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鬼的兼職(四)
這幅畫的背景是幾近純黑的深色,極為骨感的女模特将脊柱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曲線,雙手向上擡起,抱着腦後的一團頭發。她身上的骨骼尖角銳利,肋骨與脊索的突起清晰可見,甚至還能從側面看到一部分胯骨的邊緣。
反正姜巽離是看不出這具人體美在哪裏。就算他喜歡的是男人,卻也知道什麽樣身材的女人才算美。而眼下這幅畫中的女性人體,簡直就是一只包着人皮的骨架!
但無法欣賞不代表姜巽離不能假裝喜歡這幅畫,他先瞪大了眼睛看向蔣芃,又扭過頭看畫,幾乎将整張臉貼在了畫面上。
“唔,這幅畫真美!”姜巽離完全不吝啬稱贊。
這幅畫果然也只是沾了鬼氣,只是由于一直留在藏畫室內,沒有陽氣的沖刷,因此上面附着的鬼氣比蔣芃身上厚重許多,也很容易捕捉。
不過很可惜,他今天沒帶工具,暫時無法拘一縷鬼氣回去設陣探查這只鬼本體所處的位置。
蔣芃原本淡漠的神色忽然柔軟了一些,他盯着姜巽離,認真道:“你的身體也很完美。”
姜巽離噎了一下。
怎麽總覺得把他拿來和這個女骷髅比較,有點令人毛骨悚然呢!而且這位畫家,您不覺得您的說法有點太過暧昧了嗎?
但眼下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現在必須把這幅鬼怪附身過的畫與蔣芃隔離開,否則誰知道這只鬼會不會今晚就來找蔣芃。就算目前看來這只鬼沒有要害蔣芃的意思,但随着它殺人的數量變多,被血腥氣息掠奪了僅剩的神志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必須盡快阻止這只厲鬼作惡。
“那個……蔣先生。”姜巽離開始試圖套近乎,“我特別喜歡你這幅畫唉!你能不能把它送……借給我觀摩兩……呃,一天?就一天!明天我就帶回來還給你!”
蔣芃眉頭微蹙,看着姜巽離不說話。
“哎!你要是不信我,我把我的身份證……還有我的銀行卡全都押在你這兒!”
蔣芃仍舊沉默不語。
姜巽離撓了撓後腦勺,無奈道:“我沒別的東西可以抵押了啊!不然你告訴我這畫上的模特叫什麽名字也成!給我她的聯系方式也成!”
蔣芃終于開口:“不能。”
“是不能把這幅畫借我,還是不能給我模特的聯系方式啊?”姜巽離不依不饒。
“都不能,那是她的隐私。”
“哎,我說,做人不能這麽死板嘛……凡事總有商量的餘地……”
“時間到了,上樓。”
“你就通融通融嘛!你看我都為你脫光光了……”姜巽離一把抓住蔣芃的手腕。
蔣芃回頭,漠然看着他。
“……好吧上樓。”
姜巽離作鹌鹑狀,縮着肩膀跟在蔣芃身後往樓上走。心裏卻在咬牙切齒:如果不是限于家規,不能随意在“非主動客戶”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力,他姜小爺何苦繞這些彎子!直接說“你家有鬼我來幫你捉鬼”不就完事了麽!
等姜巽離再次躺在作為布景板的床上,被蔣芃抓着胳膊腳腕重新擺好了姿勢,他還是有點不甘心。
于是他又鼓起勇氣問道:“那個蔣先生啊,要不這樣,我今天不要工資了,你就讓我把那幅畫帶回去看一晚上?就一晚上!我保證絕對不拍照不外傳!”
蔣芃不說話,顯然他心裏的答案還是“不行”。
姜巽離轉了轉眼珠,想着換個策略。
雖然他沒有帶什麽趁手的工具,但在這房子裏找點替代品什麽的應該也不難。再說了,不還有這麽大一個別墅區呢嘛?依山傍水的,總能找到點東西。至于畫符的朱砂,不過是為了增強靈力共鳴,他大不了多放點血就是了。拘鬼氣所需的器皿,以他的靈力,即便換成凡物,添上幾個血符倒也能勉強起作用。
反正他又不是要養着那縷鬼氣,拘住一段時間夠他帶回去設引魂陣就行!
于是他問:“那個……那我能不能在你這兒住一晚上?”
蔣芃這一次盯着姜巽離看的時間長了很多,仿佛要将他身體上上下下的每一處細節都記住似的。然後他放下畫筆,道:“工作結束。”
姜巽離有點懵,他對這個狀況倒是始料未及。
蔣芃已經起身離開了畫板,徑直走到二層另一側的小客廳裏,從書桌旁的保險櫃取出兩張嶄新的百元票,轉身遞給追來的姜巽離。
“你可以走了。”
姜巽離捏着兩張百元票,心裏有些抓狂:什麽情況?!說變臉就變臉吶?不對,他的臉一直都是那副冰山樣,倒還真沒變……還不對!管他變不變臉呢,先解決厲鬼的事情重要。
他将自己的姿态放低了些,舉起手做了個發誓的動作。
“我保證就在一樓待着,不會上來打擾你睡覺!”
蔣芃面無表情地拿起手機,撥了個號碼。
姜巽離看清屏幕上的數字,倒吸了一口冷氣,跳起來一把将他的手機搶下,小心翼翼删了那三個數字,讪笑道:“不不至于報警吧……我就說說,您別當真呵呵呵呵呵……我這就走人!”
他把蔣芃的手機放到身邊的沙發扶手上,聳着肩轉身出了小客廳。
姜巽離暫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其實他自己也明白,他只是一個來應聘生活助理的陌生人,不管是要畫還是求留宿,都挺突兀的,蔣芃但凡是個正常個人就不會同意。可是除了這兩個選擇,他還能怎麽辦呢?
看蔣芃的神色,近兩天會再叫他來做模特的概率也不大了,他總得找機會把那幅畫上的鬼氣抽出來才是。
他一邊思考一邊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去衛生間找到他的包,随手翻了翻,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可用。
突然,他看到了自己書包拉鏈上挂着的一個透明墜子。
這個書包是他從家裏被淨身出戶之後,在路邊攤上淘的一個二手貨,書包側面一個口袋的拉鏈扣斷了,他就把自己以前一直挂在手機上玩的墜子套了上去。
那墜子是他很早前喜歡瞎折騰的時候自己做的,透明度極高的環氧樹脂裏面,用朱砂填了一個平安符,他記得當時畫平安符的時候還注入了靈力。只是他太久沒拿這墜子當一回事,漸漸就忘了這事兒,裏面的靈力已經耗散得差不多了——畢竟環氧樹脂不是個正經刻符的材料,聚不住靈力。
姜巽離将墜子從拉鏈上解下來,捏在指尖緩緩注入新的靈力,讓平安符暫時能起到點作用,這才斜背着書包從衛生間出來。
蔣芃此時已經回到開放卧室,正盯着畫板不知看些什麽。
姜巽離走上前,把吊墜塞到蔣芃手裏,咧嘴一笑:“那我走了,這個送給你,驅邪祈福的!我知道你不信鬼神,就當它是個小玩意兒也成!不過可千萬別扔了!”
蔣芃一言不發地垂眼看着手裏的劣質吊墜,眉梢微微一動。
姜巽離從蔣芃家的別墅院門出來,繞到靠近小樓的後牆根下面,悠長地呼出一口氣。他雖然已經給了蔣芃平安符,但他還是想試着今晚就将那幅畫裏的鬼氣拘走。
平安符護的是蔣芃本人,而只有他越早将那縷鬼氣拿到手,才能越早開始調查。
不過現在的天色還早,太陽剛剛西斜,距離入夜還有很久。姜巽離沿着別墅區內部的小路慢悠悠地溜達起來。
別墅區的中心有一片人工湖,湖岸上種了一圈柳樹。正值夏日,柳樹枝葉繁茂,長而飄逸的枝條低低地垂在水面上。姜巽離順手折了幾支柳條,除去枝葉,将尖端還算柔軟的部分掐下來,在指尖飛快地編成了一只拇指大小的中空網籠。
這個別墅區的風水挺講究,住戶也顯然是極為注重這一點的,偌大的面積裏一棵槐樹也沒有,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了柳枝。
有了暫時存放鬼氣的器皿,姜巽離回到蔣芃家的院牆下面,擡頭往上看。
一個保安開着小電瓶巡邏車過來,操着津市的口音,沖姜巽離吆喝:“喂,你是幹嘛的?”
姜巽離吓了一跳,趕緊轉身,做出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摸了摸鼻梁說:“我和……我和我老公吵架……被他趕出來了……”
那保安顯然沒預料到這個回答,反應了一會兒仍舊沒有結果,呆滞道:“……哦。”
說完又覺得自己對業主的……男朋友太不關心,幹巴巴地問:“需要幫忙嗎?”
姜巽離眨了眨眼睛:“謝謝您關心,不過我在這兒待一會兒就好,我老公舍不得我在外面太久,很快就會讓我進去的!”
被打開新世界大門的保安愣愣地點了點頭:“哦……哦,好。那你注意安全……嗯注意安全。”
說完開着小電瓶車歪歪扭扭地走了。
姜巽離聽着對方小車的聲音走遠了,這才後退幾步,一個沖刺蹬在蔣芃家灰白色的幹淨院牆上,手臂往上一撈,側身從上面翻滾過去,輕輕巧巧地落在了蔣芃家的院子裏。
幸而蔣芃家裏沒有養狗,不然他這個計劃還真有些難以實現。
小樓與後牆的夾縫只有兩米多寬,被一片修剪整潔的草坪覆蓋。姜巽離找到牆根一片草坪最繁茂的地方盤腿坐下,開始冥想。
順便等待夜幕的降臨。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小保安:幹嘛的?
姜小瘋:(得想個辦法吓跑他)
姜小瘋:這是我(劃重點)老公(劃重點)的家。
小保安:(……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鬼妃醉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