琴,他們在‘藍海’所有人心目中的地位都是獨一無二的,除此之外,任何人都沒有坐在這間辦公室裏的資格。

除了他們二位,人們不承認其他的總司令。

“龍秘書長,請問這是鐘司令的命令嗎?”安娜猶豫再三,還是将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她問的很直白,也很清楚的透露出如果不是鐘琴的命令她就不會接受的意思,這并不是因為她膽子有多大抑或者有恃無恐,她只是……有些憤怒。

“這是龍司令的命令。”龍歌有些不耐煩的看着安娜,他是龍家排位第三的實權人物,對眼前這個女秘書官的不識時務感到很可笑,“鐘司令現在的情況很不好,短時間內無法回來主持工作,在這段時間內,将由龍司令暫代總司令一職,你……明白了嗎?”

安娜臉色慘白的聽着他一口一個‘龍司令’,只覺得莫名厭憎,忍不住小聲糾正道:“是龍副司令。”

龍歌冷冷的看了安娜一眼:“我需要你教我怎麽稱呼嗎?”

安娜面無血色,她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她的主官鐘琴現在生死不知,拂逆了這位龍秘書長,等待她的後果絕不會好。

“行了,別再廢話,你立刻去收拾辦公室。”龍歌臉色一緩,他無意在這種事情上與安娜這麽個小人物計較,免得影響了他們接下來的大事。

安娜頹然點頭,她早已過了沖動的年紀,知道怎樣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結果。目送着龍歌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間,她雙膝一軟,扶着桌子慢慢坐回椅子上。

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鐘司令究竟怎麽了?

安娜不知道,與她一樣,‘藍海’的民衆乃至絕大多數官員們也都不知道。鐘琴的辦公桌被人從司令辦公室中移出,數臺體積不小的攝像儀器被搬進去,在安娜驚愕的目光中,身着‘藍海’總司令制服的龍贏副司令表情嚴肅的坐上了辦公室正中的那張座椅。

将雙手交握齊肘平放在辦公桌上,龍贏副司令沖身旁的副官點點頭。

正午十二點整,‘藍海’所有電視屏幕畫面同時一閃,正坐于司令辦公桌前的龍贏副司令表情嚴肅的出現在人們面前,用深沉而緩慢的語速宣布道——

“今天早上十點四十二分,偉大領袖鐘琴總司令重傷不治,永遠的離開了我們。”

………………

飯桌前的夫妻停止交談,玩鬧的孩子被家長摟進懷裏捂住嘴,正在給盆栽修剪枝葉的老人小步跑到電視桌前戴上老花鏡,辦公樓裏的職員們放下手中工作,街道上行走的路人停步仰頭看向半空中張開的光屏,被提前召回集中在營房中的軍人們摘下頭頂軍帽,整個‘藍海’一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屏幕中龍贏副司令的聲音在天地間回響。

“鐘琴總司令享年四十六歲,終生未婚,一心一意為藍海複興事業而奮鬥,創下了衆多前所未有的歷史性功績。她是‘藍海’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女性總司令,也是一位極為優秀的卓越領袖,她的離去對整個‘藍海’是一場巨大的悲劇,此時此刻,請諸位與我一起合上雙眼,為偉大領袖鐘琴總司令默哀三分鐘。”

淚水從閉合的雙眼中滾落,人們将雙手交握舉到胸前,在心中深深的為此而哀悼。他們記起無數次新聞播報中那張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平靜面龐,記起每當遇到危難時那個冷靜而充滿力量的聲音,一次又一次,是那位女性用她柔弱的雙肩扛起所有壓力,引領着‘藍海’繼續向前。

“啊啊啊……鐘琴總司令……”

當第一聲悲鳴響起後,無數相同的聲音加入其中,浩大而沉痛的悲鳴震動天地,如山崩如海嘯般席卷整個‘藍海’。

預定三分鐘的默哀整整持續了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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