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張府的家丁高舉着燈籠,把整個前院照的亮如白晝。兩個大漢抓着少女向後退去,後面也很快圍上了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挾着少女的大漢擦了擦頭上的汗,喘息聲粗重。人群之中有好幾位江湖人士,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上。我和姊夫擠在人群中,看到張逸之站在最前面,面色焦急,卻仍不失莊重。他說:“兩位有話好說,你們與張某的過節,可以坐下來分說,小女無辜,還請你們将她放了。”
原來被劫持的是張逸之的女兒。
那姑娘被人牢牢控制住,一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睛望着父親,幾乎馬上要哭出來。情勢僵持不下,張逸之又說道:“張某也算待二位不薄,你們為何要如此,要是缺少盤纏,盡管向張某開口便是。”
我也很佩服張逸之,自己女兒被人劫了,還能這麽文绉绉的說話。身邊會功夫的人早都已經摩拳擦掌,想制服兩個大漢來一回英雄救美,但是又怕他們會對張小姐不利,不敢貿然行動。人群之中有人小聲說道:“江家兄弟的功夫也不可小觑。”
這兩人看來是孿生兄弟。我看向姊夫,他低聲說早年确實聽說過這二人的名頭,以前是青竹幫的人物,後來因為犯了事被革退出幫,腿上的功夫不錯,再後來就銷聲匿跡了,不知怎麽會落到這般田地。
兩兄弟其中之一說:“張逸之,你別假惺惺裝好人,你答應過我們兄弟什麽了,你既然裝傻,我們就來親手取回屬于我們的東西。”
張逸之在家丁簇擁之下向前走了一步,嚴正說道:“二位請把話說清楚,我欠了二位什麽?張某人和無玺山莊的名聲可不能讓人這麽輕易敗壞!”
人群中有人大聲斥責:“你們根本就是見財起意,想要洗劫山莊,事敗又抓了張小姐當人質。識相的快快放了張小姐,說不定你們還有一條活路。”
江家兄弟咬牙切齒說道:“要降服我們,只怕也沒那麽容易。我們本來不想把這小妞怎麽樣,是她自己進來的不湊巧,我們拿這點東西只怕不到他藏寶的萬一,這姓張的……”
話沒說完,一柄長劍已經自人群中刺了出來,在燈燭映照下,劍光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這柄劍硬生生截住了江家兄弟的話,使劍的人身形翩翩,向江家二人攻來。江家兄弟斂了神色,專心迎敵。
使劍的人身法有點逍遙派的味道,甚至有幾招,我曾見小和尚使過,但小和尚使出來,比他要巧妙的多。他動作輕柔,招式高妙,本來正好克制兩個大漢剛硬的功夫,但那二人外貌粗魯,心思卻缜密,兩人相互配合,防禦得滴水不漏,他們不像是兩個人,倒像是一個人有四只手和四只腳,十餘招過後,使劍的人竟然敗了下來。
又有幾人搶出人群,向江家兄弟攻來。這些人出自不同的門派,個人把自家最得意的功夫拿出來,被圍的二人雖厲害,也有些吃不消,他們眼睛透出血紅色,一聲暴喝,兩人同時出手,将圍攻的那幾人震翻在地。在場衆人都沒想到這兩人聯手威力這麽大,一瞬間都有些呆呆的,那二人抓住這個時機硬生生撞向身後的人群,就這麽撞開了一條出路。
兩人眼看就要突圍出去,突然間感覺到身後一陣淩厲的掌風,他們轉過身,姊夫已經到了他們面前。兩人忙出招抵擋,一左一右出腿,勁力很猛,姊夫卻每一招都能輕易躲過,還有出手還擊的餘地。
人群一時寂靜下來,所有人都沒想到姊夫會出手,也沒想到姊夫一出手就能将那二人制住。張逸之站在臺階之上,認真的看着三人對戰。我知道那二人絕對不是姊夫的對手,十分放心。
江家兄弟慌忙之中将張小姐擲了出去,姊夫淩空接住張小姐,向後退去,把張小姐帶到安全地帶,又攔至江家兄弟面前。張府家仆趕緊把小姐扶走。
姊夫總是能找到破綻,讓他們無法一左一右的配合,他與他們硬碰硬,使的都是基本的擒拿法,他們卻無法招架。這一場對戰十分精彩,人人看得心往神迷。最後江家兄弟口吐鮮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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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夫向張逸之一颔首。
張逸之贊道:“李兄好俊的功夫。”他揚手命家丁綁了江家兄弟,道:“他們已經觸犯了大宋律法,把他們綁了去柴房嚴加看守,明日送去見官。”
第二天我晃晃悠悠的出了無玺山莊的門,因為昨晚的事,山莊的守衛嚴密多了。我往草木旺盛的密林深處看去,隐隐約約看到一個身影躲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伸出一個腦袋小心翼翼的向這邊探望。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那個方向走去,伸了個懶腰,嘴裏念叨着:“松松筋骨真舒服啊。”看沒人注意我,我三兩步跳脫出來,再回頭看,已經不在無玺山莊的視線範圍內。
陵玉正躲在草叢裏,專心致志的觀察着情況,我從背後拍拍他肩膀,說:“你看什麽呢?”
他一激靈轉過身,拍着心口說:“哎呦,師姐你吓死我了。”
我皺眉道:“我已經到你身後了你都沒有察覺,你這警覺度也太低了,簡直是給咱們星宿派丢臉。”
他傻笑道:“是師姐的輕功太好了,我才沒有察覺。”
聽他這樣說,我面有得意之色,幽幽嘆了一口氣說:“我一直有兩個心願,其中之一就是光大咱們星宿派的門楣,”我眼光在他身上遛了一圈,說:“可是現在看來嘛……”
他鄭重其事說:“師姐,我以後一定勤練武功,好重振咱們星宿派。”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好了,別扯遠,我叫你查的事你查得怎麽樣?”
聽我終于問到正題,他眼睛一亮,說:“都查清楚了。”我看看無玺山莊的方向,又拉他走遠了一些,遠處的山谷中有流水聲,好像就是山莊的人所說的溫泉。
陵玉跟我說他這次主要走群衆路線,從基層幫衆嘴裏套問消息。
我說:“你該不會連青竹幫大門都沒進去吧?”
他抓抓頭,說:“進了進了,就是也沒走太遠。”他說青竹幫的舉動不像是和丐幫搶生意,更像是要把他們從河運的地盤上趕走。夥房燒火的夥夫跟他說,這些日子他們跟丐幫的局勢很緊張,差一點就動了手。現在丐幫群龍無首,他們想借着這個機會打壓丐幫,壯大聲勢,青竹幫雖然也是大幫,但是活動範圍始終在南方,他們想借助這次的機會把勢力拓展到北方。
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夥夫說的話你也信?”
他說:“那夥夫也是青竹幫的弟子呀,只因做事情不出色,才被趕來夥房燒火的。”
我已經不想再說話,盡力克制着想敲他腦殼的沖動。
他接着說,在二門裏灑掃的下人跟他說,他們家幫主以前不怎麽與無玺山莊來往,這兩個月裏卻與張逸之見了好幾次面。
他從一幫正在豪賭的青竹幫弟子口中,也探問出他們的幫主最近有些反常,近來很少在幫中露面,平日的事務都交由副幫主打理,就連前一日丐幫揚州分舵舵主上門來拜訪,都是副幫主出面招待。
聽完了陵玉的報告,我讓他繼續回去監視青竹幫,要是有什麽異動,就來告訴我們。之後,我邁着閑步回到無玺山莊。
進門就有小厮迎着我說:“段公子,我家主人請您和李爺去流風閣赴宴。”
我與姊夫一道前往流風閣,張逸之對我們的态度很熱情,好酒好菜招待我們,還請了幾位江湖朋友作陪。我知道這是感謝姊夫昨天救了張家小姐。我發現昨天使劍的那人沒有出現在席上。席間張家小姐還親自出來給姊夫斟酒。張逸之道:“不知李兄師從何門何派,功夫如此了得?”
昨晚對戰江家兄弟,姊夫沒用半點丐幫的功夫,是以沒人看出他的底細。
姊夫飲過一杯酒,笑道:“在下無門無派,功夫也是雜學旁收,讓員外見笑了。”
張逸之道:“李兄過謙了,以你的武功,早該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如此淹沒,實在是委屈了。”
在座一人插話道:“江湖上的英雄人物多半虛有其名,像李兄這般風采的好漢卻流于草莽,我看昔日的丐幫幫主喬峰也不過如此,哪日李兄和他比上一比,只怕就從此揚名了。”
正說着,一個下人匆匆走進來在張逸之耳邊說了幾句,他當即臉色大變。姊夫問怎麽了,他說:“唉,江家兄弟在柴房自盡了。”他目光掃過我們二人,見我們不動聲色,就嘆了口氣,吩咐下人們将江家兄弟好生安葬。
流風閣有三層,我從這裏望過去,無玺山莊的景色一覽無遺。散席後回去的路上,我将陵玉探查到的事情告訴了姊夫。
他說下山的路就只有一條,吳長老和那兩個丐幫弟子不可能在大道上被人憑空劫走,一點線索也不留下來,多半他們是被無玺山莊的人給扣下來了,也或者……給殺了。
我說:“青竹幫分明跟無玺山莊有勾結。”我望着暮色之中的無玺山莊,它的背後到底隐藏着什麽秘密?
姊夫說:“看來今晚我們也要學江家兄弟了。”
我道:“夜探山莊?”
他笑了笑,沒有回答我。
等到後半夜的時候,我們悄悄溜出客院,我向屋宇錯落的地方走去,他拉住我說:“有江家兄弟在前探的路,我們不用找那些顯而易見的地方了。”
我說:“那我們去哪裏?”
他說:“後山。”
我們來到角門處,門上的大銅鎖牢固的盤繞在上面,我看向姊夫,他指指房檐,我會意,我們躍上房檐,借力越過高大的院牆。
牆外是另一個世界,夜色比山莊內濃重得多,一片黝黑的密林出現在我們面前,把本來就不明朗的月色遮住了。我有一絲猶豫,總感覺這片密林裏藏着什麽惡鬼,只好問姊夫:“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他像是什麽也感覺不到,說:“走吧。”我看他徑直向前面走去,着急道:“你等等我。”我們走進林中,一陣類似啼哭的尖厲聲音傳來,我緊貼着姊夫,幾乎都快哭了出來,說:“這是什麽?”
他打起火折子,照向前方的道路:“這是風吹過石洞和樹林的聲音,有時候會是這樣的。”然後他看看我,說:“小阿紫竟會怕這個嗎?”
我清清嗓子,說:“才沒有呢。”我岔開話題,說:“張逸之抓吳長老的動機是什麽,他會不會已經把他們幾個殺了,那我們在這裏找,豈不是白費力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