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徐薦晃進了屋,撲面而來的是彌漫在房間中的淡淡藥味。
他繞過了屏風,便見屋內的氣氛十分凝重。一旁的侍衛噤若寒蟬,而裴敘靠坐在床頭,臉上蒼白如紙,身上披着外衣,發絲未束散在肩頭,面無表情地正在翻看文書。
床邊跪伏着三人,一動也不敢動。
徐薦悄咪咪地問一侍衛,“這是怎麽了?”
侍衛不答,只是緊繃着臉,筆直地伫立着。
正在這時,裴敘擡頭朝他看來。
這一眼令徐薦不寒而栗,忙問:“怎麽了這是?”
裴敘合上了文書,“砰”地一聲,聲音并不大,卻讓跪着的三人身軀抖了一下。
徐薦發覺據說是外出辦事了的聶彬也在,而後者正在給他使眼色,瞅着放在床邊架上的那碗濃黑的藥汁。
他會意過來,趕忙上去打圓場道:“下屬辦事不利,但小舅舅你可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身體最重要!”
裴敘仍是冷若冰霜,也沒接他的話,“你怎麽來了?”
“我……”徐薦摸了摸鼻子。
他來這裏,本來是為了向裴敘彙報自己感情的進展,但是就以現在這氣氛,怎麽看也不合适。
他只得道:“你……和段寧沉是怎麽回事?你們怎麽又鬧矛盾了?”
裴敘皺了皺眉,“又鬧矛盾”?
“你遇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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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薦趕忙點頭道:“對啊,我看他在那兒打轉,說是惹了你的怒,在思考讓你原諒他的方法。你怎麽把‘李葉舟’的身份告訴他了?”
他試圖轉移話題,以緩解現在這緊張的氛圍,卻未曾想,此言一出,裴敘便掩嘴咳了起來。
聶彬一臉的一言難盡,他已從自家弟弟聶禮嘴中知道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他低聲說道:“世子,段教主是和主上做了交易,才會留在這裏。他不知道主上‘武林盟主’的身份。”
徐薦臉色空白:“……”
誰又想得到,他居然在段寧沉這個“陰溝”裏翻了兩次船呢?
“小舅舅!你不要激動!千萬不要激動!問題不大,問題不大!”他欲哭無淚,“我可以補救的!”
他努力回想方才和段寧沉的對話,确定還圓得回來,這才松了一口氣,趕忙道:“我去了!”
見去找裴敘的徐薦進了主院,段寧沉想起這幾天主院戒備突然比之前還要森嚴幾分。
他有理由相信就是因為李葉舟把裴敘給接到了武林盟來的緣故。
既然如此……豈不是只要進了主院,就可以見到裴敘了?!
他激動不已。
只是看護主院的侍衛一個個身手不凡,實力不差,縱然是以他的武功,卻也沒法輕易繞過了他們去。
段寧沉只得絞盡腦汁思考潛入主院的辦法。
而就在這時,他見徐薦又出來了,于是頓時精神一震,上前把徐薦拖到了小角落。
“你見到小敘了嗎?”
徐薦現在看他,內心發麻,臉上露出驚詫的表情,“啊?”
段寧沉急聲道:“小敘不是在裏面嗎?”
“噢,我是來問李盟主,我小舅舅的下落。”
段寧沉:“但你之前不是說是來這裏找小敘的嗎?”
“我以為他在這裏,結果沒尋到,所以去問李盟主嘛。”徐薦抱住了手臂,反問道,“段教主之前不還說和我小舅舅鬧矛盾了嗎?你也不知道他在哪兒嗎?”
段寧沉堅持說道:“你帶我去見李葉舟。”
“李盟主現在閉關修煉了。我剛剛也沒見到他的人,還是他親随告知于我的。”徐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段教主你也不要着急。我小舅這人呢,脾氣一向來得快,也去得快,你讓他獨自冷靜幾天,他也就不會生氣了。你現在這樣一直糾纏,他反倒會嫌你煩,越發不想理你。咱們都找不到我小舅舅,也算是同病相憐了,要不一起去喝兩杯?”
他的說辭聽起來也不像是見過裴敘的樣子,而且只進去那麽一小會就出來了,也越發佐證了他的說辭。段寧沉希望破滅,扒拉開了他的手,煩躁地撓頭,“啊啊啊,我想見小敘。”
“他不出現,你也只能想想了。”
徐薦悄悄松了一口氣。
段寧沉似乎根本就沒有懷疑過李葉舟就是裴敘這件事。這也不足為奇,畢竟一個是武功高絕,享譽天下的武林盟主,另一個是體弱多病,常年困于病榻的王爺。兩人無論從什麽方面,也沒有共通處。
誰又能想到,權力滔天的定王會勞心勞力地去當什麽武林盟主呢?
他當年知道了真相後,都覺得不可思議。
倘若裴敘是想要掌控武林勢力,那他也大可讓親随去做這武林盟主,又何苦親自易容來當呢?
他詢問過,只是裴敘也沒有給他一個确切的回答。所以他至今也沒想通。
既然他都不懂,那段寧沉就越發不會懷疑這一點了。
段寧沉則是想到了前幾天,李葉舟同他說的,打算鏟除那地下賭場的事。
顯然,李葉舟與裴敘拿“頌道玄錄”做餌,想要釣的魚就包括了這缺月樓。除掉地下賭場,就相當于抽了水,心懷仇恨又野心勃勃的缺月樓咬餌的幾率就大大提升了。
這謀劃,他是能夠想通的。
既然如此,他或許也能從中發揮到一些作用來。
畢竟人心難測,也難保缺月樓不會越發小心謹慎,如烏龜頭一般縮了回去。
他猜李葉舟應該還針對這種可能而有所準備,不過……
只要早點了結了這事,就能早點見到自家小敘了!
裴敘現在倒無瑕放太多心思在徐薦險些暴露了他的身份這件事上。
這幾個月來,都沒有收集到元國公與雍王有關系的證據。一個月前,他便派了人将在手裏捏了一段時間的有關元國公犯罪證據呈于了聖上。
龍顏大怒,遂派了人将元國公及其家人押解進京。
相關人證之前是由他的人來嚴加看護,朝廷的人來了,按照規定,便交予了官差。為防止有人暗中動手腳,他還特意派了人保護。
但還是出了意外。
六名人證連同官差全都在路上中了毒,十有八九都暴斃身亡了,最後只碩果僅存了一名人證,現在還在搶救。
現在跪在床邊的這三人,是來負荊請罪的。
裴敘大病未愈,現在還在發燒,因為這麽一樁事的刺激,此時頭痛欲裂,胸腔內傳來了絞痛。
他冷冷地掃了眼那三人,道:“每人一百鞭,降為五等,你們以後也不必再被外派了。”
“是,主上。”
“全乙,你去書房将排三的資料全給我取來。”
“是。”
見那三個人跪着不敢動,裴敘按了按作痛的胸口,冷嘲道:“還要我親自請你們離開嗎?”
“屬下告退。”
他們離開,聶彬瞅着他的臉色,試探地道:“主上……藥。”
裴敘拿起了床邊的藥碗,一飲而盡。空碗被放下,苦澀的藥汁在胃中翻騰,令他有了種作嘔感。
他按住了小腹,掀開了被子,“聶彬,扶我去桌旁。”
聶彬趕忙上前扶住了他,委婉地勸說道:“主上,您務必注意身體。”
“別廢話。”
被這麽一斥,他便不敢做聲了,只是忍不住想,倘若段寧沉來勸,又會是哪般情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