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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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竹園都看起來冷冷清清,偌大的地方,只有零星的幾個人。
甚至沒有安保。
顏開平跟在兩名警察身後,在一個瘸腿老大爺的引領下,走進了竹園的木制別墅。在開門的一瞬間,顏開平的心跳伴着電閃雷鳴陡然加速——
然而顏緒并沒有出現。
顏開平撥開了擋在面前的警察,環視空蕩蕩的大廳——沒有,顏緒不在。
“晚上好!大家這麽快就來了?”一個中年男子趴在二樓的欄杆,用跟年紀并不相符的調皮口吻與樓下的所有人打招呼。
顏開平驀然擡頭,冷硬的唇角沒有絲毫變化。
二十五年了,這人的變化卻極少。初識時,江信恪就是半白頭,身材勁瘦,一雙八字眉趁着深邃的目光,說不出的溫柔紳士。只是嗓音不複年少時的清亮,有了歷經滄桑的低沉。
顏開平眯了下眼,當初的年少輕狂似乎又歷歷在目,只是現在兩個人都已經年逾不惑,而挑起兄弟相殘的蘇蓉蓉也早已香消玉殒。如今自己也好,江信恪也好,身份地位,情商智力,都與十七八歲那年不可同日而語,難道還會如同早年那般勢不兩立、你死我活?
當顏開平觀察江信恪的時候,江信恪也在觀察顏開平。顏開平的變化是極大的,當年的他性格暴戾,每天都帶着隐隐的憂郁,他跟野心勃勃、只是想在街區混出名堂的自己不同,顏開平的拳頭上不知攜帶了多少壓抑着的憤怒、無法對外訴說的苦悶,他玩兒的相當瘋狂,就像那個年紀所有自甘堕落的青少年。
而現在的顏開平卻将那些暴戾全然掩蓋起來,他身上有的只是成功人士的自信,穩妥,與運籌帷幄。他像是這群人的統帥,這個世界的統帥,即便他仰着頭看自己,似乎也只是在等着自己走下樓去,謙卑的跪在他面前。
江信恪忍不住笑出聲,他的兄弟變化實在太大了,他都有些不敢認他了。
顏開平認得這樣的笑容,他太熟悉這個人了,他這個笑容代表着嘲諷,以及敵意。
“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只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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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開平因為他的笑也挑高了嘴角。他并不畏懼這個人,二十多年的商海浮沉,權力傾軋,顏開平最擅長的就是“鬥争”與“周旋”,不管對方是千年老狐貍,還是劇毒響尾蛇。
江信恪放下手中的書,熱情的從二樓走下來,張開了雙臂迎向那面帶微笑的顏開平:“多年不見,甚是想念,開平。”
顏開平爽朗一笑,将稍稍矮他一點的江信恪抱進懷裏,豪邁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彼此彼此呀,信恪!”他推開他,一只手搭在江信恪的肩上:“我到現在都惦記着你給我做的烤野雞。你走了以後,我就再也吃不到這個味兒了。”
江信恪低低的笑:“這個沒關系,咱倆以後有的是機會。不過說起來,我其實一直欠你一個人情。”
“哦,什麽人情?”顏開平挑了挑眉毛。
“你當年送了我一頂非常貴重的帽子,我受之不武,所以我一定會還給你的。”江信恪的眼睛裏閃爍着星子,附在他耳邊輕輕的說。
面帶笑容的顏開平凝滞了一秒鐘,馬上哈哈大笑:“老弟,你也太見外了,咱倆之間誰跟誰?再說你救了我四弟,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麽還能收你的禮物呢?”
顏開平不再與他對視,而是一邊四處看一邊問江信恪:“說起我四弟,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江信恪環起胸笑答:“他現在在我房間裏休息。”
顏開平回頭,笑得連犬齒都露了出來:“信恪,你果然還是老樣子,總是那麽熱情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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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二樓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正在竭力壓抑怒氣的顏開平猛地順着那聲音尋去,只見顏緒穿了一身純白的睡衣,身後還披着一件寬大的、明顯不符合他身材的大衣外套。
顏開平看到找了一天的人,心裏頓時像澆灌了清涼油,整個都敞亮了起來。
但是面前人看見他時卻不像自己見到對方那樣開心,他的臉色很差,蒼白到沒有血色,兩只眼睛還蓄了一點淚花,雙唇微微顫抖。
在顏開平眼裏,他看起來委屈,驚恐,絕望以及痛苦。顏緒甚至在接觸到自己目光的那一瞬間,逃避似的移開了目光,并緊緊的抱住了雙臂。
他這樣不好的、仿佛遭到蹂躏的反應讓顏開平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臉色鐵青的看向江信恪,那個男人目光平靜如水,只是仰着臉用暧昧的眼神凝視顏緒。
“顏緒,你醒了?”江信恪走向樓梯口去迎接顏緒,但是顏開平的動作卻比他更快——他堵在了樓梯口,阻擋了江信恪的動作。
滿身肌肉都繃緊的顏開平向上伸出一只手,用那壓抑的嗓音命令道:“下來!”
江信恪也一愣——這個人的情緒,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性情壓抑、充滿憤怒的少年時代。
江信恪心底忍不住笑,這笑的漣漪越擴越大,一直擴大到臉上,他甚至必須要轉身走開,才能将心中的快感掩飾起來。
樓上的顏緒卻因為顏開平臉上顯而易見的殺氣感到緊張。他見到二哥的那一刻,心底說不出的委屈和歡喜一股腦的傾瀉出來,就像九死一生的孩子見到父母那樣忍不住落淚,他恨不能馬上撲過去鑽進他的懷裏,在他胸膛痛哭失聲,讓他緊緊抱住自己、安慰自己。然而他又有得知真相之後深沉的怨恨和痛苦,他怨恨顏開平把他當替身,怨恨顏開平肆意的傷害他。
但是令他最痛苦的,卻是自己得不到顏開平的真心和愛情。
顏緒對于下不下樓梯躊躇不決,只是在這一瞬間,他突然有了想逃離顏開平的念頭。
“快下來!”顏開平咬着牙重複了一遍。
他的命令帶有不容置疑的權威性,顏緒被下了咒似的乖乖走下樓,垂着頭站在高大的顏開平面前,像只被馴服的白天鵝。
這一邊的顏開平見他微妙的反應,心裏早已經炸開了鍋:
江信恪把他怎麽了?江信恪碰了他嗎?江信恪是不是威脅過他?江信恪是不是還蠱惑了他?他這個人最擅長迷惑人心,以前是,現在的功力應該更甚。
顏開平幾乎無法壓抑面目的扭曲了,他環掃四周,這裏的人太多太雜,既有警方的人,也有江信恪的人,還有自己的下屬……如果顏緒真的被侵犯了,那絕對不能在大庭廣衆下再給他二次傷害。
他幾乎咬碎了牙齒,只好伸出炙熱的雙手捧住了顏緒冰冷的臉:“咱們回家。”
白天鵝終于擡起了他的頸項,猶豫的重複道:“回家?”他曾經真的把那棟天價別墅當做家,當做避風港,他甚至在顏開平婚姻存續期間也認為不請自來的楊雨兮闖進別墅是對自己的冒犯。然而現在他卻懷疑起了那個地方被叫做家的合理性。
顏開平把他的疑惑和動搖當成受刺激之後的麻木,一時之間痛得簡直要背過氣去。他将顏緒身上的外套恨恨的撥到地上,飛快得解下自己的大衣,并緊緊的裹住他的白天鵝:“對,我馬上就帶你回家。”
他的黑色大衣裹住了顏緒的頭,只露出他蒼白的臉和甜美的五官。
顏開平在這一刻終于感到了無比的憤怒——他憤怒于顏緒的美貌,憤怒他跟他的母親一樣遭人觊觎。早年他跟蘇蓉蓉的那段情事實在是亂七八糟,連他自己都不願回憶。如果不是顏緒回歸了顏家,讓他偶爾想起自己還跟弟弟的母親談過戀愛,他真的是忘了她了。
即便她是自己的初戀,只是對于天性風流又寡情的顏開平來說,也不過是一段還算特別的感情史,畢竟天下又幾個男人會跟初戀結婚呢?難道出生時第一口喝的是奶,以後一輩子都要喝奶嗎?人間這麽多美好春光,他哪肯單獨為了誰放棄?
除了顏緒。是的,除了顏緒。
顏緒,顏緒,顏緒。
他心中叨念着他的名字,不停的吞吐摩挲。
我不能讓你變得跟蘇蓉蓉一樣,絕對不能!
顏開平不顧衆人的眼光,突然将顏緒打橫抱了起來,甚至用大衣領子将他的臉也整個都覆蓋住。
顏緒不知道顏開平這是要做什麽,他愣了一會兒,意識到二哥确确實實是要帶他走了!他慌忙的撥開衣領,想去跟江信恪說再見。
江信恪似乎是與他心有靈犀,沉着的對着顏開平懷裏的人說:“後會有期,緒緒。”
他的嗓音像一道魔咒。
顏開平卻強硬的捂住了顏緒的臉,顏緒連一眼都沒有看到江信恪。
“非常感謝江先生救了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