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晚的營地很安靜,只有輕微的腳步聲,以及火焰吞噬木柴的“咔嚓”聲。

裴敘坐在火堆前,炙熱的溫度沖擊着他的面頰與手掌,忽明忽暗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動。

周圍是巡邏着的侍衛,他們悄無聲息,皆離他至少有十米。

此時已經是子時。

他聽見遠處有過路人靠近,而後被毫不留情地驅逐到百米遠,亦聽到附近的野物全被當即斬殺。

沒有人能打擾他。

亦沒有人敢打擾他。

一時辰前,他就聽醫師路恒在低聲同侍衛長聶禮說,該勸他睡覺了。

聶禮只是搖了搖頭。

一晃又是這麽久過去了。

他掩嘴咳了咳,坐起了身,随後他餘光便留意到因他姿勢改變而越發肅穆的侍衛。

夜風微涼,他經不住裹緊了肩上的披風,撐着樹幹,站起了身。聶禮見狀,忙大步上前。

裴敘艱難地邁着步子,朝着已搭建好的營帳走去,步伐跌跌撞撞。

聶禮謹慎地跟在他身後的一米處,也不敢上手去扶,只在他進入帳中後,将簾子給放了下來,一語也不曾出。

身下的褥子厚重且綿軟,空間也很寬大,但被中卻是涼的。

拜藥物所賜,他無知無覺地一覺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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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随拿來用具,供他洗漱時,便有一侍衛上前,單膝跪地,手上捧了一封信件。

“禀主上,這是京城送來的信。”

裴敘轉頭看去,信封右下角的印鑒赫然是屬于太後的。

他拿起了那封信,拆開了來,取出了裏面的信紙。

共有兩頁,字跡熟悉,乃是太後親筆所書,除去例行的關懷,以及她近日身旁發生的事以外,在第二頁,她用較大的篇幅提到了一個人。

——段寧沉。

他現在已經在盡可能地回避去想他。每每腦海中浮現那燦爛的笑容,他心底都像是梗着一根刺般,叫他心間釀開了苦澀來。

他也說不清自己這情感。

大抵是愧疚。

他亦沒有令下屬将段寧沉的行蹤彙報來,不去聽,也不去想,好似這般就能讓他與段寧沉之間的事不存在。

他知這樣是掩耳盜鈴,但……唯獨這件事,除這種方式外,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而今,在親人的筆觸又看到了這熟悉的名字,令他的心髒狠狠地一抽。

對于他這個唯一的親子,太後可謂是傾注了心血,畢生的憂愁都是他的健康。

信中言辭溫和,對于“斷袖”這種離經叛道的事,也表現出了極大的寬容,大致是言道,相信他的眼光與選擇。只是希望他下次回京時,讓段寧沉也一起,讓她看看。

太後對他而言,無疑是個溫柔的慈母。但他也知道,太後真實性情并非表面那般不溫不火,淡泊名利。

她能牢牢把控住先帝的心,坐穩皇後之位,并在暗潮湧動的後宮,誕下他,保護他。更在如今,身為太後,在皇宮中都有一定話事權,手段可見一斑。

換而言之,就以段寧沉的那個名聲與身份,太後真能接納他為“兒婿”,無異于天方夜譚。

這番話,與其說是溫和的勸言,倒不如說是一番試探——試探他與段寧沉之間的關系是否如徐薦所說……

徐薦!

裴敘眉頭一皺,擡首道:“徐薦現在在哪裏?”

“鄧姑娘聽聞武林盟之事,也趕去了蜀州,徐世子跟随她。現在他們應該已經在蜀州了。”

他站起了身,乍一下用力過猛,腦袋發暈,腿一軟。

離他最近的侍衛忙伸手扶住了他,“主上!”

只觸碰了他的手臂,而在他站穩後,侍衛又忙不疊地收回了手,生怕唐突他分毫。

心髒由于血液的倏地竄起,而猛烈地跳動。裴敘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了馬車。

他們此行正是去蜀州。

但是由于他的身體,他們的行程很慢。

現如今,在有心人的參和下,“頌道玄錄”與武林盟的事,已經悄然變了質。

從一開始有賊人悄然混入武林盟,企圖尋找盜取頌道玄錄,再到如今,有數名名門正派的掌門親至武林盟,以“拜訪盟主”為由,側敲旁擊傳言的真僞。

武林盟方,以“盟主未歸”為由,一直沒有給出确切的答複來。也正是這模糊的措辭,似乎越發印證了這是真的。

是以,各地都發生了武林盟弟子遇襲的事件,但也有正義凜然的少俠自發地保護起武林盟的弟子,聲讨那些企圖奪寶的不擇手段的小人。

此事,朝着主使者輕岳教都沒有想到的方向在發展了。

自然其中也是有裴敘的推波助瀾。

這是新帝剛剛登基的第三年,新舊朝更替,大小事件頻出,總有人在其中渾水摸魚,企圖動搖大啓的根基。

去年,數名朝廷重員遇刺,矛頭直指輕岳教。

經過一番調查,可以确定輕岳教又是頂了黑鍋的無辜方,只是真正的兇手一直沒有揪出來。

他打算借此機會,肅清整個武林,再次揚武林盟的威名。順便觀察朝廷那邊的動向。

路上不緊不慢地行了一個多月,臨近五月,他才到了蜀州,剛進城,便聽下屬來報說,游俠徐向磊到武林盟向盟主請罪。

這徐向磊就是令全江湖想起“頌道玄錄”的始作俑者。

他好友全家被奪功法的洪長風所殺,洪長風攜他好友祖傳功法遁入江湖,無影無蹤。他為報仇,便言說,洪長風手中的功法是傳說中武林第一功法“頌道玄錄”。于是激起了全江湖尋洪長風的浪潮。

奈何風向也不受他控制,“頌道玄錄”的矛頭後又直指武林盟,這令他不由地惶恐起來了。

生怕武林盟遷怒到他身上,是以,他便主動地上門請罪來了。

裴敘并沒有立即回武林盟的總部,馬車先是駛向了定王名下的別院。

他的一衆屬下早就在此恭候多時。

經過這段時間的養病,他行走已是無礙,穩穩當當地踏着腳凳,下了馬車,便聽見一道凄厲的聲音:“小舅舅!你終于到了!江湖救急!!!”

裴敘站定,擡起頭,手臂便被人激動地抓住了。

他冷淡地撫開了對方的手。

此時的徐薦已經忘記了自己四個月前給京城送去的那封信,亦習慣了他的冷漠,也不放在心上,道:“小舅舅,這可是你大外甥的終身大事!你可一定要管啊!”

裴敘也不看他,邁步便走入了別院中。

“恭迎主上。”

徐薦瞧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一把拉住了欲跟上去的聶禮,“他這是怎麽了?哦對了,他和那魔教教主是怎麽回事?”

聶禮有禮地道:“回徐世子的話,主上的事不是我等下人能非議的。”

“啧。”徐薦松開了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內心十分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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