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捕快和神偷（四）
二十四
捕快幾乎忘了自己撐了多久，他在一二百人的圍堵中一步步從半山腰的破廟退到山頂，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傷患起了足夠的威懾力，也讓敵人們學會了遠程控制。
捕快傷的不算嚴重，但擋住那些流矢讓他體力透支的厲害，幾乎僅靠着意志強撐，眼前模糊起來時，捕快覺得神偷應該已經跑遠了，一旦讓神偷拉開距離，就沒人再追得上。
這時他忽然又苦悶起來，飄遠的思緒讓他露出些恹恹的樣子，捕快想起還在京城時，他神鬼難近的劍法成就了第一神捕的名號，那些常人避而唯恐不及的通緝犯在他手下不過俎上魚肉，但捕快至少能上去砍幾劍，刻意找茬的同僚才是萬惡之源。
那段日子裏，捕快最常想的就是沒意思，當捕快沒意思，不如搞事。
可惜他還沒搞出什麽大事，聖上夜明珠被盜的消息就已傳遍京城。
搞事？搞什麽事，不如搞神偷！
“喂！醒醒，你這‘那些凡夫俗子欠本座八百萬’的嫌棄表情是怎麽回事？斷後斷的這麽清奇！”
“……不是讓你走嗎？”
“你還讓我還夜明珠呢。”
“好吧，還一顆就行。”
“我想清楚了，一顆也不還。”
“……”
二十五
神偷拖着捕快往山頂狂奔，他把信號彈一頭堵上點了當成□□扔到身後，那些追兵被嗆得迎風流淚咳嗽不止。
神偷抱怨：“你好重，該減肥了。”
捕快失笑：“也就比你重那麽一點。”
神偷：“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在我把證據盒子扔下懸崖的時候，我終于明白了。”
捕快：“什麽？”
神偷：“我看見張府起火了，張國公是想幹票大的。”
捕快難以置信：“張府還有他的親眷，他竟然故意放火？”
神偷嗤之以鼻：“老頭瘋了想讓他們給皇上陪葬，把鍋甩到我身上來，正好我還偷了夜明珠，他再殺了我，自己一點嫌疑都沒有，實在不行還能跑到番邦混個官職，這老頭通敵賣國肯定不是一回兩回了。”
兩人與追兵離得稍遠了些，呼嘯而過的山風吹得捕快打了個哆嗦，失血讓他有些頭暈發冷，山下朦胧的陰影中只有一處火光沖天，捕快想起還在檐廊酣睡的小厮，還有躺着的侍女，這場大火會讓整個院子的人再也醒不過來，而他們毫無辦法。
捕快的臉色十分難看：“皇上如果出事，這拼死得來的證據拿給誰看？”
神偷也有些無精打采：“我打賭皇上的暗衛絕對會救他，順便還會救府裏的人，趕快你也這麽想，說不定就管用了呢。”
捕快被他逗笑了：“我們到底還跳不跳？”
神偷默默地打怵：“你跳我也跳，咱們明天就見報。”
捕快：……
捕快：“京城的小報也沒這麽快吧。”
二十六
神偷悄悄擦掉手心的細汗，雖說大家都知道跳崖不會死，但這種事他也是第一次幹。
“你抓緊我，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邁左腿，記得千萬別蹦遠，不然無處借力就完蛋了。”
“別廢話了快數！”
“好，一，二，三啊啊啊啊啊！”
二十七
“主上，我感覺要被熏瞎了怎麽辦！”
“忍着。”
“主上，他們跑到懸崖邊上了超危險哪怎麽辦！”
“放箭。”
“主上，他們……卧槽他們殉情了這可怎麽辦！”
“……放信號，心累。”
二十八
捕快耳邊滿是尖銳的風聲，他從一開始的抓住神偷變成了抱住神偷，溫熱的液體沾到捕快頸側，帶着風未吹散的細微血氣。
神偷咬牙踩着那些伸出崖壁幹枯脆弱的樹枝卸力，他幾乎來不及換一口氣，多一個人的重量很快将那些樹枝壓垮，神偷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還有那些即将噴薄而出的灼痛感。
落地之前，神偷不忘換了下姿勢，給捕快當了肉墊。
“啊啊啊啊！”神偷捂着胸口滿地打滾。
“吵死了。”捕快趴在地上悶悶地說。
神偷坐起來擦擦嘴角的血憤憤不平：“像你這樣的輕功渣是不會理解一口氣用過頭是什麽感覺的！”
被罵了一回渣的捕快無言以對。
神偷站起來四處找被丢掉的鐵盒子：“話說你推我幹什麽，說好的數完三呢，我根本沒做好準備。”
捕快緩緩撐起上半身風輕雲淡：“我要是不推你，這箭就紮在你身上了。”
神偷：……
神偷撿起醒目的衣裳包裹迅速轉回捕快身邊。
神偷大驚：“這麽感人的擋箭場面身為當事人的我竟然錯過了！”
捕快：“……”你這重點不太對吧。
神偷駕輕就熟：“我雖然不是很會治病，但我手法利索，薅個破箭妥妥的。”
捕快将信将疑：“聽你的動詞我就不太放心。”
神偷嚴肅道：“你不能歧視我通俗的描述用語，來先起來找個地方歇歇。”
捕快不疑有他，任由神偷一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放到背後。
事實上捕快還挺高興，然後他就覺得背脊一涼，神偷靈活的指尖點了他的穴道，從他衣服上撕下幾塊布條包紮傷口勒的他差點喘不上氣。
捕快：“好吧我承認你這手法是挺利索。”
神偷把那支箭扔到一邊，擦了擦匕首上的血重新別回腰上，背起捕快就要走。
“放我下來。”
“哥們別鬧，什麽時候了還逞強。”
“……你看看身後。”
“……哈？”
二十九
崖底兩側不知何時圍滿了衣着各異的武者，兵器也包羅萬象，神偷眼睛一掃，這些人氣質比當兵的随意多了，一看就是江湖人士。
神偷認命的嘆了口氣放下捕快：“張國公這是私下招攬了多少人才啊。”
捕快握劍的手微微發抖：“你先走。”
神偷抽出匕首：“兄弟別這樣，皇上生死未蔔我帶着燙手山芋超沒安全感。”
捕快：……
捕快坦然一笑：“那正好，我一直想跟你說句話。”
神偷猶豫片刻：“能與大哥生死相惜小弟了無遺憾願我們來世親如兄弟不再相鬥？”（注1）
捕快：……
神偷：“沒事你說，我就先把反向弗拉格立在這。”
捕快：“算了我不想說了。”
三十
敵人：你們當我不存在？
三十一
捕快抽劍一震，澎湃內勁如排山倒海爆發開來，神偷立在原地注視着捕快矯健的背影，他很少有這樣的機會，多半都是他跑在前面，他看着捕快揮動劍刃時果決狠辣，不知何時散開的長發讓捕快的身姿更多了幾分潇灑張狂。
果然捕快還是很有魅力的，不管是砍人的毫不留情還是砍自己的處處留手。神偷不合時宜的想，要不然自己怎麽不受控幾的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身邊呢？
現在他們要死在一起了，說不定會被寫成話本傳到千家萬戶，或者被扔到亂葬崗連個墓碑都沒有，然後他的江湖同行沒事就笑話他說看那就是跟捕快混的下場相愛相殺都是假的都是特技。
神偷沒有時間想得更多，他學着捕快氣勢萬鈞的沖上去，并且認為自己的背影很帥，然後揮動匕首偷襲了一個糾纏捕快的劍客。
神偷沖捕快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他大喊一聲：“
三十二
“皇上駕到！”
三十三
……往左閃。”
神偷提醒的晚了一些，捕快差點被捅腎。
捕快晃到神偷跟前，拽起他就跑。
“皇上駕到是什麽回事？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麽重要信息？”神偷一臉懵逼。
“不知道，反正聽到這句話撤就對了。”捕快很有經驗。
神偷很快反應過來，盡管他還有點劫後餘生的後遺症，還是反手撐住強弩之末的捕快向聲音的來源撲去。
那聲音幹淨清亮混着內力，捕快有些耳熟，但他不在京城多年一時竟叫不出名字。
很快，神偷便看清了一站一坐兩條人影，坐着的那個頭頂還騷包的撐着大傘，旁邊還有人給打扇驅蚊。
兩人身後，箭雨鋪天蓋地直奔崖底而去，山上那陣和這個比就像村頭小孩的彈弓。
神偷：“我現在只有兩個字。”
捕快：“在皇上面前憋着點。”
三十四
皇上：“那個小賊，扶好你捕快跟朕走。”
神偷：“哦。”
捕快：……這個用詞。
神偷這才發現皇上屁股底下的椅子還特麽是帶輪的。
皇上：“愛卿證據拿到手了嗎？”
捕快：“回皇上，拿到了。”
皇上欣慰的點頭：“嗯，愛卿幹的不錯果真适合野生，俸祿不會漲的，也不會升職的。”
捕快失去了希望：“……那有獎金嗎？”
皇上和顏悅色的揮手：“這個可以有。”
推車的暗衛拿出一打銀票。
皇上啧了一聲：“你不要那麽敗家好不好，拿底下那張，對五十兩的就行了。”
捕快神色木然：“多謝皇上。”
神偷強忍笑意：“我同情你。”
皇上：“還有你，年輕人多跟你捕快學學好，不要總惦記朕的夜明珠，召喚不出神龍的。”
神偷：“皇上一席話讓草民幡然醒悟草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捕快：……
捕快：“臣想知道，皇上究竟何時察覺張國公心懷不軌的。”
皇上優雅的翹起了腿：“本來還不知道，只是聽說夫子失蹤了，所以帶人來看看，這兩天朕一直在查夫子的下落，直到朕的夜明珠再次失竊，不然朕的禁衛還得在山裏喂蟲子。”
神偷眼神飄忽搓着衣角。
“朕的人追查到他去找你了，于是朕決定幫你們一把，朕一向喜歡低調，這次功勞記你們的。”
神偷想到剛才那片箭雨，一點都不低調。
捕快已經習慣皇上的不靠譜：“張府那些中毒的人呢？”
皇上指指身後：“朕的人辦事絕對完美，張府燒不到一只貓。”
捕快見識過皇上身邊暗衛的能力，自然放心，神偷悄悄捏了一下捕快，湊到他耳邊。
“你問問皇上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問。”
“別這樣好歹咱們過命的交情呢。”
“不問，你別想跑。”
“不然我留這幹什麽？”
“先把我背回去吧……”
三十五
捕快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的窗子開了一半，明亮的陽光一直鋪到床沿。
捕快披衣下床，屋內已經沒有神偷的蹤跡，桌上的茶杯還是昨天他臨走前的樣子，但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
捕快有些遺憾，他的心裏空落落的，有種欲望叫嚣着，他想見到神偷，一直見到，永遠見到。
但那并無可能。
……
“诶你怎麽起來啦，大夫說你應該躺着靜養，我還買了份鴿子湯給你，對了皇上今早走了說是回京處理張國公，給你留了封調任令我幫你收着了。”
三十六
捕快輕笑：“你不走了？”
神偷撓頭：“等你傷好再說，我最近也不是很忙。”
捕快：“……你這職業最好還是別忙。”
神偷：“這信給你的。”
捕快看完了信，發自內心的感謝皇上。
捕快一點一點揚起嘴角：“我有句話想跟你說。”
神偷想起昨晚捕快那句：“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昨天你就要說什麽來着？”
捕快神秘兮兮：“你真想知道？”
神偷連連催促：“真的你不說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跟我去調任去鷺城我就告訴你。”
“……供飯嗎？不打人的那種。”
“三餐夜宵妥妥的。”
“好吧～”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這段話引自七俠五義捆龍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還是标出來吧_(:з」∠)_
自從發現寫短篇可以不想人名，就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在不靠譜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