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珠簾被風吹得淩亂。

他身後的江信恪為他整理了一下披在身後的大衣:“進屋等吧,他一會兒就會來。”

顏緒的臉頰上沾了幾滴雨珠,表情冷漠:“不,我想親眼看着他走過來接我。”

江信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是他的弟弟嗎?你現在這樣可真像是個鬧別扭的小情人。”

顏緒對他的話毫無反應,好像整個人都麻木了一般。江信恪嘆了一口氣,掰過他的身子,面對面的俯視他的雙眼,距離近的幾乎要貼上他的額頭:“顏緒,你二哥不告訴你,可能只是因為這件事太尴尬了。有幾個人能接受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跟母親交往過?”

然而顏緒卻只是将目光投放到遠方,那是進園的必經之路。

他自責而懊惱的的搖搖頭:“對不起顏緒,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告訴你這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本像木偶一般僵立的顏緒對他的道歉突然起了反應:“江先生,您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嗎?”

那雙握住自己肩頭的手突然一僵,顏緒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果然是撒了謊。即便眼前人的表情還是那麽淡定,甚至帶了一絲苦笑:“你不相信我?”

他仰視江信恪的眼光帶了幾分犀利:“我母親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兒,顏緒。”

江信恪突然松開了自己的手掌,退到離他兩米遠的地方:“你對我保持戒心很對,顏緒。畢竟我們只見過兩次面,雖然你說你感謝我救了你。我告訴你的那些事不令人愉快,所以你會懷疑我別有居心,這也正常。”

他有些糾結的搓着手,似乎在考慮正确的表達方式。他母親是英國人,自己從小在國外長大,只有初中到高二才在國內呆了幾年,随後又常年旅居國外,說話總是帶着一股顯而易見的翻譯腔,這讓他的優雅生出幾分特別:“我該怎麽證明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呢?首先你母親的墓碑上沒有刻你的名字,不知道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讓我猜猜看,你的家族并不承認蓉蓉,甚至不願意讓世人知道她是你的母親,認為她卑微的出身有損顏家的顏面。我猜的對嗎?”

“去年蓉蓉的墓碑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破損了一小塊兒,我上半年去看的時候它在,下半年去看的時候它還在,于是我就讓人把它修補了一下。這件事你也察覺到了吧?還是說去年你根本就沒有祭拜過她?”

其實那塊破損已經好多年了,顏緒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修補一下。上次去的時候,那塊兒殘缺果然被補齊了。

原來是江信恪做的。

顏緒慚愧的垂下頭,他确實是在用拙劣的方式試探江信恪。他不願意相信江信恪說的那些話,他恨不能這個人是顏開平的仇人,只不過知道了自己跟二哥的醜事,便想拿來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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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發現自己無比卑劣。

“對不起,江先生,我只是……”他身上泛着寒意,既是心亂如麻,又是亂箭穿心,他揉着陣陣隐痛的額頭,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沒關系,我理解你。”江信恪輕輕的,不着痕跡的将顏緒摟進懷裏,就像一個父親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去之後你要跟你二哥談這件事嗎?”

“不。”顏緒并沒有察覺這樣的動作有什麽不妥,雖然他跟顏開平這麽多年,還是下意識的認為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摟抱很單純。“我不會。”

他感到疲倦,深深的疲倦。這些疲倦是蔓延開來的,席卷他每個細胞的,甚至來不及讓他感到絕望和疼痛。

多少年來困擾他的疑問,今天似乎終于被解開了。

他曾經以為顏開平是出于對他外表的垂涎,才抛棄了倫理道德;他也曾經幻想,二哥對他一定是有着不一樣的喜愛,才會把他養在身邊這麽多年。他一直希望自己于顏開平而言是特殊的,是與衆不同,而現在他終于明白自己确實是特殊的,也确實是與衆不同的了。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顏開平透過自己,看到的是誰呢?當自己叫他二哥的時候,當他為他張開身體的時候,顏開平心裏想的那個人會是誰呢?

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向顏開平表白,他都不會回答我愛你。是的,他怎麽會愛自己呢?自己只是個替代品啊!自己一直夢寐以求的,除了性之外與顏開平的紐帶,就是他的母親啊!

現在既然有了這條紐帶,為什麽自己還會哭呢?

太傻了,自己真的太傻了。

顏開平怎麽會那麽仁善,庇護他,照顧他,體恤他,原來這一切靠的都是母親的遺澤。而他竟然還癡心妄想着得到顏開平的愛。

“江先生。”顏緒疲倦的無法站立,他腳下虛軟的搖晃了幾下,“我想回房間休息一下。如果我二哥到了,麻煩您通知我。”

此時此刻,道路濕滑的環山公路。七八輛黑車在幾架警車的護送下,組成車隊平穩前行。

坐在最後一輛車上的顏開平抽完了最後一根煙,降下車窗,将還在燃着的煙頭扔進雨中。

在過去的二十多不眠不休的小時裏,顏開平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觀看了一整套的日出日落,從繁星遍布到烈日當頭,從黃昏餘光再到月上枝頭,他真是接連不斷的看了個遍。直到接到一個陌生女人的電話,他才忐忑不安的結束自己焦躁的等待。

那個叫趙姝的女人說,顏緒想要回家。

在等待的煎熬裏,二十多年的舊事揚着浮塵,從心底深處浮了上來。

當年他與江信恪同級不同班,兩個人一開始并無交集,他只是知道江信恪是單親家庭,母親帶着他從英國搬到中國來工作。江信恪在老師和同學之中口碑非常好,好到難以置信,他溫柔,陽光,善良,說話咬文嚼字,帶了一點點英國口音,顯得很洋氣。他學習成績數一數二,連籃球都打得頗有風範。

他有着超乎他這個年紀的沉穩和成熟,又有這個年紀特有的高中生氣質。很多人都說江信恪是個完美無缺的男孩兒,他簡直是所有女孩兒的男神。

顏開平卻有些不以為然。他大家族出身,身上自然帶了天生的貴氣,只是行事低調,不願顯擺。他跟親民的江信恪不同,他只跟固定階層的、知道他身份的世家子弟交往,行事做派難免帶了些不容置喙的霸道,自然讨不了所有人喜歡。

這兩個人本來是兩條平行線,直到顏開平親眼見到江信恪打人。他在陰暗的角落将一個人高馬大的胖子打得滿臉竄血,對方已經昏迷,他卻仍然不肯停手,一拳一拳,一句廢話不說的打下去。顏開平認得那個胖子,是隔壁街區最出名的混混。

恰巧路過的顏開平雙手插兜淡然的看了十幾分鐘,江信恪才住手,冷靜的掏出濕巾來擦手。并将那濕巾塞進胖子斷了牙的嘴裏。

轉過身的江信恪顯然被突然出現的顏開平吓了一跳。

顏開平沖他吹了一個口哨:“奧斯卡最佳男主不頒給你真是太可惜。”

而很快鎮定下來的江信恪卻只是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并沖他豎起了中指:FUCK YOU!

因為這件事産生了交集的顏開平與江信恪,不知為何竟突然成為了朋友。

顏開平發現自己跟江信恪是同一類人,他表裏不一,又四處蠱惑人心,像是一條毒蛇。江信恪可能也這麽想,從來沒跟誰走得特別近的他跟顏開平很快熟稔起來,甚至開始稱兄道弟。他帶着顏開平厮混過很多他不曾接觸過的地方,比如地下拳擊場。他為顏開平開啓了新世界的大門。

當年的顏開平在家族中備受老大顏開樂的欺壓,而恰巧處于青春期的他,不管是憤怒還是痛苦都急需發洩。于是他擺脫了家族對他的監視,蒙着臉跟江信恪出去打群架,宣洩內心的壓抑和苦悶,尋求勝者為王的刺激。

而他也帶着江信恪出入高檔場所,将自己的那些世家朋友介紹給他,告訴他上流社會人與人交往的方式,說話的語氣,以及裝逼的真相,他同樣也為江信恪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們兩個分享一切,歡樂,悲傷,分享同一只煙,分享同一瓶酒,甚至是分享同一個妓女。

一切都是那麽兄弟情深,直到蘇蓉蓉出現。

從回憶裏抽出身的顏開平驀然睜開眼,沉不住氣的對助理說:“給領路的司機打電話,讓他們開快一點。”

記憶中那不好的一點越放越大。

他們分享一切,甚至是分享同一個……

顏開平惡狠狠的砸了一下前座椅子!

“媽的,他敢碰顏緒,我就活扒了他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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