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鬼妃醉酒(四)
有了警察的介入,調查變得容易許多。姜巽離與張川剛剛吃完飯,那邊關于畫展的調查結果就已經出來了。
三個月前,有一個熱愛當代藝術的收藏家,在松莊落成了一間美術館,并展出了一系列青年畫家的畫作。其中就有蔣芃的一幅《貴妃醉酒》。
調查這件事的警察是通過電話聯系美術館負責人的,因此沒有親眼見到這幅畫的樣子,也不确定畫面中的模特是不是姜巽離要找的那個。但除了這一幅畫外,最近一段時間并沒有蔣芃的其它畫作在燕市展出。
“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松莊看看。”張川放下茶杯,叫服務員結賬。
姜巽離道:“去之前我得做點準備。你在燕市這麽久,知道哪兒有賣紙墨的麽?”
這句話裏的紙墨指的并不是普通紙墨,而是經過煉制,可以承載靈力的符紙和朱砂。這些東西,在姜巽離眼裏倒是很容易就能辨清真假,不必擔心店家以次充好,但如果沒有門路,難免遇到兩邊談不攏價錢的情況。
現在有張川做介紹,他能省不少事。
“那咱就先去一趟磐園。”張川道。
磐園是燕市一處著名的古玩市場,裏面商戶衆多,大都賣些古色古香的工藝品、文玩之類,當然也有賣筆墨紙硯、紅繩玉珠、漢服釵環的。近些年古典文化複蘇,有些店還會打着賣道家法器的名頭,賺一波眼球。
張川帶着姜巽離進了一家專賣這類法器的店鋪,看到幾個穿着中學校服的男孩女孩正饒有興致地翻看一套樹脂翻模的仿制扶乩工具,還彼此津津樂道地讨論着晚上要去哪裏請神。
姜巽離:……
“哎呦!這不是張家小子嗎?”
店鋪老板從櫃臺後面站起來,迎着張川伸出一只手。
張川沒理他,指了指店鋪門口,低聲問:“扶乩的東西也敢亂賣?”
店鋪老板笑了:“塑料的玩意兒,就一個外形,那幫小孩兒也沒一個能使靈力的,拿去玩也玩不出什麽事兒。現在的年輕人啊,都好這些神神秘秘的東西,我也就靠這個賺點兒補貼。”
張川知道不會鬧出事,這才點了點頭,道:“我來買紙墨。”
店鋪老板“啧”了一聲,有些驚訝:“你家來人了?”
“沒有,我陪朋友來看看。”張川說着,把姜巽離拽到身邊,介紹道,“這是姜家孫輩的小天才,恰好來燕市旅游,遇到點事兒,需要買些紙墨。”
“喲,這是姜衍臨還是姜衍恒的兒子啊?”
店鋪老板說着,從眼鏡上方的縫隙裏翻着眼睛打量了姜巽離一眼,也沒等回答,俯身從玻璃櫃臺下翻出一疊符紙和兩個金屬小盒。
姜巽離上前撚了撚符紙,又打開金屬盒看了看裏面研磨細膩的朱砂,笑道:“抱歉啊,這麽高檔的東西我現在可用不起。有沒有啓蒙的符紙和紅墨水鋼筆?”
張川驚訝:“不是吧你?這點東西也沒多金貴啊?”
“沒錢。”姜巽離把手裏的金屬盒扣好,放在櫃臺上,“從目前的情況看,啓蒙符紙和鋼筆就足夠處理了。”
店鋪老板聽到這話,難掩好奇,搓了搓手掌,伸向姜巽離,問:“如果你不介意?”
這老板是張川認識的人,還知道姜巽離兩個伯伯的真名,與姜家的關系應當不算差。況且姜巽離知道自己的輩分不高,便也沒拿架子,上前握住了店鋪老板的手,将靈力緩緩打入對方的手心。
“嚯!厲害呀!”店鋪老板收回手,把眼鏡摘下來,細細看了姜巽離幾眼,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姜歸妹的兒子!啧啧,真是……”
“行了,你趕緊的,把這孩子要的東西找出來,我們還有事兒呢。”張川不耐煩道。
店鋪老板一邊俯身找東西,一邊還在嘟嘟囔囔:“要我說啊,姜老爺子當初就是在取名兒這事上太古板了,不然也不會把一個好好兒的天才逼得那麽抵觸他家祖藝,結果呢……哎,不過還好,至少還給姜家留下了個好苗子……”
“喏,啓蒙符紙本兒,朱砂圓珠筆。”店鋪老板将手裏的東西往櫃臺上一丢,笑道,“我看,以你的能力,用凡紙加上你的血也能成符,這些東西就當我送你了,拿回去玩兒吧。”
“那怎麽行!”姜巽離掏出手機去掃挂在店鋪門口的二維碼。
張川一把捂住他的攝像頭,伸手将櫃臺上的東西全數撈走,沖店鋪老板喊:“那謝謝您嘞!我們就先走了啊!”
兩人上了車,姜巽離笑道:“幾百塊錢的東西,你還真的說拿就拿啊?”
張川系好安全帶,哼了一聲:“他姓符,他老婆姓姜,他說了送給你,你拿着就是了。往上數幾代沒準兒還是一個大院兒裏出來的呢。”
符家也是華夏的天師世家之一,不過,與他們的姓氏完全不同的是,符家人擅長的并不是制符,而是法術和制器。符家與姜家世代交好,旁支聯姻也并不罕見。剛才那個店鋪主人的妻子,大概是齊省姜家某個旁支的女兒,沒準姜巽離見了她,還要叫姑姑的。
“準備好了,咱就出發去松莊吧。”張川道。
“嗯,走吧。”
松莊位于燕市東郊,是近幾年興起的一片藝術家聚集區,與早些年成名的大山藝術區并稱“燕市藝術家搖籃”。比起商業化氣味日漸濃郁的大山藝術區,松莊則十分堅定地維持着自己的藝術圈生态,并不以販賣藝術品為重,倒是時常舉辦各類展覽,逐漸成為了燕市乃至華夏最大的“畫家區”。
新落成的“楠枝苑”,是收藏家東楠的私人展館,目前正在展出他的部分藏品。
姜巽離剛剛踏入美術館的大門,就從室內的冷氣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
這裏位于燕市郊區,氣溫比市區低一些,展廳開了空調,大概二十五六度。但姜巽離明顯從中感覺到了一絲令人有些毛骨悚然的寒意,從肌膚沁入,漸漸滲進骨縫。
美術館負責人大概早已聽說會有便衣警察來調查,此時正小心翼翼地往姜巽離和張川身上瞄,卻一時看不出這兩個是不是他要等的人,猶豫着是否上前詢問。
“這邊!”
姜巽離一把拉起張川的胳膊,拽着他往展廳裏面跑去。
“小鵬啊,你這畫,美。很美。”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站在蔣芃身邊,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幅足有三米高的印象派人體油畫。蔣芃一言不發地陪在老人身邊,微微仰頭看着自己的作品,心思卻全然不在這幅畫面上。
他擡起手,隔着襯衫觸碰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劣質吊墜。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吊墜剛才似乎在微微發熱。
“不過啊,小鵬,這是你剛回國時的作品吧。兩年了,你最近的畫……好像并沒有什麽突破。”
那老人從油畫前轉身,向展廳外面走,嘴裏的絮叨卻一直沒停。
“有自己的風格是好事,大家認可你,喜歡你。但風格卻不代表固化,你的技法還可以進步,想法也可以往更深去挖……”
“我們從事藝術,要不斷突破自己,不斷去發現新的自己。藝術作品可以展現我們的一生,你不能一直把自己圈在一個小院子裏,我建議你出去走走看看,旅旅游,談一場戀愛……在這個過程中,也許你會遇見你的缪斯。”
老人說着,擡頭看向身邊一臉淡漠的年輕畫家。
缪斯……嗎?蔣芃跟在老人身邊,并肩轉過走廊的拐角,腦海裏緩緩出現了一具完美的軀體。
一道人影倏然出現在走廊的轉角,挾着巨大的沖力砸進蔣芃的懷裏,帶着他向後趔趄了兩步,差點坐倒在地。
那人的反應卻極快,一個轉身跳到側面,伸手拽一下蔣芃的胳膊,将兩人的重心一起穩住。
“哎呦,對不住!”跟在姜巽離身後的張川率先開口。
蔣芃面無表情地看着剛剛悶頭撞進他懷裏,現在還拉扯着他胳膊的人,似乎在等對方先開口。
姜巽離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正準備道歉,跟在蔣芃身邊的老人卻先說話了。
“年輕人,喜歡藝術很不錯,啊,很好的嘛!”他一臉笑眯眯道,“不過吶,看畫展不能着急,要慢慢走,一幅一幅畫看過來,慢慢欣賞,這樣才能把畫面中的情緒體會清楚……”
姜巽離立刻讪笑着道了歉,又說:“其實我是急着去看那幅《貴妃醉酒》來着。”
老人眉毛一抖,眼裏泛起濃郁的興味:“你喜歡蔣芃的畫?”
姜巽離輕笑了一聲,擡手摸了摸鼻子,看向一言不發站在老人身邊的蔣芃,道:“又見面了啊,大帥……畫家!”
聽到這話,老人樂了:“呦,你倆認識?”
“嗯,之前給他當過模特。”姜巽離笑着點點頭。
話音剛落,那老人的眼神瞬間犀利了幾分,把姜巽離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這才再次露了笑臉:“不錯不錯,有一股子我們華夏特有的古典氣質,這眉眼也俊……”
“外公,”蔣芃這時忽然插話,“表姐已經等您很久了。”
老人似乎這時才想起自己的親孫女還在家等自己,笑道:“哎呦你看我這記性,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啊,小朋友!好好看畫,這間展館的展品都很不錯的吶!”
姜巽離順口道:“好的,外公再見。”
蔣芃扭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張川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等蔣芃和那老人走遠了,他才用胳膊肘頂了姜巽離一下,吐槽道:“你跟着叫什麽外公?”
姜巽離一愣。
對啊,他跟着叫什麽外公?!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取名——
姜家老大出生。
姜老爺子掐指一算:臨卦,取名姜衍臨。
姜家老二出生。
姜老爺子掐指一算:恒卦,取名姜衍恒。
姜家老三出生。
姜老爺子掐指一算:歸妹卦,取名……就叫姜歸妹吧!
姜巽離他爹:漢語環境我混不下去了,出國了,拜拜!
姜巽離:爺爺吸取了教訓,所以我沒被叫成“姜家人”,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