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禀太後娘娘,攝政王與蔣大人、聞人大人求見。”
青黛扣了扣禦書房門,輕聲說。
虞妗從堆積如山的奏疏中擡起頭來,嘀咕了幾句,秦宴怎麽來了?
青黛幾人等了半息,便有侍書女官打開門走出來,一一見禮,随後說:“太後娘娘請王爺進去,二位大人且随下官去偏殿稍事等候吧。”
蔣韶面容平靜,似乎并不驚訝,背着手不等侍書女官引路,便熟門熟路的往偏殿去,聞人珏悶不作聲的跟在他身後走。
秦宴等他二人消失不見,才轉身推門進去。
青黛也不進去,還把要跟進去的馮宣攔住了,只跟在秦宴身後看他進去,才掩上門,繼而站在門口不言不語。
禦書房秦宴來得少,幼時還勤些,父皇總愛帶着他一道批閱奏折,等父皇薨逝後,他便再也不曾踏足此處,滿打滿算一只手就數的過來。
一進門便是撲面而來的暖意,秦宴一手撩起輕薄如煙霞的幔帳,鼻間滿是女子身上特有的甜香,暧昧又撩人,記憶中的禦書房嚴肅規整,筆墨書香,與如今截然不同。
望着偌大的書案邊,斜倚着美人榻,批閱奏折的女子,不知不覺間,秦宴淩厲的眉蹙成一團,一股無名之火從心頭起,她便是這樣接見朝中大臣的?
禦書房裏的地龍日夜燒着,虞妗那一身威儀的冕服早就不知被她丢去了何處,這會兒穿着一身素色的長錦衣,衣襟上繡着一枝臘梅,正坐沒坐相的半躺在美人靠上,衣襟半敞,露出一片膩滑的雪白。
“臣,見過太後娘娘。”
虞妗被這一堆奏章弄得頭昏腦漲,等秦宴出聲才有所察覺,擡頭看他一眼,道:“攝政王自尋位置坐吧,哀家朱批之時不喜人伺候,您多擔待。”
秦宴順勢在一旁的太師椅上落座,坐姿規整,目不斜視。
虞妗并不知他來所為何,正等着他說話呢,就見他一入座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句話也不說。
便問道:“攝政王來尋哀家,可有何要事?”
秦宴也不知自己發什麽瘋,聽着虞妗要召見蔣韶,就停不住要跟來的腳。
跟來又有什麽用呢,秦宴在心底自嘲一聲,恨不得錘自己兩拳。
“攝政王?”虞妗見他久久不語,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秦宴驟然回神,聽她一說話,剛想轉過去看,腦海中便浮現方才所見那香豔無匹的媚色,雙手猝然握成拳,像是極力壓抑着什麽。
臉上的神情越發冷硬,說出來的話也堪比外頭漸起的積雪,冰冷入骨:“本王不知你與蔣韶葫蘆裏賣什麽藥,但若是要拿燕朝國祚兒戲,本王定斬不饒!”
說罷,解下腰間佩戴的玉璜,偏着臉扔給虞妗,恰好落在她面前的書案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
虞妗垂眸看着眼前的蟠龍玉璜,面無表情。
她想起大婚那一夜,十五歲的姑娘沒等來她老态龍鐘的帝王夫君,倒是等來他病危的消息。
虞妗撿起那枚玉璜,在手中把玩,等她去時先帝也不過只剩一口氣,仍舊是強撐着等來了一身酒氣的秦宴,将這蟠龍玉璜交給他後,遺诏尚未出口便當場氣絕。
而虞妗自己,不過一日的功夫,便從皇後,成了太後。
“蟠龍玉璜,如朕親臨,”虞妗笑了一聲:“攝政王爺,哀家是做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您要拿這個東西吓唬哀家,嗯?”
最後一聲氣音,柔中夾着幾分媚,欲拒還迎的輕佻,險些把秦宴逐漸劇烈跳動的心給勾出來。
秦宴閉了閉眼,等他再睜開時,眸中越發深沉。
還不等他說話,在他看來已經如魅如惑的虞妗,并不打算給他半分喘、息的機會。
食指輕佻的勾着玉璜的挂繩來回晃動,一手托着粉腮,一雙桃花眼纏綿在秦宴的周身:“哀家是會吃人嗎?攝政王怎麽不敢看哀家?”
秦宴瞧着不動如山,立領之下的脖頸已經悄悄爬上了潮紅。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秦宴那點子把戲在虞妗眼裏可不夠格。
一手拎着玉璜,一邊站起身,逶迤着一身媚骨,搖曳多姿的往秦宴那邊去。
秦宴偷偷的換着呼吸,誰知偌大的禦書房早已經盛滿了蓮香,無可奈何只得一遍遍的默念清心咒。
虞妗這只媚妖又如何會放過他,不過幾息的功夫,已經行至他的身邊,惡作劇一般将冰涼的玉璜貼上他俊秀的側臉。
“堂堂燕朝攝政王,戰無不勝的戰神将軍,您,不敢瞧哀家一眼?”
秦宴早被虞妗擾亂了心神,一股更加濃烈的蓮香纏上他周身時,他才反應過來,随之而來的便是臉頰上的一陣涼意,又是一陣熱意,竟是虞妗湊在他耳邊呵氣如蘭。
女子柔軟的軀體近在咫尺,避無可避的蓮香仿佛要将他拖入欲海,秦宴頓時汗毛直立,猛的站起身,如一陣風似的,旋身飛去了另一邊的太師椅上,咬牙切齒的說:“太後娘娘請自重!”
若是可以,秦宴當即便想拂袖而去,可他望了望底下,不動聲色的将雙腿稍稍并攏了些,一手撩起衣袍覆蓋其上。
虞妗拿着玉璜怔在原地,好半天才眨眨還帶着媚的眼,氣呼呼的将玉璜朝秦宴扔去:“攝政王若無它事,便退下吧,哀家忙得很!”
秦宴當然想走,但他還走不掉,一手接過玉璜重新配上腰間,沉聲道:“娘娘且忙去吧,本王用完這盞茶便走,”說着便毫不猶豫的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虞妗心頭帶着氣,一頭紮進奏疏堆中,看似在認真朱批,實則一雙耳朵高高立起,就在聽秦宴的動靜。
禦書房無人伺候,是以除了虞妗觸手可及的矮幾上擺着熱茶,一旁的八仙桌上都是些冷茶,要等虞妗離開禦書房,才有人來更換。
秦宴兩杯冷茶下肚,滿身燥意便平息了一半,眼光便漸漸開始游離,游着游着就落到了虞妗身上。
高疊的奏疏擋住了她大半身形,只露出一顆圓溜溜的腦袋,以及半肩白雪。
觸及那一抹白,秦宴的臉色又黑了一層,剛剛喝下去的冷茶等于沒喝。
虞妗的衣襟本就松散,方才一行一動之間,半敞的領子直接滑下一半,露出半截瓷白的肌膚,魅人心魄,偏生那妖女子還無知無覺。
秦宴熾熱的視線虞妗若有所覺,心中又起了玩笑的心思,猛的擡起頭将他抓了個正着。
看着秦宴狼狽的別開頭,虞妗自覺惡作劇得逞,托着腮笑得前仰後合。
秦宴被她笑得面子上挂不住,黑着臉灌了兩口冷茶,二話不說起身便走。
看着他行至門口,虞妗才忍着笑意說:“王爺您大可放心,哀家可是燕朝的太後,哀家的榮華富貴系于國祚,哀家還想安安穩穩的頤享天年呢。”
“攝政王回去好生休整,不日便要出征了。”
秦宴回過頭,與書案那頭的芳齡太後遙遙對視,虞妗以奏疏遮面,只露出一雙含笑帶嗔的桃花眼,眼裏寫滿了他尚且看不懂的愁緒。
還不等他答話,就又聽虞妗搖鈴喊青黛。
“傳,蔣韶與聞人珏。”
青黛聽見鈴聲便将門推開,卻見本在門口的攝政王爺,三步并作兩步走,行至太後娘娘跟前,解下他身上穿着的黑色鶴氅,兜頭兜臉将娘娘遮了個嚴實,惡狠狠的說:“太後娘娘,自重!”
臉色黑沉如水的攝政王,僅僅着一身單衣直裰,大步流星的邁入滿天鵝毛大雪中。
“娘娘?”青黛看着先是呆若木雞,而後摟着攝政王留下的鶴氅,笑得花枝亂顫的太後娘娘,越發迷惑。
“無事,”虞妗笑夠了,吃力的将厚重的鶴氅披在身上,一邊說:“算了,随哀家去偏殿見他們吧。”
青黛應了一聲,垂頭等着虞妗走出來,才擡腳跟上,一眼便瞧見起碼拖了半截在地上的鶴氅,面色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