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虞德庸的臉色漸漸平穩下來,好似方才那個暴跳如雷的人并不是他。

等虞德庸到時,青黛正在白氏的陪同下,在正堂飲茶,見他來便起身行了個禮:“下官見過譽國公。”

虞德庸在上首落座,擺手道:“不必多禮,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青黛笑道:“不知府中人可齊全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虞德庸知道虞妗想要看誰,卻故作不知道:“本公那老妻才承了娘娘的賞,如今正起不來身,還望大人體諒一二。”

青黛不願跟他兜圈子,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娘娘有旨,定要下官見着王夫人,至于陳夫人,娘娘命下官帶了太醫來,煩請您也将陳夫人請出來,好讓太醫診治。”

這是打定主意非要見王氏了,虞德庸無法,黑着半張臉讓人去請王氏。

居善堂就在正堂之後,所以陳氏來得要比王氏早一些,被幾個婆子擡着來的,一進門便瞧見了青黛,有氣無力的罵道:“你還有臉來?你個小娼/婦,滿肚子尖酸詭計,夥同那個死丫頭害我!”

轉頭便跟虞德庸哭:“公爺,就是她,還有虞妗屋裏那個死丫頭,和王氏生養的那個賤人合起夥來欺辱我,您可得給我報仇。”

虞德庸恨不得将她這張嘴縫起來,平日裏說着愛俏話有多麽讨喜,如今這滿嘴粗鄙之言就有多令人厭惡。

還不等他說話,青黛便冷着臉說:“看來國公夫人還未長記性,來人。”

門外便闖進來幾個粗手大腳的軍漢:“大人有何吩咐?”

青黛朝着陳氏看了一眼,冷聲說:“國公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犯大不敬之罪,下官只好替娘娘再掌你五十,動手。”

兩個軍漢生得牛高馬大,兩步上前将陳氏拎雞崽似的拎起來,一掌剛剛舉起,便聽虞德庸在那頭怒斥:“反了天不成?住手!給本公住手!”

禁衛軍本就直屬皇家統轄,哪裏會聽他的,二話不說舉起大手便左右開弓。

虞德庸正要上前阻止,便聽青黛幽幽說:“國公爺,您別忘了娘娘才是您嫡親的閨女。”

虞德庸硬生生止住了腳步,青黛還在說:“您子嗣有三,皆是王夫人所出,是非輕重您不會不清楚。”

招惹了虞妗,等同于和虞雁北虞雁南反目成仇,若他還想要有兒子給他養老送終,除非陳氏能給他再生一個,否則,虞雁北兩兄弟回來,還認不認他這個父親可就難說了。

偏偏陳氏生不出來,這麽多年了那肚子一點動靜也無,也不單止陳氏生不出,他悄悄養在外頭的幾個肚子裏也沒有動靜,這讓虞德庸不得不做它想。

虞德庸奇跡般的消了氣,木着臉輕咳了一聲:“以下犯上,該罰。”不能怪他見死不救,要怪只能怪你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今日在宮裏,讓陳氏當真吃夠苦頭的,還是禁衛軍執的杖刑,棍棍到肉打得她皮開肉綻,銀朱親自執掌刑,她力氣小,一百掌下來陳氏不過是紅腫了兩邊臉頰。

而這會兒,執刑的兩個軍漢手下的力氣,可不是銀朱能比的,不過幾巴掌便打得陳氏口吐鮮血,五十掌尚未打完,人就昏闕過去了。

這會兒帶來的太醫倒是派上了用場,一根銀針下去,陳氏長吐一口氣,幽幽轉醒。

青黛看着外面,想着王氏怎麽還沒來,一面說:“刑罰尚未行完,繼續。”

片刻後在交替的耳光聲,以及陳氏有氣無力的慘叫聲中,等來了姍姍來遲的王氏。

王氏的貼身嬷嬷古媽媽攙着她進來,手裏抱着個巴掌大的布老虎擺弄着,口中念念有詞:“布老虎,絮絮玩,布老虎,給絮絮玩。”

虞妗,姓虞名妗,小字絮絮。

青黛當即起身行禮:“下官見過王夫人。”心下暗揣,收拾得很幹淨,只發髻上還帶着水汽,應當是才沐浴過。

王氏好似聽不見一樣,拿着布老虎朝着古媽媽擺手:“布老虎,絮絮,找絮絮。”

古媽媽老臉一跨,險些哭出聲,一面挨個給周邊的人行禮,一面哄着王氏:“姑娘等會兒便到,您自己玩一會兒可好。”

王氏點點頭,絕美的臉頰上帶着不同年齡的天真,小心翼翼的把布老虎揣進懷裏:“藏起來,給絮絮,絮絮喜歡。”

不說古媽媽,連青黛瞧了也忍不住澀目,輕聲問道:“夫人這……”

古媽媽嘆了口氣,抹去眼角的淚,說:“不記得了,誰都不記得了,就記得要給姑娘做娃娃,在院子裏給姑娘做了許多布老虎,布兔子,做好便要找姑娘,老奴方才哄着她,說姑娘來找她要娃娃了,才肯跟着出來。”

青黛指着一旁站着的太醫說:“這位是馮太醫,娘娘花足三年的時間,才将他從江南請回來的,專治腦袋上的病,娘娘将他賜了下來,以後就跟在夫人身邊治病了。”

“不必擔心用藥的問題,娘娘日後會定時派人回府,馮太醫将寫好的方子交給來人便好,娘娘立刻會派人送來。”

古媽媽聽得老淚衆橫,連連道謝。

又一一叮囑了細節,青黛才将捧着懿旨的太監召上來。

“傳,太後娘娘懿旨,譽國公府衆人下跪接旨。”

虞德庸黑着一張臉緩緩跪下,白氏身子不便,便坐着聽旨。

“譽國公虞德庸,私德不修寵妻無度,杖責可免罰奉三年,閉門思過,側夫人陳氏,恃寵生驕以下犯上,苛待病重嫡妻,太後懿旨,褫奪敕封掌嘴五十,幽閉陋室不許侍奉。”

青黛睨着虞德庸:“國公爺,接旨吧。”

虞德庸牙關緊咬,半饷才将雙手高舉,咬牙切齒的說:“臣,接旨。”

青黛将诏書放入檀木長匣中封存好,交給虞德庸,又說:“娘娘知道,如今陳夫人不得空,世子夫人又臨近産期,府裏頭就再無主事夫人了,特地尋了一良家女子贈與您。”

說罷便拍了拍手,一位身穿肉桂色襖裙的姑娘走了進來,身姿窈窕走起路來搖曳生姿,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奴家莺書,見過國公爺。”來人柳腰一軟,朝着虞德庸款款下拜。

虞德庸看得眼睛都直了,他別的不行,唯獨貪那點色,要不然也不會在娶了王家女後,又惦記上外頭的陳氏,娶了陳氏後口口聲聲愛她一人,轉臉又在外頭養了好些外室。

說來這陳氏也是跋扈,硬生生将虞德庸一個聲名在外的花花大少,逼成了外人眼中顧家愛妻的好男人,連妾室也是王氏在時添的那幾個,這麽多年下來,早已經年老色衰,只敢偷偷摸摸的養外室。

青黛看得厭惡,接着說:“不過前提是,您得将王夫人從飛鶴樓請出來,重新請封诰命。”

虞德庸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都走不動道兒了,哪裏管得着什麽陳氏王氏,況且那被打的幾乎毀容的陳氏早被他抛諸腦後,一個勁兒點頭應是。

至于王氏,不過是養個吃閑飯的,他又不是養不起,從前由着陳氏欺辱王氏,不過是給她撒撒氣,如今他這個羽翼豐滿的幺女,明火執仗要給王氏撐腰了,賣她一個好也不置可否。

事情辦妥,青黛也該走了,陳氏的掌刑還未罰完,馮太醫兩針将她紮醒,看着她幽幽醒轉,還不等她反應,蒲扇似的巴掌接二連三的落了下來。

就着陳氏的痛喊聲,白氏将青黛送至走車馬的偏門,欲言又止。

青黛也不裝傻,說道:“夫人不必擔憂,那個瘦馬的身契捏在娘娘手中,她不敢造次,等夫人平安誕下子嗣,府中的管家事宜自然會交歸夫人。”

被看透了小心思,白氏有些尴尬,張張嘴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青黛又說:“娘娘說,陳夫人喜好亂點鴛鴦譜,她便也給國公爺點一點鴛鴦譜,這莺書不是個簡單的,就看她倆誰比誰更技高一籌。”

虞妗的原話可不是這般文藝的,原話太過于粗鄙直白,青黛說不出口。

白氏聽了感動又尴尬。

青黛正要上馬車準備走,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啊啊’的叫喊聲。

轉頭去看,竟是已經被古媽媽帶走的王氏,不知何時偷跑了出來,躲在門邊叫喊。

青黛大驚,連忙走上去:“夫人您怎麽出來了?”

王氏少見人,這會兒古媽媽不在,見青黛靠近吓得大叫起來。

青黛忙停下腳步,軟着聲音安撫道:“好好,下官不過去,您站那兒等古媽媽來可好?”

話音剛落,便聽見古媽媽焦急的叫喊着王氏,青黛忙讓人去将古媽媽請了過來。

古媽媽吓得都快哭了,這麽多年來,自從夫人犯了瘋病,便再也不曾出過飛鶴樓半步,今日不知她怎麽回事,才回去飛鶴樓,便喊着要找姑娘,好不容易又哄又騙将她安撫下來,結果一轉身人就不見了。

“夫人吶,姑娘不在這兒,咱們回去睡覺可好?夢裏姑娘等着和您玩布老虎呢,”古媽媽抱着王氏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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