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猜鬼車(四)

後面那輛越野車上的人早就從車裏下來等在旁邊了,但看到姜巽離的狀态,他們一時不敢有任何動作,只能急急忙忙打着電話,不知是在聯系救援還是保險公司。

“對不起。”

蔣芃的聲音裏終于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姜巽離咬了咬牙,道:“不是你的問題,剛才那孩子……”

蔣芃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看到路中間站了一個小孩,他猛地擡頭,轉身往車窗外看,卻除了後面那輛車上下來的人外,什麽也沒看見。

“別急……那孩子并不是人。”

姜巽離說完,又咬了咬牙,哼笑一聲:“竟然有小鬼敢往我手裏撞!小爺倒要讓它看看……天才符術師的名頭不是白來的!”

“少說點話。”

蔣芃皺着眉,從手邊的儲物盒裏抽出一張濕巾,幫姜巽離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珠。

外面的人大概注意到蔣芃剛才往外看的動作,這時上前敲了敲車窗,一臉抱歉地請蔣芃出去。蔣芃把紙巾塞進姜巽離沒有受傷的那邊手裏,推開門下了車。

見蔣芃出去了,姜巽離這才龇牙咧嘴、倒抽冷氣地罵了一通。

然而他對這個狀況卻也無可奈何,運轉靈力封了傷口附近比較大的血管,剩下的只能等救護車來處理。

他垂眼看了看紮進自己肩膀裏的指頭粗的鋼筋,心想這下恐怕要留疤了,不知在蔣芃眼裏,他的身體還能不能算得上完美。

交警和救護車來得很快,但那醫生一見姜巽離的傷勢,立刻判斷他們還需要消防的幫助。這麽粗的鋼筋,只有消防那邊帶來鉗子才能将它剪斷,否則他們也沒辦法把人從車裏挪出來。

那邊關于事故的定責倒是很順利,越野車超速加追尾,負全責。越野車主大概被血淋淋的現場吓到了,沒有任何異議地接受了懲罰,并提出承擔姜巽離的醫療費用。

跟在老交警身邊的年輕警察看了看路面上的剎車印,又看向蔣芃,好奇道:“你為什麽在這種路況下急剎車?難不成也是在路中間看到小孩了?”

蔣芃瞥了那小警察一眼,沒有答話。

老交警怒喝:“小劉!說什麽亂七八糟的!”

交警小劉做了個給嘴巴上拉鎖的動作,噤若寒蟬地幫越野車主填單子去了。

保險公司和消防車先後到來。消防剪斷鋼筋的過程難免使鋼筋晃動,姜巽離疼出了一頭冷汗,卻咬着牙一聲不吭。

蔣芃坐回駕駛位,緊緊握着姜巽離的手,一言不發。

等鋼筋終于處理好,姜巽離被移上救護車,蔣芃将他的車全權交給保險公司處理,陪着姜巽離去了醫院。

雖說姜巽離的傷口看着不大,但鏽蝕金屬造成的穿透性傷口處理起來也不容易。更何況那根鋼筋最終釘在了肩胛骨上,很可能傷到了骨面。幸運的是,這次意外并沒有觸及鎖骨下的那條大動脈,救治起來不算棘手。

手術過程進行得很快,麻醉也只做了局部,姜巽離甚至是自己從手術室裏走出來的。

張川已經接到消息趕來醫院,見姜巽離一臉慘白地出來,立刻迎上去:“什麽情況?”

姜巽離低聲道:“去病房說。”

這裏是城鄉結合部的一家二甲醫院,病房不多,住院的人也少。病房裏有三個床位,但暫時只有姜巽離一個病人。

姜巽離被護士要求卧床休息,又挂了消炎藥吊瓶,等所有後續治療項目做完,護士離開,張川和蔣芃這才在姜巽離的病床邊坐下。

“出事故的那條路上,有一個地縛靈,是個六七歲的小孩子。”

姜巽離道:“我記得當時……手機導航提示過那段路是事故高發路段,但我看路況還可以,恐怕是最近才标記的事故高發,可能和那地縛靈有關。”

張川咋舌:“在燕市可很少見到地縛靈啊,還是在車來車往的道路上,這不合理!”

姜巽離眉頭緊皺:“我也知道不合理,但它就是出現了。既然出現了,就一定有它形成的原因。而且那孩子看上去幹幹淨淨的,力量應該不弱。”

如果鬼的力量不夠強,它們便無法收束自己的形象,很大可能會以自己死亡時的慘狀出場。而一個死在路面上的小孩子,絕對不會是那麽幹幹淨淨的。

“你去找那個姓符的店主,他家裏應該有可以暫時鎮住地縛靈的法器。”

姜巽離吩咐張川:“我這兒暫時沒有行動力,你先找他借個法器應一下急,等我傷好些,再親自去處理。”

張川點了點頭,起身準備離開,又看了姜巽離一眼,問:“你這傷……”

“不會耗太久的。”姜巽離笑着眨眨眼睛。

張川猜測姜家恐怕真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療傷法門,便不再多問,轉身走了。

麻藥的效力還沒過,姜巽離的整個右肩膀,包含脖子的一段和手臂,都還處在一種木木的狀态。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病床被斜支起來的靠背上,看向從上救護車起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蔣芃。

“你的車怎麽辦了?”姜巽離問。

蔣芃微微垂着頭,不說話。

姜巽離猜到他大概是在自責和後怕,便咧嘴笑了。

他語調輕松道:“都說了不是你的問題,撞見鬼這事兒你也沒辦法不是?還說呢……你這回可看見鬼怪長什麽模樣了吧?它們和骷髅頭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姜巽離。”

蔣芃打斷了姜巽離的話。

他的聲音很低,念完這個名字之後,又恢複了沉默。

他不知道該怎麽繼續開口,他想說自己很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

在看到姜巽離被刺傷的那個瞬間,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仿佛被無形卻又無法反抗的恐懼感死死掐住了脖子。

那個瞬間極為短暫,但就像被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視網膜上一般,直到現在他還能無比清晰地回憶出來。

很奇怪,那個瞬間其實是沒有血液濺出來的,然而在他的記憶裏,卻是一片猩紅。

姜巽離輕笑出聲:“怎麽啦?我看你當時打電話叫救援的時候,挺冷靜的啊。”

蔣芃攥了攥拳頭,想開口,卻又語塞。

他那個時候很冷靜嗎?

他不知道。

他只記得自己好像被分成了兩個部分,一部分完全被吓呆了,另一部分卻仿佛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然後極為有條理地将該做的應急處理分為幾個步驟,按部就班地處理完成。

他甚至在登上救護車時也沒忘了把自己和姜巽離的重要物品帶在身上。

可是,他卻完全想不起來他是什麽時候拿了這些東西的。

姜巽離看着持續沉默的蔣芃,無奈地嘆了口氣:“你不要這樣,我又沒怪你。而且我呢,我有特殊的療傷技巧,這點小傷根本就不是事兒!就是怕将來會留個疤,那就不完美了……”

“不會的。”

蔣芃終于再次開口:“你……不會不完美。”

姜巽離噗地笑出來:“我說大畫家,你這句話說得可真暧昧。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啊,情人眼裏才能出西施呢?”

果然,蔣芃又不說話了。

姜巽離嘆了口氣,道:“幫我把床頭放下去吧,我好累,睡會兒。”

蔣芃聞言立刻起身幫姜巽離調整好床鋪,又坐回病床邊的椅子上。姜巽離知道他是想幫自己盯着吊瓶,便沒趕他回家,閉上眼睛準備趁着麻藥的勁兒還沒過,趕緊睡一會兒。

沒想到這一閉眼,再醒來時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

姜巽離是被疼痛生生從睡夢裏拉扯出來的。

他手背上的針頭早已拔了,肩膀處的傷口傳來一陣一陣鑽心的疼,這疼痛咬咬牙還能忍,不至于呻丨吟出聲,但也實在讓他頗為煩躁,坐卧不安。他能感覺到自己全身都在冒汗,病號服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他扭頭看向一旁,見蔣芃正閉目養神,便沒有開口打擾。

忽然,病房外的走廊裏傳來一陣擔架車被推動的聲音,緊接着病房的門被打開,幾名護士七手八腳地把一個幾乎被包成木乃伊的人擡到了姜巽離旁邊的病床上。

蔣芃睜開眼睛,和姜巽離一起轉頭看過去。

那傷者躺了不到一分鐘,病房門外就沖進來一對哭天喊地的中年夫妻。

胖太太進門就扯開嗓子嚎哭道:“我的兒啊!我這是造了什麽孽啊嗚嗚嗚——你要是不快點好起來,媽可怎麽辦——”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克制很多,卻也眼眶通紅。見病房裏還有一個人,立刻扯了扯嘴角,用他現在能做出來的、最友好的微笑表示抱歉。

“對不住,打擾你休息了。”

姜巽離疼得有些虛弱,但還是強撐道:“沒關系。”

等那邊的胖太太哭完了,夫妻倆恢複平靜,姜巽離這才問:“這是……怎麽了?”

中年男人低聲道:“車禍。”

“我也是車禍。”姜巽離指揮蔣芃把他的床頭搖起來,斜靠在床上,“是在柳寺路上出的事兒嗎?”

“不知道,我們接到電話,直接就來醫院了。”中年男人道,“聽說那個滴客司機當場死亡,比起來……唉,還活着就好……”

說完,又紅了眼眶。

姜巽離倏地攥緊身邊的被單,閉了閉眼睛。

那只小鬼地縛靈,終究還是害了人命。

這件事等不了了,他必須盡快出院去處理它,否則再等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人、第三個人遇害?

“蔣芃,我得盡快出院。”姜巽離道。

蔣芃一怔,擡眼看向他。

“放心,我對自己的身體有數。”

姜巽離說完,撐着身體坐起來,伸手從床頭櫃上的小藥盒裏捏起止疼片塞進嘴裏。蔣芃立刻擰開礦泉水瓶遞過去。

吃過了藥,姜巽離起身往病房外走,蔣芃上前攔住了他。

“不行。”

“什麽不行?”姜巽離問。

“不能出院,醫生說需要觀察一晚。”

姜巽離無奈道:“出院也是明天早上再說啊,我要上廁所。”

作者有話要說:

寫着寫着就不知道這算甜還是虐了_(:з」∠)_

希望我不要被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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