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聽到陵玉的喊聲,我轉過身,一柄劍已經朝我的心口直刺過來。這一招看來平平無奇,但竟然讓我無法躲過去。我站在角落裏,身邊還有一個穆貴妃,退無可退,劍光讓我幾乎睜不開眼睛。就在寒氣已經沾着我衣襟時,姊夫出現在我身前,雙手飄出,擋過了那把劍。

那人被姊夫的一掌震的後退數步,我認出他是耶律洪基豢養在身邊的秘密死士,好像叫什麽六泉先生,常常獨來獨往,不近人情,但武功極高。他穩住身形,一雙陰翳的眼睛盯着姊夫,馬上又纏了上來。

姊夫一面抵擋他,一面向我說:“走。”這時候在大帳中伺機而動的武士們紛湧而上,我把穆貴妃當做護身符,打起來十分輕松,陵玉拿着把劍,卻只能自保,好在等我沖出禦帳的時候,他也跌跌撞撞的跟了出來。

一出營帳,天光耀眼。我心想有姊夫在,又有穆貴妃這個護身符,逃出南京城還是很容易的,只要加快腳步,搞到兩匹馬,就是天高任鳥飛了。就在我雀躍着,幾乎甩脫了所有士兵,要殺出一條路的時候,耶律洪基居然持劍追了過來。

姊夫本來沒什麽拘束,但是看到耶律洪基親自來戰,他下手還是有一絲遲疑。直面耶律時,他只守不攻。而耶律洪基拿準了他這一點,出招頗為狠辣。

我擔心這種局面持續下去我們只能束手就擒,遼兵衆多,任姊夫武功再高,也禁不住這種車輪戰。這時耶律洪基使出一個險招,以身犯險,直取姊夫要害。姊夫要是一掌擊向他的破綻之處,他必死無疑,但姊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忍,竟生生放了過去。

他寧願給耶律洪基殺也不還手嗎?

“阿紫……”我沖過來的時候他一聲驚呼,不得已使了降龍十八掌中的一招潛龍勿用。

我卻已經倒了下來。

“你不要命了嗎?”他俯身抱起我,查看我的傷勢。他還擊的那一招力道甚輕,但也把耶律洪基逼退了好遠,佩劍被擊得粉碎。

耶律洪基那一劍直直的刺穿了我的肩頭,還好我分寸掌握的好,那一劍偏了心窩數寸,不然我就要當場斃命了。這一劍很是兇險,我感覺一陣酥麻過後又是一陣劇痛,姊夫匆忙點了我的幾個穴道,試圖幫我止血。

我疼得眼睛裏都是淚水,看他的視線是模模糊糊的。我抓着他衣襟,用盡力氣說:“小心。”他回身出手将幾個武士震倒,力道大得驚人。他抱起我,又有一批士兵圍過來,但他一眼看過去,沒人敢上前。他跑得很快,我縮在他懷裏,耳邊風聲呼呼作響,然後他帶着我翻身上馬,向着城外飛馳而去,我聽到陵玉在後邊喊:“等我……你們等等我。”

過了白馬橋,就到南京城頭。我費力從姊夫懷中探出頭向身後看,陵玉也弄來一匹馬,緊跟在我們身後,而他居然還将穆貴妃抓在身邊。我看身後追兵甚多,給他使了一個眼色,他會意,把穆貴妃整個人往身後一擲,喊道:“你們接着!”

穆貴妃翻落到追兵馬前,擋住了他們追我們的步伐。早在陵玉扔出她時,我已經将三只毒針射進她體內,她肯定是活不了了。

經過一番混戰,我們終于出了南京城。我放了心,依偎在姊夫懷中,竟然睡了過去。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山間的一個破廟裏,陵玉坐在我身邊,在火上架了一只不知從那找來的破罐子,在煮什麽東西。我掙紮着起來,問道:“姊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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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玉認真的看着火,說:“還沒回來呢。”

我揉着一團漿糊的腦袋,有點着急:“他去哪了,他不會一個人走了吧?”

陵玉正要回答我,姊夫從外面走進來,看我醒了,欣喜的說道:“你醒了,我讓陵玉熬了一鍋草藥給你喝。”他在我身邊坐下來,幫我約好披在身上的貂裘。

我問:“姊夫,你怪不怪我?”

他好奇笑道:“我為什麽要怪你?”

我說:“我聽了耶律洪基和穆貴妃的話,差點下毒害了你。”

他望着我憔悴的臉色,說:“你不是也沒害到我麽,何況你還為我受了傷,我怎麽會怪你?”

我勉強笑了笑,其實我挨耶律洪基那一劍,三分是故意。姊夫想出南京城,沒人能攔得住他,但他總是念着與耶律洪基的兄弟情義,不肯做出叛逆之事。我是想以我的命,逼他下離開的決心。他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卻不能看着我有性命危險,他一直是這樣。我這一笑,拉扯到肩膀上的傷口,疼的縮了一下。

姊夫扶住我,說道:“你小心一點。”

我輕輕點了點頭。他看我的樣子,很認真,很幽深,仿佛看到的是我,又好像是什麽別的東西。月光透過破廟的窗戶照到他臉上,他不像是平常的樣子。

我被他看得臉紅起來,眨眨眼,咳了一聲,說:“姊夫,那咱們以後怎麽辦,要去哪裏?”

姊夫說:“皇上派了很多追兵找咱們,咱們要先甩脫這幫人,然後再想去哪裏。”

我着急起來:“你還是想把我送回莊公子身邊嗎,姊夫,我不要去,我不要離開你。”

他哄我道:“好,好,不管怎樣,我們先過了雁門關再說,過了雁門關,就不再是遼國的地界了。”

因為我受了傷,我們沒有走太快,而且為了躲避遼國追兵,走得都是行蹤隐秘的山間小道,這樣花了一天時間,我們到了雁門關。天色陰沉,黑雲壓城。自打進了這崇山峻嶺之中,我的心口就像壓了一塊大石一樣憋悶,只想快快進到關內,不管是向西去還是向南去都好。

姊夫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到了一處險峰,他下馬徑直走了上去。我一開始不明白他要做什麽,然後才想起,這裏應該就是當年他父母殉情的那個懸崖。這處山峰極險,巨石嶙峋,古木參天,懸崖下是千丈深谷,霧氣彌漫。要是從這裏摔下去,只怕連骨頭渣都不會剩,我往峰下看去,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

我盡力貼着山壁走上來找他,說:“姊夫,我們快走吧,我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裏,很可怕。”

他背對着我,長身而立,像永遠不會被馴服的狼,大戰之後飲滿鮮血,無比孤寂的樣子。

我在他身後停住腳。他為什麽會那麽寂寞,為什麽會離我那麽遠?他回過頭,對我說:“這是我父母葬身的地方,也是我從契丹人變成漢人的地方。也是在這兒,阿朱找到了我,她那時就像你現在這樣,大病初愈,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卻那麽溫柔,唉,那時候要是沒有她,我只怕也活不下來。”

風很大,我幾乎站不穩,我拉住他的手,說:“你是不是很想我姐姐?”

他點點頭,此時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他再次看到了阿朱一樣,就好像那個大雷雨之夜,他抱着阿朱,那種就算失了自己的命也不在乎的神情。他說:“阿紫,你說我算是遼人,還是宋人,現在只怕不管是遼人還是宋人都恨我入骨。”

我說:“那是因為他們都是壞人,都蠢得要命,姊夫,你何必在乎別人怎麽說?我們自由自在闖蕩天下不是很好嗎?”

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發,遠處傳來馬蹄聲,夾雜着呼嘯聲,我們站在至高點,可以看到來的是契丹騎兵。耶律洪基也猜到我們一定會入關進中原,所以派兵來這裏攔截我們。

我們從懸崖上下來,眼看追兵及至,姊夫說:“你和陵玉先入關,我來抵擋他們。”我點點頭,與陵玉騎上快馬,奔至雁門關口時,卻眼看着大門緩緩合上,揚起一陣塵煙。

陵玉上前拍門,大聲喊着:“快開門,我們要入關。”

守官士兵探出頭說:“你們是何人,怎麽會引來一群契丹士兵?”

我騎在馬上,朝城頭上那人說道:“我們是大宋百姓,都是良民,你們還不快開門?”

那士兵說道:“看你們的穿着不像普通百姓,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與突然而來的這群遼兵有勾結,雁門關乃鎮守邊界之要地,豈能随便放你們進來?”

我正急得要沖上牆頭掐斷那士兵的脖子,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很快由遠及近:“阿紫姑娘,是不是你,阿紫姑娘?”

我轉頭看去,有兩個人極快的向着這邊走過來,一個是靈鹫宮下轄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島主之一的烏老大,另一個是游坦之。

我先是驚訝游坦之瞎了眼睛,怎麽下得了那麽險峻的缥缈峰,然後看到烏老大哭喪着一張臉,唯唯諾諾的樣子,才明白原來他是制服了烏老大,把他當做指路的拐杖使。走到近前,他一把甩開了烏老大,摸索至我身邊,一臉又激動又高興的樣子,說:“阿紫姑娘,我可找到你啦。”

要在平時我肯定一腳踹開他,但是眼下有更難辦的事。于是我用驚喜的語氣說:“莊公子,你來的正好,你快降服那個守關的将士,讓他開門放我們入關。”雁門關的大門由玄鐵打造,若是他們不開門,我們不可能硬闖進去。我們幾個人中,武功最高的其實是瞎了眼睛的游坦之,只有靠他的力量才行。

游坦之聽我這麽說,安慰我道:“阿紫姑娘別急,要制服他們還不容易。”

烏老大在旁嘀咕道:“這座城牆少說有一二百尺高,城頭上的士兵少說也有一二百人,還都拈弓搭箭,準備射死我們,你怎麽制服他們,叫他們服服帖帖開門?”

我不理烏老大,對游坦之,說:“那守城的一等士兵身後站着的人,衣帽氣度都不凡,看來應該是他們的頭領。擒賊先擒王,你抓了他,他的手下自然聽我們擺布。”

游坦之點了點頭,一展身形攀上了城牆,輕若游魚。月餘不見,他的功夫又有了不少長進,而且還學會了聽音辨方向,雙眼雖忙,卻如履平地。

他攀上牆壁的時候,守衛的士兵們紛紛向下放箭,他都巧妙的躲過,最後躍上城頭,擊倒了兩個士兵後,直取為首的長官。那長官拔劍抵禦了一招半式,就被他制服。

我在下面都禁不住為他喝彩。

游坦之抓着那個長官滑下城牆,把他按在我馬下。我向被抓的長官說:“我們是大宋子民,被契丹兵追殺,請長官高擡貴手放我們入關,不然我們死在這裏,你也得給我們當陪葬。”

那個長官跪在地上,游坦之一只手抵在他頸上,他稍有反抗,就有屍首分離的風險。他頭上已經冒出豆大的汗珠,拿眼睛把我們一一打量了一番,然後說:“好,我下命令就是。”游坦之放他起來,他揚手做了一個手勢,關口的門緩緩打開。

陵玉、烏老大和游坦之幾人沖進關內,我在最後面,回頭看去,姊夫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我大喊:“姊夫,快點。”

直到他一騎飛塵躍進關中,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氣。他的身後,追擊而來的契丹士兵們被擋在重重合上的雁門關外。

姊夫勒住馬,看看四下裏,說:“陵玉呢?”

我說:“剛才守關的長官不放我們進來,我們求了他好久他才放我們通行,我叫陵玉去好好感謝他了。”

姐夫看了我一眼,表情無奈。

我們快馬趕了好久,才在晚上的時候找到一家小客棧投宿。月上三更,萬籁俱寂,我推開房門,悄沒生息的走了出去。翻牆出了客棧,我遠遠看到,游坦之等在一株大垂柳下。我走過去,叫道:“莊公子。”

他欣喜道:“阿紫姑娘,你真的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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