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卷十九 平常事

這之後段尋每日都來書齋這頭吃晌午,李牧說他:“原本還能多存幾文錢,被你吃也吃窮了。”嘴上這麽說着,逢段尋散朝晚的日子,老廚娘照點将飯菜擺上桌,李牧卻又不肯先吃,一定要等段尋回來。

“先生多少吃一些墊墊,等段将軍回來再一同吃罷?”劉老總擔心錯開了飯點對他身子不好,于是每每出言相勸。李牧嘴饞,到了晌午時分,看到香氣騰騰的吃食也有些餓,便拿手拈起來吃一嘴過過瘾,完了十萬分不舍地止住,對老廚娘說:“張嫂,還是把飯菜放回蒸籠熱着罷,我再等等段尋。”說着自己先端上兩盤菜,也不顧劉老擱他後頭念念叨叨的,徑自把已經出鍋的吃食又放回蒸籠溫好。

久了段尋也說他:“太晚你就先吃,別等我。”他清楚李牧的作息,曉得他有睡晌午覺的習慣,平日裏吃完午飯在院裏書房溜達半個時辰就犯困,回屋躺下,能一直睡到太陽西斜時候才醒來。他夜裏睡不踏實,聽劉老說似乎是有夢魇的毛病,常常半夜醒來,不知道夢了甚麽,就悶悶地不肯再睡了,這些時候就全指着下午睡一覺好好補補。如此一來,段尋散朝早時便還好,若是散得晚,路上再被其餘事情稍加耽擱,回到書齋就很晚了,李牧等着他一同吃完晌午,便已是半個下午都過去的光景,哪裏還有時間午間休憩。

段尋便把這層道理講給李牧聽,言語間頗有幾分他過去哄段煜的味道,不料李牧這貨是個難哄的主兒,根本不吃他這套,笑嘻嘻地不是說:“看着你吃飯才香,這個把月都吃胖了,這不都是看你看出來的好胃口麽”,就是耍流氓似地道:“那你晚上留下來罷,有美人在懷……”

段尋之前是沒想到這人原來還這麽貧,及時出言止住他:“我看你今夜是不想睡了。”

休朝的時候段尋便上午也過來,早間他送段煜來書齋,順便買兩份北市早間的茶點帶上,與李牧一同坐在書屋的廊下當早飯吃過。

李牧講課時他在書屋最後頭支張板凳坐着聽,頗有幾分登堂入室的意味,看得以往只敢在廊下蹭課聽的王氏膽兒也大起來,跟着搬張板凳坐進書屋。李牧對此沒甚意見,倒是把一群學生給新鮮壞了。半大的孩童總是免不了人來瘋的毛病,見段尋坐在後頭,便一個個鬧起來,課上叽叽喳喳地聒噪個不停,反是平日裏總不肯消停的段煜,見自家小叔坐在後頭,竟出奇地安靜下來,裝好好學生的模樣裝得十分用心。

有的時候學生不聽話,李牧就吓唬道:“看見後面打盹的那人了沒,他手勁兒可比我大不少,你們吵得他睡不好覺,當心他發火揍你們。”

奈何孩童大小的年齡,總是聽不出話裏頭的要義,便各自嚷着說:

“那先生講課就不吵麽?”

“為何他可以在先生的課上打瞌睡,我們就不行?”

……

反倒是比方才更吵了。

段尋心中只覺得好笑,他閉着眼其實并非是在瞌睡,而是閉上雙目,緊靠一雙耳去聽李牧,那聲音不喑不亢,不疾不徐,似夜間竹笛,舊夢蕭聲,使他想起初見時李牧朝他走來,便從此走入他的視線中,使他越看越覺喜歡。

堂上還是鬧得很,李牧正欲抓個打頭的殺雞儆猴,以明師威之時,便聽段尋在後頭吭了一聲,衆學童與他一起看過去,看到那青年人正板着一張臉,抄手靠在後牆上,一副瞌睡被吵的兇神模樣。學童們這才安靜了片刻,但也僅僅只片刻,片刻後不知是誰帶頭笑了一聲,衆人便跟着哄笑起來。李牧心頭想,你看,扮兇樣也是不抵用的,還是手頭的戒尺管用些。

可看樣子段尋同他想得卻不一樣,只見他還保持着抄手倚牆的動作,臉上甚至笑起來:“方才誰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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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着衆孩童的手指看過去,正是那帶頭大笑的學生,此刻也憋不住笑,樂呵呵地望李牧一眼,又去看段尋。

段尋起身走到他跟前,又問:“笑甚麽呢?”

那孩子仍自笑着,頭擡起來,卻不出聲回答。

“既然如此好笑,那就這樣罷,不到你們先生講完課,你的笑不準停下來。如何?”大約是常年出入軍中的緣故,段尋冷臉時身上有股子駭人的威嚴,此刻他将嘴角的笑一斂,聲音放低,說話的語氣再稍加拿捏,那股子威嚴勁便展露無遺。蒙大人都能夠,更別說吓吓這屋子半大不小的孩子。

書屋中的笑聲很快靜下去,被段尋問話的那名學童此刻也膽怯了幾分,低下頭不說話了。李牧瞅準時機,心想這下自己總算能唱回白臉,便走過去,對段尋低語道:“行了,你也別吓唬他們了。”

這之後段尋就充當起“堂間紅臉”的角色來,更有時候他就把李牧那把戒尺拿在手上,間或在書屋裏頭轉一圈,學生們一個個就都老實了。

有天課間時候,李牧同段尋站在廊下看學童打鬧,看着看着忽然出口問段尋這麽個問題:“你曉得他們都叫你甚麽嗎?”

“甚麽?”

“說你是小先生。”李牧說完笑起來,轉過頭笑吟吟地又叫了一聲:“小先生。”

段尋當下并未理會他嘴皮子上占的便宜,背後卻不知用了甚麽威逼手段,反正這日過後,學生們就改叫李牧“小先生”了。

李牧問他究竟用的甚麽法子,他便嚴肅道:“你歲數小,自然該叫你小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這才剛在一起,我就能寫得跟老夫老妻過日子似的了?

這真是我寫文的最致命殺傷性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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