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用腳尖撥着石板路縫隙間滋長出來的草芽,說:“他看丐幫地盤上的生意油水多,就
也想來撈一筆,這有什麽可奇怪的?”
姊夫說:“青竹幫自來做的是押镖的生意,這次踏足水運,不知是什麽用意,而且不搶別家生意是江湖上的死規矩,譚淵不可能明知故犯。”
我們回到客棧,說起明天的計劃,我提議給姊夫易容改裝,這樣就不會被丐幫那些死魚眼認出來了。陵玉一臉崇拜的對我說:“師姐,你還會易容這門功夫啊?”
我說:“不過就是化個妝,黏黏胡子什麽的,有什麽可難的,別人能做,我就做不成麽?”
室內突然安靜了下來,燈影被風吹得搖曳不定。
姊夫有些黯然,說:“用不着易容,我們不與丐幫的人正面沖突就是。”我知道他又想起了阿朱,心中後悔說那句話,惹他傷心。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他重新高興起來,就說:“姊夫,我陪你喝酒吧。”
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他望望窗外,說:“那時候我答應她,等報了大仇,就和她一起到關外牧牛放羊,逍遙自在,從此再不回中原。她不在了,這裏離關外草原也越來越遠了。”
我最怕他說這樣的話,我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
陵玉回去睡了,我看着他一杯一杯的喝酒。不知道是不是江南的酒溫潤綿長,他從來不醉的人,竟然有些醉了。他将手臂枕在頭下,趴在桌上一動不動。我輕手輕腳走過去,将他額前的亂發撫順別在耳後。
他醒着的時候,一雙眼睛亮的可以看透人心,俾睨天下,無人敢與争鋒,可是此刻,他蜷縮着,像個孩子似的沒有一點防備。我從來沒想過像他這樣的大英雄,會有這麽深的痛苦。看他的樣子,我也跟着傷心起來,在心裏将丐幫那些無恥小人和少林寺的臭賊禿們一一罵了一遍,又恨了半天遼國皇帝。阿朱……唉,阿朱……這歸根到底是馬夫人的毒計,于是我又将馬夫人從地底拎出來也罵了一通,咒她永世不得超生。
姊夫拉起我的手,迷迷糊糊的說:“阿朱,你說我該怎麽辦……”
我把他抱在懷裏,輕輕說:“睡吧,有阿紫守着你呢。”
無玺山莊建在山谷之中,密林掩映,重重飛檐相疊,幽密而雅致,沾染不到一點世俗的喧嚣。下了一夜的雨,空氣格外清爽,我折着樹葉,和姊夫守在無玺山莊外,等了很久,才看到丐幫一行人離開。看他們陰郁的樣子,大概沒問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我們來到山莊大門前,送上拜帖,謊稱自己是行走江湖的閑士,聽聞張員外翩翩君子,慷慨好客,特來拜訪。我扮作男裝,這樣也好方便行事。沒過多久山莊的管事就迎我們進去,派一個小厮給我們領路。
我們跟着小厮走,迎面來了三個人,當先的一位氣質威嚴,頗讓人忌憚。姊夫拉拉我衣袖,示意我避開,我們側身在路邊,給他們讓路。當先的那人經過我們身邊,一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看了姊夫一眼,沒說什麽,大步離去了。等他們走遠,我才問:“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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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夫說:“他就是青竹幫的幫主譚淵。”
前頭領路的人催我們說:“請兩位這邊走。”
我們到堂上的時候,張逸之親來迎接。因為前腳剛送走了譚淵,想來他是順道見一見我們。
他讓我們坐下,命人奉茶,說道:“有失遠迎,還請見諒。”他溫文爾雅,是個讀書人的樣子,一舉一動都守着禮節,待我們也很客氣,只是憑直覺,我覺得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姊夫說:“在下李峰,這位是我兄弟段紫。”他與張逸之客氣了一番,簡單說明來意。
張逸之說:“張某最喜廣交天下朋友,出門在外都是兄弟,兩位要是不嫌棄,就在我這裏暫居兩日。現時莊上有好幾位江湖朋友做客,晚些時候請大夥出來相見,大家交個朋友,日後在江湖上也好有個照應。”
姊夫向他道了謝,說:“那就叨擾莊主了。”想了想又說:“剛才進來的時候,碰到幾個丐幫的朋友,聽他們說吳長風吳長老失蹤了,員外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嗎?要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我們也願意幫忙。”
張逸之神色凝重下來,說:“這個事也怪,那日吳長老和青竹幫的譚幫主約定好在我這裏處理些糾紛,後來談得不妥,兩家人都負氣各自去了,沒想到出了無玺山莊,吳長老竟然失蹤了,我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那幾個丐幫兄弟來我這裏要人,我答應他們竭力幫忙把人找出來。”
我說:“會不會是青竹幫因為一言不合,把人給綁了去。”
張逸之搖頭道:“不會,青竹幫雖和丐幫有些糾紛,但也是名門正派,不會幹這種有損名聲的事。”
姊夫說:“既然如此,日後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員外只管說。”
張逸之說:“李兄客氣了,只是這兩日敝莊繁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兩位見諒。”
與姊夫出了大堂,我才對他說道:“這人很會說謊。”
姊夫說:“你怎麽看出來?”
我自小在星宿派長大,很會看人眼色。要是別人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哪還有命活到現在。我看人的本事實在是我的功夫高多了。不過實話說,我從來不信別人,我不信師父師兄,不信爹爹媽媽,甚至不信陵玉。這世上唯一一個能讓我相信的人,就是姊夫。為什麽信任他呢,因為我知道他是真心真意的對我,他是一個光明磊落的男人。這樣的人,丐幫還諸般誤解他,甚至把他革退出幫,簡直是豬油蒙了心。
我說:“我就是感覺這個人不簡單,我感覺一向很準确。”
他對我的回答不置可否。
仆役在前頭走,領我們去住的地方。我說:“你們這裏地方很大嘛。”
仆役驕傲的說:“是啊,這裏院落好深呢,東西就有一千丈,不過你們只要走主路,就不會迷路。”
我笑道:“這裏景致也不錯,清雅怡人。”
他說:“二位如果有興致,可以随意參觀。只是走過西角門就會通往後山,那裏不好去……”
姊夫突然向前追了出去,在□□的深處停了下來,我趕過去,問他:“怎麽了?”
他說:“我看到……沒什麽。”
仆役領我們進了客院,給我們指了一間屋子,說:“兩位權且在這裏歇腳。”
我心想張逸之真是虛僞,表面上看重我們,內心還是瞧不起我們,就給我們兩人這一間破落的屋子。
我們向仆役道了謝,等他走後,我們轉出客院,名義上是觀景,實際上看去找無玺山莊能藏人的地方。山莊極大,要真是他們把吳長老三人扣了下來,要找一時半會也不好找。我們走了半晌,進到一處較為偏僻的園子。
看到角門上了厚重的一把大鎖,我晃動了一下,說:“看樣子很難打開。”
這時候掃地的下人走過來說:“從這裏再出去就是後山了,那裏常年有濃霧,環境惡劣,不能去,你們要想看風景,從這裏一直走,走過北角門,就能到前山,前山有溫泉,風景毓秀,常有游人,你們可以去看看”
我笑笑說:“我們就是找茅廁迷了路,不知怎麽竟走到這裏來,我們這就走……”說着就退了出去,掃地的下人一路目送我們離開。
這樣走過了大半個山莊,天就已經擦黑。我們回屋休息。我望着窗外的月色,說:“這裏環境倒是挺好,到了夜裏一點聲音也沒有,以後要是能找個這樣的地方呆一輩子也不錯。你看,這裏像不像我媽媽的小鏡湖居?”
姊夫說:“要是沒有我和阿朱闖入小鏡湖,只怕你們還安安穩穩住在那裏,一切都會大不一樣。”
我說:“可是現在我媽媽也已經不在了。”
姊夫說:“什麽?”
我說:“我爹爹和媽媽都已經死了。”
他大吃一驚,說:“怎麽會這樣,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一直不說?”
我輕描淡寫的說:“早在兩個月前,我哥哥,就是你那二弟,修書一封給靈鹫宮那小和尚,小和尚告訴我的,說是我爹爹和媽媽在回南的途中被慕容複施計捉了去曼陀山莊,慕容複與四大惡人勾結,将我爹爹媽媽都害死了。”
姊夫嘆了口氣,說:“事已至此,也無法挽回,你不要太難過。”
我坐到姊夫身邊,看着地板,說:“我才沒難過。”我不去看他,聲音很平靜:“他們生我出來,可沒養我,我不過才見過他們幾面,才見過幾面的陌生人死了,你會難過麽?”
姊夫沒有說話。
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是鐵石心腸?爹爹手底下那幫人還說得更難聽呢,不過我不在乎,我又沒想讓他們喜歡,我……”
“阿紫……”
我沒有停,繼續說下去:“你是不是覺得如果換了阿朱,就不會這樣想,她溫柔善良,所有人都喜歡她。”
他把我拉在懷裏,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好了好了,別再說了,我不是什麽都沒有說麽,他們把你遺棄了那麽多年,你跟他們感情不深也很正常。”
我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認真的看着他,問:“姊夫,你是不是跟他們一樣,也很讨厭我?你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只因為我姊姊的囑托?”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一陣喧鬧聲傳來,還有很大的響動,聲音來自前院,我們趕過去看。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掠了一個妙齡少女在碧雲堂寬闊的平地前,另一個同樣身材的大漢懷中踹了好多金銀珠寶,橫在劫持少女的大漢身前,做防禦狀,我仔細看時,發現那兩個人竟然長得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打青竹幫的時候,老想打成青玉壇,這是古劍奇譚後遺症啊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