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蔣韶從禦書房出來,馬不停蹄的出了宮,借着密道去了齊漪的長亭殿。
陳放在密道等了大半個時辰,蔣韶才出來。
借着燭臺的燈光,将手裏的大氅披在蔣韶的身上,昏暗的地道中,從晦暗的深處遠遠傳來女人痛苦不已的哭泣聲。
陳放有些許猶豫,問道:“齊太後那邊……當真無礙嗎?”
蔣韶轉動着拇指上的扳指,溫聲說:“給個警告罷了,省得她淨生些幺蛾子。”
陳放拿着燭臺在前面走,悶悶的聲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卑職的意思是說,這會不會妨礙到……虞太後?”
蔣韶看着他,直盯得陳放後背發麻,才聽他慢悠悠的說:“你不了解她,你以為她身邊的那個女官後來做什麽去了?齊漪插在桂宮的釘子如今怕是都已經死無全屍了。”
這後宮的女人……陳放汗毛倒立,應了一聲後便不再言語。
而蔣韶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你說,白布有瑕是什麽意思?”
陳放沒有說話,蔣韶亦是不需要他回答,片刻便聽他吩咐道:“去查查齊漪入宮這些年都做了些什麽,特別是她和虞妗之間,因何相識因何交惡,事無巨細,都要查清楚。”
“是。”
虞妗帶着青黛回到桂宮時,十數個宮婢內侍提着水桶,拿着掃帚,在殿門前的空地上洗刷着什麽,空氣中仿似還彌漫着淡淡的腥味。
銀朱急急的迎出來,拉着虞妗的上看下看,擔憂之情溢于言表:“娘娘可無礙?”
虞妗啞然失笑:“活着呢,早晨怎麽出去的,這會兒就怎麽全須全尾回來的。”
銀朱瞪她:“您也太大膽了,和姜太醫有商量也不和我們說,萬一那賊人下的是什麽頂厲害的毒物呢?你這也敢喝!”
虞妗笑着往裏走:“你又不是不曉得,青黛向來不會說什麽謊話,你又要替我留守在宮中,蔣韶那是個人精,若是被他瞧出什麽端倪來,咱們這幾日的謀劃可不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青黛将提籃裏的奏折一一擺上幾案,一邊說:“得虧是羅布麻,對您的身子還有些好處,若是旁的,我和銀朱怕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虞妗一邊聽着,不由得啞然失笑:“你說她是想害我,還是想幫我?”
“她何曾對您手軟過?”銀朱解了她的狐裘挂在一旁。
虞妗在暖榻上落座,将未批閱的奏折攤開,提筆邊寫邊問:“可查清楚了?”
銀朱和青黛對視了一眼,一人走向大敞的窗門處站立,向外頭張望,周邊伺候的宮婢內侍早已經躲得遠遠的。
銀朱這才說:“您可記得,翠微宮那位陳太嫔。”
虞妗手下微頓,她記得,這位陳太嫔不過比她大五歲,便是那位原妄想取代白氏,企圖嫁給她大哥虞雁南的那位,陳氏的侄女。
最終強嫁未遂,而後便被陳家送進了宮,要知道,那會兒先帝的身子已是強弩之末,并無力氣寵幸嫔妃,這宮門猶如阿鼻地獄,她這一入宮,便該同虞妗一般,徹底的守了活寡。
誰知她又是個不安分的,禦花園一朝偶遇,将先帝請去了她宮中,不知使了什麽陰毒的法子,讓先帝宛如壯年回春,竟強撐着病體,寵幸了她一晚。
許是試圖賭一把,萬一這一夜便懷上了呢,若是個龍子,她便是太後!
可惜哪有那麽多萬一,先帝病體沉疴,精水不濟,這是人盡皆知之事,否則這燕宮裏這麽多年來,如何只有福宜和秦寰兩個獨苗苗?
她這一賭還險些将先帝徹底拉進鬼門關,雖是被姜眠秋救了回來,卻也無濟于事,本還有一年的命數,卻因精氣已散,油盡燈枯,不過月餘便撒手人寰。
陳太嫔罪不可赦,本該就地處死,連殉葬的資格都沒有,所幸虞妗嫁進了宮,陳家以虞妗生母王氏要挾,逼着虞妗将她保了下來,不過也落得個幽閉冷宮的下場。
這三年來她倒也還安分,縮在翠微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是這事竟也扯到她的身上去了不成?
虞妗搖搖頭,果然是不該心軟,有些人是該早死,否則便是東郭先生與狼,遲早反咬一口。
“小廚房的幾個宮婢已經招認,東西确實是從翠微宮來,是陳太嫔身邊的掌令女官歲合交給她的,奴婢并不想打草驚蛇,便沒徑直往翠微宮拿人,還請娘娘決斷。”
虞妗一下便明白過來了,這是西宮那個和她那好繼母,在找替死鬼呢,好巧不巧,這燕宮裏不就有一個現成的?
她與陳太嫔本就有舊怨,她若是不多日死了,追查下來,罪責必定落在陳太嫔身上。
“這算盤打得倒是響亮,兩個人當真是好無辜啊。”
“禍水東引,齊家人慣用的伎倆,可惜了,聰明反被聰明誤,承恩公可真是找了個好夫人,生養了個好閨女。”
“銀朱分別去躺譽國公府和承恩公府,傳哀家的口谕,以意圖謀害太後為由,将陳氏和承恩公夫人拿下,各杖責一百,責令休妻。”
銀朱應了一身便往外走。
“蔣韶從她宮裏走了嗎?”虞妗又問
青黛轉身去拿方才挂好的狐裘,往虞妗身上披:“婢女來說了,殿裏沒旁的動靜了,只齊太後在哭,想來是已經走了。”
虞妗站起身:“那咱們去會會西宮太後吧,便是他沒走,聽着我來了也會乖乖藏好,害怕被哀家瞧出什麽馬腳。”
虞妗領着青黛去長亭殿時,整個大殿都靜悄悄的,只聽見齊漪在裏頭大發雷霆。
“太後娘娘到——”
說是兩宮太後,實則也只是給承恩宮齊家一個面子,妾就是妾,哪怕是皇貴妃,在虞妗這個明媒正娶的皇後面前,她也永遠矮一頭。
況且依照大燕的慣例,若不是齊漪生的秦寰當了皇帝,她在後宮獨占鳌頭這麽多年,也只有給先帝陪葬的命。
虞妗跨進去,便踩着了一地碎瓷片,齊漪坐在上首臉色陰沉,厚重的脂粉也擋不住臉頰上的掌印,正死死的看着她:“你來做什麽?”
虞妗對于坐那兒也不計較,瞧着旁邊有一把幹淨的交椅,便坐下了,一邊慢條斯理的說:“哀家好歹也是你的主母,你許久不去桂宮請安,哀家還以為你在這後宮耍得忘了形,得了什麽見不得人的病,快死了。”
又笑道:“啧啧,時間當真是個好東西,你當年可是口口聲聲羞憤欲死的,可哀家如今瞧着,這麽些時候不見,你的臉皮見長啊?”
齊漪臉色驟變,身邊的襲縧見事态不對,忙把周圍伺候的人攆了出去,還要趕青黛和銀朱。
虞妗頭也不擡的道:“你把她倆個趕出去了,你家主子等會兒若是發起瘋來要殺了哀家,你可擔待得起?”
襲縧愣了愣,半響竟轉身自己走了出去,倒是青黛往她的背影看了好幾眼。
周邊無人了,虞妗才擡頭看齊漪,朝她笑:“問你話呢,你怎麽還沒死?活太久了舍不得?還是你以為那個侍衛死了,你所做的醜事就能被掩埋?就再也沒有旁人知道了?”
“你閉嘴!”齊漪慌亂的斥她。
“我看你不單單舍不得死,還有點癡心妄想得意忘形了,”虞妗看着一旁冷掉的茶,唇邊笑意不變。
齊漪喘着粗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虞妗笑出了聲,眼眸直勾勾的看着她:“兩三日前才幫你回憶過的,你就忘記了?”
虞妗的繡帕正搭在幾面上,不過是手一揮,冷掉的半盞茶盡數倒在繡帕上,深褐色的茶漬蠶食着幹淨的繡面。
擡手将繡帕扔在地上,繡着金翅飛鳳的繡鞋毫不猶豫的踩踏其上,虞妗望着齊漪笑得無害:“這繡帕可真髒。”
“嘉順十九年,太液池旁的的景可真美,如今可半點不複當年了。”
“你閉嘴!”齊漪尖聲打斷虞妗的話,捂着耳朵不願聽。
“看來你沒忘記,”虞妗指尖叩在花梨木的幾案上,一聲聲沉悶:“那你怎麽就異想天開了呢?還是開始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齊漪勉強冷靜下來:“你到底想說什麽!”
虞妗笑而不語,青黛從袖袋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裏頭是從桂宮小廚房搜出來的,剩餘的羅布麻汁,擺在幾案上:“娘娘心裏頭明白,你手底下的人已經一一招認了,銀朱也已經帶着太後懿旨去了承恩公府,這會兒怕是已經到了,今日過後你或許還是還是大燕的西太後,可陳夫人再也不是承恩公夫人了。”
齊漪猛地一拍幾面,站起身,赤紅着雙目質問道:“虞妗你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虞妗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笑得前仰後合,好半天才平靜下來,說:“許你動手要我的命,就不許我以彼之道,還之彼身?這是什麽歪理?”
“自你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那日起,就該有功虧一篑的覺悟,你說,相較起來,是你們娘倆重要些,還是承恩公的爵位重要些?”
齊漪的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臉龐被盛怒扭曲變形:“你卑鄙無恥!”
“我卑鄙?”虞妗拍了拍袖子站起身:“虎毒尚且不食子,皇帝好歹是從你肚子裏爬出來的,你尚且能将他作為與我博弈的籌碼,和你相比較,我自覺還是過于良善了。”
齊漪抓起幾案上的茶碗砸向虞妗,尖聲吼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你有本事就沖着我來,要打要殺悉聽尊便!為何要牽連我母親!”
虞妗頭也不回的往外走,青黛将殿門打開,二人猝不及防與秦寰撞了個正着。
看着秦寰略帶稚氣的臉,虞妗愣了愣,随即一字一句道。
“你以為,此事僅僅是你我的後宮之争嗎?我想你與你母親謀劃着要我命時,定然是瞞着承恩公的,否則他便是不認你這個女兒,也不會讓你做這種蠢事。”
作者有話要說:不能怪我更遲了,實在是今天的瓜太香惹。
然後就是,這一章太後娘娘是不是很壞,我要咋說呢,她其實真的還沒有喜歡王爺啦,或者沒有那麽喜歡,所以她只敢撩不敢負責,或者說得不好聽些吧,她其實一直都在利用王爺,啊,我這麽說會不會挨打。
但是很快了,娘娘其實是個好人,她會光速愛上王爺的。
我淦,王爺太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