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以往王氏都會被乖乖哄着去睡覺,這回卻怎麽都不依,抱着門柱死活不肯走,跟個孩子似的哇哇哭起來。
青黛看得心頭發酸,不忍再看下去,轉身上車,馬車漸漸行駛起來,王氏突然掙開古媽媽,跌跌撞撞的往馬車跑來,口裏大喊着:“娃娃,布老虎。”
聽着外面的叫喊聲,青黛連忙叫停車夫,剛跳下車便把王夫人接了滿懷,驚魂未定的問道:“夫人可有傷到?”
王夫人露出一個憨傻的笑,從袖籠裏掏出一個針腳細密的布老虎,又掏出一個栩栩如生的白兔子,塞進青黛的手裏,口齒不清的說:“布老虎,給……給絮絮玩,一起,玩。”
青黛抖着手将兩個娃娃捧在手心,她繡工超群,一眼便認得出來,這娃娃上的走針與白日裏,白氏送進宮的那一雙鹿皮手套如出一轍。
忍耐了許久的淚珠潸然落下,望着眼前孩童一般心性的王氏,綻出一抹笑:“好,下官一定親自将此物呈給娘娘,夫人且放心。”
王氏不懂她為什麽哭,扭了扭身子,留下一句:“乖,不哭,”便轉身跑回古媽媽身邊,笑嘻嘻的和青黛揮手再見。
青黛一笑,拭去淚重新爬上車,往宮裏去。
桂宮
青黛回來時虞妗還未歇下,剛沐浴完着一身亵衣靠在床邊看書,聽見動靜頭也不擡的問道:“是青黛回來了?”
青黛應了一聲,将手裏的東西擺在虞妗觸手可及的高幾上:“奴婢帶了一樣東西回來。”
虞妗以為是虞德庸的打賞,滿不在乎的說:“你拿着吧,事情辦妥了?”
青黛笑道:“奴婢若真把這物件昧下,娘娘怕不是得怪我。”
“什麽好東西值當我去怪你?”虞妗戀戀不舍的從手頭的書上挪開視線,待看清面前的東西時,手裏的書轟然墜地。
“這東西,誰給你的?”不過一瞬間,虞妗便紅了眼眶,抖着手不敢去拿,又怕是做夢一般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兩個娃娃。
青黛嘆了口氣,說道:“奴婢今日見着王夫人了,看着精氣神都挺好,馮太醫診治過,夫人頭上的是陳年舊傷,怕是不好醫治,只能慢慢來急不得,這兩個小物件是奴婢走時,王夫人追着送出來的,要奴婢轉交給您。”
虞妗用力咬着指尖,一吃痛眼裏的淚便忍不住落,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伸向那個精致的布老虎,抓到手心時,驀然泣不成聲。
良久,虞妗已經止住了哭,青黛端着水伺候她淨面,手裏還拿着個布老虎不肯松開。
虞妗抱着布老虎蜷上榻,一邊好似自言自語的說:“我出生時王家便出事了,我母親整日為了王家的事奔波勞累,便沒空閑照看我,就用她的舊衣縫制了一個這般大小的布老虎,我天天和它玩,同食同睡,後來不知怎麽的,那個布老虎不見了,我纏着母親再給我做一個,恰好王家那會兒被判抄家流放,母親愁得焦頭爛額,我卻在一旁為這一點小事煩她……”
說話聲漸漸微弱,青黛再看時,虞妗已經抱着布老虎沉沉睡去,另一個白兔子孤零零得趴在高幾上,青黛吹滅燭燈,輕緩的合上殿門。
攝政王府
馮宣從牆頭上跳下來,往秦宴得書房走去。
“譽國公夫人今日又去太後娘娘那兒尋事兒了,”馮宣悶頭彙報。
秦宴将手上的狼毫放在筆擱上,擡眼看他:“你能不能說些本王不知道的?”
太後娘娘太和殿前杖責譽國公夫人一事,如今已是滿朝皆知,就連京畿大街上的幼兒都在傳唱‘陳夫人不知羞,太和殿前脫褲頭’的童謠。
虞德庸确實是丢人丢到家了。
馮宣一愣接着說:“娘娘給譽國公府連降兩封懿旨,譽國公閉門思過,陳夫人褫奪封號。”
秦宴的眼眸越發冰冷:“就這些?”
馮宣不敢再賣關子,一股腦将譽國公府的事賣了個幹淨。
聽到虞妗給自己老爹賜了個揚州瘦馬時,秦宴笑了一聲,馮宣很是驚奇,再要細看時,那一點淺淺的笑意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宴重新執筆,擺手讓他退下,想了想又說:“守着王夫人的幾個再盯些時候,若沒有旁的動靜再撤離不遲。”
想了想又說:“算了,等我從北地回來,再撤走。”
今日早朝,虞妗最後幾乎算得上是憤而離去,氣得圍着禦花園直打轉。
這幾日朝堂之上,先是為着呼揭戰事吵得不可開交,後來戰事一定,又在禦史大夫的人選上争執不下。
前些時候,虞妗在呼揭戰事上,給蔣韶玩了一把釜底抽薪,他便有樣學樣。
禦史大夫一職位同副相,包括但不限于對百官公卿監察嚴審,雖是三公之中地位最低,卻最易拿中百官把柄,比起活着的聞人珏,死去的曹千慶才是蔣韶真正的心腹。
虞妗有意借着秦宴出征這股東風,讓他手底下,原任京北府尹的梁贊兼任禦史大夫一職,誰知蔣韶表面上答應的痛快,背地裏淨使些陰招。
不過兩日的功夫,外頭就傳遍了梁贊私德不修觊觎人婦,強搶不成将其丈夫當街打死的消息。
虞妗被蔣韶氣得頭昏腦脹,忍不住長呼一口氣,梁贊算是廢了。
氣上了頭,又忍不住怪秦宴怎麽淨招攬些蠢貨。
實則這又如何能怪得上秦宴,他亦不是聖人,人的心思向來詭谲多變,又如何是他能掌控的。
況且以蔣韶的老辣,又如何會将禦史大夫一職拱手讓給秦宴的人,這不是敞着肚皮給人捅刀子嗎。
虞妗氣得七竅生煙不說,秦宴也不比她好多少,梁贊貪圖美色他也是知曉,早在虞妗透露出有讓他兼任禦史大夫一職時,就已經點撥過他。
要他這段時日稍加提防,蔣韶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這個蠢貨當街就被仙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