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是失望。他決定給顏開平幹出個樣子來,讓他看看自己也不是那麽沒用。直到豔照門之前,他幾乎是天天耗在公司,即便後來身體确實承受不了高強度的工作,他才減少了一點工作時間。一年的時間,兩間餐廳扭虧為盈,甚至打出了名氣在外市開了連鎖,顏緒激動的久久不能平靜。
對于這樣的成績,顏開平也非常意外。這其間,雖然是許仙起的力挽狂瀾的作用,但顏緒的進步他是看在眼裏的。要說不欣喜是假的,誰不盼着自己人——尤其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自己兒子的人好一些呢?但他又有些不可告人的隐憂。這種隐憂竟然遠勝于自己的欣喜了。
他看向顏緒的眼神神秘莫測,但顏緒眼看到的顏開平,是言談中充滿了鼓勵和賞識的兄長。他甚至像個父親那樣,威嚴的坐在沙發裏,跟對面端坐的顏緒說:“緒緒,你表現的很好。”得到認可的顏緒心跳加速,紅着臉去舔顏開平的嘴唇。但只有顏開平知道,他嘴上說的是欣慰,心裏卻是滿滿的不高興。他沒有去給新餐廳的開業典禮捧場,甚至在顏緒坐飛機去的頭一天把他做到完全昏迷。
顏緒只覺得他心情差,而且差的莫名其妙。顏開平從未這樣喜怒無常,他這個人一向情緒四平八穩,平穩到顏緒認為他是個沒心沒肺的怪物。
從那個剪彩的城市飛回來之後,顏緒為舅舅和母親掃了墓。早年姥姥姥爺私奔出來,祖籍不明,姥姥生下母親後很快便病逝了,姥爺獨自撐了幾年,得了肺癌,也撒手人寰。舅舅和媽媽年紀半大不小,去了孤兒院,也沒人願意領養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舅舅上的是寄宿制的初高中,後來又考上了大學,跟母親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顏緒小的時候,舅舅很少提及母親,年幼的他纏着他可憐巴巴的求他說的時候,他才勉強會說一些兄妹年幼時的趣事。懂事之後,顏緒才明白為什麽舅舅總也不提母親——他覺得母親學壞了,她賣身換錢,跟有家室的老男人在一起,她是個壞女人。她的死是咎由自取。
顏緒拍了拍肩頭落下的細密的雨滴,将手中的百合花放在了母親墓前。墓碑上母親永遠青春靓麗的容顏,比這雨中的百合還要美麗動人。
“媽媽。”顏緒喃喃的說,“小的時候,一直很怨恨你,怨恨你丢下我一個人走。還怨恨你做那些不光彩的事,等現在我也步了你的後塵,方才明白什麽是身不由己、命運無常,人活着真的是苦痛大于歡樂。媽媽,當年你也是有苦衷的吧?姥姥姥爺走的早,舅舅又不在身邊,誰會教導你怎麽活下去呢?可是你現在人都沒了,這世上不會再有一個人理解你了,他們只會罵你,侮辱你,往你身上潑髒水。”
顏緒苦笑一聲:“如果我死了,別人又會怎麽說顏家的小四爺呢?不過媽媽,你放心,我現在很好,我今天就是想來告訴你,我開了一家新的餐廳,我做出點成績了。你為我驕傲吧?”
清明時節的細雨一絲絲飄下來,飄到他的眼角,仿佛是眼淚一般。顏緒摘下用作裝飾的平光眼鏡,伸手捏了捏兩只眼角,想把那些偷跑進眼睛的雨水抹掉。
掩飾了一切的他緩緩睜開眼,餘光卻瞄到一個高個子男人突然站到自己身邊——他衣着考究,身材清瘦,蓄着一頭黑黑的短發。顏緒對他的突然出現有些驚訝,但對方卻神情肅穆的望向顏緒母親的墓碑。
他手裏捧着一束白色雛菊,顯然也是來悼念顏緒母親的。
“你好。”顏緒對他微微一笑,“請問先生是……?”
那男人彎下腰,向顏緒母親獻上了雛菊。這時候顏緒才發現他的頭發有些斑白,一縷一縷摻雜在他濃密的黑發裏。
他站起身,回應了顏緒一個禮貌而不失熱情的笑容:“你好。”
這時顏緒才看到了他的正面——四十歲左右,應該與顏開平差不多,他的五官分開來看沒有什麽英俊之處,組合在一起卻極有韻味,尤其是那微微下垂的八字眉,讓他看起來帶着絲孩童般的無辜。他的白發并沒有讓他有一絲半分的顯老,反倒給他添了一絲神秘的成熟感。
他看向世間萬物的眼神,似乎都帶着無限的深情和探究,顏緒覺得,他跟那個運籌帷幄又高高在上的顏開平非常不一樣。
Advertisement
不過他又搖搖頭,也對,世間又有幾個跟顏開平一樣的人呢?
“我是蘇蓉蓉的……高中同學。”這個男人似乎在掂量着用詞,說話時的語氣非常優雅,“我叫江信恪。”
********
顏緒心中一跳,激動的回握住了江信恪的手掌:“您認識我母親?”
他一出生就被舅舅帶去了他念書和工作的城市,直到舅舅離世,才被顏家接了回來,除了舅舅,他從來沒跟任何一個與母親有關的人打過交道。小的時候他沒有打聽尋找母親舊識的能力,長大後卻沒有了那份精力,鎮日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活些什麽。
對方笑起來的時候八字眉更顯得溫和一些,嘴角的弧度也煞是迷人:“從高一到高二,我跟蓉蓉是一個班。不過高三那年我出國留學了,直到前幾年才聽說她已經去世,當時震驚悲痛之情難以言喻。”他遺憾的垂下眼,“真的沒想到她那麽年輕就會……,我都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
他落寞的低下頭,視線落在蘇蓉蓉定格的笑容上。
“江先生是專門來祭拜我母親的嗎?”顏緒還是沒有從激動的情緒中平靜下來,他白`皙的臉上染了紅暈,像這春日裏滿樹盛開的桃花。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江信恪對蘇蓉蓉親密的稱呼。
江信恪凝視着他:“也不算,只是我的母親也葬在這裏,所以才會一起祭拜一下蓉蓉。”
“哦,原來是這樣。您跟我母親是朋友?”
“……可以這麽說。”江信恪微微偏了頭,有點下垂着的眼睛深深望進顏緒深水潭似的瞳孔,“剛才我站在你身後,卻聽到你叫蓉蓉媽媽,真的非常非常驚喜。真沒想到今天會遇到舊友的兒子。當年她送我去機場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一轉眼二十多年,而她的孩子都已經長這麽大了。”
顏緒心中泛起一陣悲恸,他轉頭望向母親的墓碑:“對,已經這麽多年了。我真羨慕您,江先生,當年她送您的樣子您還歷歷在目,而我卻連一面都沒有見過她。我甚至不知道她長得多高,是怎樣的性格,說話什麽聲音,喜歡吃什麽食物,愛好有哪些,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沒有來得及抱我一下……我對她一無所知,只有這張黑白照片。”
這樣說着的顏緒紅了眼圈。他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到鼻頭發酸,可能是因為今天的雨讓人傷感。他擡手又按了一下眼角,想掩飾自己的脆弱。
顏緒有些尴尬的對江信恪說:“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江信恪卻只是體貼的遞過了一張紙巾:“沒有什麽好抱歉的,睹物思人,思人傷情,別說是你,就算是我現在想到她,也會覺得很傷感。不過你也不要難過,我會告訴你關于她的一切——”他比了比自己的肩頭,笑容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活潑俏皮,“比如她長得只到我的肩頭,身高實在是堪憂,以至于她會冒着被老師罰站的風險穿高跟鞋來學校,連上體育課都要穿着!”
顏緒忍不住笑:“她這麽愛臭美嗎?”
江信恪溫暖的笑容在陰雨天裏也是熠熠生輝:“對,她是我們學校所有男生趨之若鹜的女神,當然特別注意自己的形象。”
“她還有什麽事?你再給我說一下!”顏緒急切的走上前去,離着江信恪只有一步的距離。
“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關于她的事情都告訴你。”他意味深長的俯視那用熱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顏緒,“所有。”
清明時節的雨灑在江信恪的背影裏,他的影子似乎比其他任何事物的影子都要濃黑一些。
兩個人邊走邊聊,江信恪說話優雅又幽默,将顏緒母親的每一件事都說的頗富趣味。比如蘇蓉蓉如何嗜糖如命,就跟顏緒那樣,包包裏永遠有巧克力和棉花糖;比如她笑起來多麽漂亮,嗓音多麽甜蜜,犯了錯之後,連老師都舍不得訓斥她;比如她有時會冷不丁的從樓梯扶手上滑下來,像個精靈一樣;比如她會從後面偷拍江信恪的左肩,卻站在他在右肩之後;但她也有爆脾氣的時候,脫了高跟鞋、赤着腳去毆打揩她油的小流氓……
都是些零散而瑣碎的事情,江信恪給顏緒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