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兒臣給母後請安。”

這殿門開得猝不及防,秦寰似乎也未曾反應過來,怔愣了半響才躬身向虞妗見禮。

殿內的齊漪心下巨震,忙擡眼,秦寰被虞妗擋了個正着,只瞧得見他明黃色的龍袍,腳下不由自主的往前邁了一步,也不知想到了什麽,最終也沒再邁出第二步。

“皇帝不必多禮,”虞妗伸手虛服了一把,瞥了一眼邊上當鹌鹑的李欽,溫聲說:“皇帝是來給齊太後請安的吧?怎麽不進去?”

李欽一臉菜色,秦寰臉色也沒好看多少,強撐着說:“非也,兒臣方才去桂宮尋您不見,內侍說您來了此處,便尋了來,母後可與她說完了話?咱們一道走吧?”

如此,虞妗便知秦寰怕是聽到了什麽不該聽的,心裏生了怨,不過瞧着他現今的模樣,怨得對象應該不是自個兒。

“聽說你也許久未來長亭殿,這會兒你來都來了,進去與她問聲安吧,哀家在外頭等你。”

秦寰猛地擡頭,看了一眼虞妗,随即又垂下頭,悶聲應了一句。

等虞妗過了庑廊,才聽見他推門進去的聲音。

“皇上怕是聽見了什麽,”青黛,想起秦寰與齊太後的母子關系,不由得有幾分唏噓。

“聽見了又有何妨,反正與我無甚妨礙,”虞妗緊了緊身上的狐裘,站在庑廊下,望着外頭的一片冰天雪地。

“也就只有她,還把皇帝當個孩子,”

“無論什麽人,只要坐上那一把龍椅,就再也不可能一如既往了,”

“何況秦寰坐上龍椅前本是一張白紙,可不就任由旁人圖畫?他如今的心性,當真是應了那句話,”

“君心難測。”

青黛跟在虞妗身後,卻頻頻回頭看不遠處站着的,齊漪的宮令女官,襲縧。

“你總瞧她,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對勁?”虞妗問道。

青黛擰着眉,斟酌片刻才道:“奴婢與長亭殿的宮令女官在初進宮時,曾住過同一間下人房,也一同在花房當值,後來奴婢家中打點,便被調進了桂宮,沒過多久便聽說她被齊太後要了去。”

“那會兒因着先帝駕崩,整個燕宮都亂成一團,許是憂心自己的前途,她還時常來尋奴婢說說話。”

“後來您與齊太後越發水火不容,奴婢與她便見得少了,但情分卻還是在的,”

“奴婢只是有些奇怪,她怎麽瞧着像是與我半點都不相識的模樣?”

虞妗若有所思道:“齊漪向來是個狠得下心的,她的前一任宮令女官是她從齊家帶進宮的,說是自小一塊長大的貼身婢女,三年前不也被她生生的淹死在了這碧波亭下?”

“在她這般喜怒無常的人身邊待久了,心性有幾分轉移也無可厚非。”

話雖如此,青黛仍舊有幾分猶疑。

不等她再說話,遠遠便見秦寰憤而甩袖從齊漪的殿中出來。

虞妗與青黛對視了一眼,并不做聲。

等秦寰走來時,面上已然并無異樣,若無其事的與虞妗話着家常。

秦寰一路跟着虞妗回了桂宮,也不提自己找她何事,只一個勁兒的東拉西扯着話題,虞妗一邊批閱奏折,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或将一些無關緊要的上書給他自行翻閱。

約莫小半響的功夫,銀朱回來了。

“啓禀太後娘娘,承恩公和譽國公求見。”

虞妗頭也不擡的擺手說不見:“就說哀家身心疲累,如今天色也漸晚,宮門将要落鑰,讓他們有何事明日早朝上奏。”

銀朱依言回禀,不料半盞茶過後,她又折返回來,道:“譽國公已經先行離去,只承恩公執意要見您,說若是見不着您,他便在宮門外長跪不起。”

問言,虞妗一疊聲冷笑道:“堂堂一國承恩公,他自個兒不要面子,還指望哀家給他面子不成?他若願意跪着那便跪着吧,正好讓他反思反思,他是如何會娶着這麽個膽大包天的夫人,生養了個四六不分的姑娘。”

“讓他跪遠點,莫要妨礙了宮門落鑰。”

銀朱只得應聲而去。

秦寰不知今日在禦書房的變故,只依稀有耳聞桂宮今日打殺了好些宮女內侍,是以才巴巴的跑來想問個清楚,誰知又遇上齊漪的事,恍惚了大半日,這會兒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便問道。

“母後因何事惱怒?”

“不是什麽大事。”虞妗奮筆疾書,本不想與他多說,轉念一想,承恩公齊豫之是秦寰的外祖,他在自己這兒碰了一鼻子灰,難免不會轉頭去尋秦寰求助。

秦寰性子軟,易被哄騙,若齊豫之一旦添油加醋和他說些什麽,哄得秦寰向着另一頭與她做對,屆時即便她手裏頭握着證據,卻難保不會讓他心生罅隙。

最好的辦法是連最後一根稻草也不留,若連秦寰都不幫他,那才叫走投無路,只能來與她談條件,也絕了秦寰這一後患。

虞妗停下筆,擡頭看着秦寰,緩緩将今日在禦書房發生之事告知秦寰,卻在秦寰連聲問她為何這般做時,掩去了齊漪要殺她的緣由,只寥寥提了一句。

“許是哀家前些時候,因北地戰事國庫空虛,而提出向世家征糧,不妨損及他們的利益吧。”

“豈有此理!”秦寰猛拍幾案怒不可遏:“您不過是提了一句,承恩公便能夥同宮中人意圖謀害您,若是朕提及,他們豈不是要弑君?”

“這些人眼裏,可還有天子?可還有王權!”

“皇帝稍安勿躁,”虞妗見他怒火沖天不似作假,随即安撫道:“哀家并無大礙,只是這世家着實有些膽大包天,今次他們的把柄握在哀家的手中,勢必是要他們付出些代價的。”

秦寰連連冷笑:“他們不願出糧食,那便出銀子吧,若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還怕他們忘了這天下到底是姓秦的!”随即又一臉心疼的說:“只是委屈母後受這番苦楚了。”

話音剛落,李欽便來報承恩公求見。

秦寰旋即暴跳如雷,抓起手邊的茶碗砸在門框上,怒吼道:“讓他滾!愛在外頭跪就好好跪,沒有朕同意,不許起來!”

李欽忙不疊的往外跑,生怕被怒火殃及自身,關門前便聽見虞太後細碎的安慰聲。

這廂虞妗和秦寰還說着話,等李欽回來,青黛若有似無的和他說着什麽。

“聖上今日怎麽得空去瞧齊太後了?”

李欽四下張望着,一邊說:“聖上聽聞桂宮出事兒了,馬不停蹄便來尋娘娘,來到時卻得知你們已經去了長亭殿,又緊趕慢趕的去長亭殿,剛到呢,便見你們出來了。”

這般聽來,皇上确實不曾聽見什麽對太後娘娘不利之事,青黛這才放下心來,卻又聽李欽說。

“齊太後宮裏的那位宮令女官,是叫襲縧吧?”

青黛眉頭一跳,若無其事的問:“怎麽?李總管瞧上人家了?”

李欽連忙擺手,忙不疊的說:“不是不是,咱家這等無根之人,如何敢去肖想娘娘的跟前人兒,就是……覺着有些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青黛滿臉好奇。

李欽苦笑一聲:“咱家與姑姑您不同,只伺候太後娘娘,咱家卻是要管着偌大的長樂宮,是以時常得往長亭殿去,這一來二去便和襲縧混了個臉熟。”

“咱家今日這一瞧啊,短短幾日不見,這襲縧怎麽像是高了些,又瘦了些。”

青黛越聽越覺得怪異,面上卻不顯露只說:“公公瞧得可真細致。”

李欽一臉嚴肅的打斷道:“咱家也只有記得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兒了,這襲縧從前可比咱家矮半個頭,今兒一瞧啊,卻是長的和咱家一般高了。”

最後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說給青黛聽的一般。

“也不知是吃了什麽靈丹妙藥,回頭得去問問她才行。”

青黛盯着李欽的眼,笑道:“襲縧還是個小姑娘呢,許是吃得好了些,便長了個子,公公也不必介懷。”

“這倒也是……”李欽與青黛幾番眼神交換,随即便不再言語,轉而去敲殿門。

“聖上,天色已晚,該回宮歇息了……”

出了桂宮,秦寰滿面的怒容如同潮水般褪去,背在身後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轉動着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嘴唇不住顫抖着像是在念叨着什麽,卻連離得最近的李欽都聽不大清。

李欽試探着問道:“聖上您說什麽?”

誰知變故突生,秦寰幾乎是觸電一般反手掐住李欽的脖頸,面色鐵青猶如厲鬼。

“你是不是又要把朕的事,事無巨細的告訴虞妗,或者告訴齊漪,告訴他們所有人!”

“讓朕像個沒穿衣服的傀儡一般,暴露在他們任何人的眼前!”

李欽被秦寰掐得直翻白眼,後頭跟着的一群內侍在惶恐聲中跪倒一片。

秦寰到底是個孩子,力氣不如成年人,小半響便力竭,脫力松開手,李欽摔倒在地咳得撕心裂肺,一邊咳一邊抓着秦寰的腿腳求饒。

“冤枉啊……奴才……只忠心皇上一人,奴才從不曾……不曾往外說過一言半語……”

“奴才,是太皇太後……留給您的人……奴才對您忠心……耿耿……”

秦寰往後退了一步,如夢初醒一般大口喘着氣,跪倒在李欽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作者有話要說:如你們所見,噫嗚嗚噫,我開始趕榜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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