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 虞妗上朝的第一件事,便是力排衆議判了呼延桀斬立決。
虞妗在下朝回宮的必經之路上,遇到了福宜。
“福宜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萬安。”看着虞妗的鸾架緩緩走來, 邊上的婢女忙攙着福宜迎了上來。
虞妗正撐着額頭昏昏欲睡, 聽見動靜才睜開眼,青黛挑開帷幔。
比起上回進宮時的裝扮,這會兒的福宜可謂是素淨了, 一身紫莞色的宮裝, 披了件白狐裘, 發間只插了支梅花釵,面上也是脂粉未施,瞧着有些憔悴, 虞妗好半天才認出她來。
瞧她這模樣,像是急匆匆才進宮的, 怕是在這兒等了許久。
“福宜尋哀家可有事?這天寒地凍的, 在這等着做什麽, 怎麽不去桂宮?”虞妗強撐起精神問道。
福宜只是笑了笑:“福宜只是有幾句話想和娘娘說,在這兒等着也無妨, 省得耽誤娘娘的事兒。”
虞妗眯眼, 看來秦昭大鬧桂宮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誰都知道這秦昭是個瘟神, 沒想到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福宜也對她避之不及。
“既然如此, 福宜有話便直說吧。”
福宜也不知自己進宮這一趟是不是有些唐突,憑着一股勁兒在禦花園等了這許久,臨了要開口時,卻又躊躇得很。
半天才艱澀的開口道:“福宜聽聞,娘娘方才在朝會上發落了呼延桀。”
虞妗點頭:“呼揭仗着前些時候攝政王勢弱, 便起兵大舉反撲大燕邊境,哀家若還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區區呼揭,還真當我大燕怕他們不成了。”
福宜望着虞妗,眼中流露出不易察覺的欽羨之色:“回娘娘的話,福宜有個不情之請。”
虞妗示意她有話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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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呼延桀何時行刑,福宜……想去見他最後一面。”福宜攪着帕子,有些不安的說,又生怕虞妗不答應一般,補充道:“我……福宜沒有別的意思,就……就想去看看他。”
虞妗雖心生狐疑,卻也沒攔着,看了看天色說道:“定了午時在菜市口當衆行刑,你這會兒去還來得及。”
又吩咐青黛道:“拿着哀家的牌子去,監斬官會給你們多些時候說話。”
福宜雙手接過燙金的鳳牌,連連點頭。
虞妗并不知福宜為何要見呼延桀,晚間青黛帶了個消息來,令她徹底打消了心底的顧慮。
福宜竟然一句話也沒說,搶了劊子手的砍頭刀,親手砍下了呼延桀的頭。
虞妗這倒對福宜心生幾分敬佩。
而秦昭,打定主意要去北地,等不到虞妗同意,她便忍着惡心日日來桂宮靜坐,這回運氣不好,撞上了來看虞妗的虞家兩兄弟。
彼時虞妗正和他二人說着話。
“蔣韶必定不會坐以待斃,如今剛剛百官還朝,相信不過多久他的人應當要開始動作了。”
大哥虞雁南搖搖頭:“能關他一時不能關他一世,蔣韶的複出是必然的,怕就怕,他随之而來的報複。”
虞妗笑了笑:“莫文軒的死他是算在我頭上了,這回是把他逼得狠了些,到底是親兒子,他若咽得下這口氣,他便不是蔣韶了,孫若清會參加今年的春闱,不過恐怕沒這般好運,能順利奪得三甲。”
虞雁北跟着說:“我與他見過一面,是個厲害的,你……娘娘也不必擔心。”
話說一半突然改口,狠狠的在虞雁南心頭紮上一刀,若不是他當時年紀小,不頂用,他這小妹妹也不會落入這吃人的深宮,從此以後孤寡一生。
虞妗倒是不在意,只是笑了笑,轉而和他們聊起王氏來。
兩兄弟又七嘴八舌的說了些,講了那個手段厲害的瘦馬,又說白氏如今也出了月子,開始接管中饋,王氏的精神也好些了,年前那陣鬧劇并沒有讓她受到影響,卻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一通家常說下來,便沖淡了那一點愁緒。
正說着,銀朱又來通禀:“娘娘,高陽郡主又來了。”
虞妗這幾日被她擾得不勝其煩,一聽這話明媚的笑臉便垮了下來,有氣無力的讓銀朱帶她去偏殿等着,給她上一桌子茶點,讓她吃飽喝足了麻溜滾犢子。
銀朱應了一聲,目不斜視的退了出去,虞雁北念念不舍的看着她的背影,心神都跟着飛走了。
虞妗笑他:“可不能怪我不留銀朱在這兒伺候,青黛去替我辦事兒去了,秦昭那兒只能讓銀朱守着了,二哥可是怪我欺負你未來媳婦兒了?”
虞雁北憨頭憨腦的,滿心滿眼只有銀朱那丫頭,聽說她去伺候秦昭了,當即便坐不住,抓耳撓腮要跟過去看看,就怕那刁蠻郡主欺負了她。
虞妗看不得他這樣,便又帶着他兩個去見秦昭,這一去便捅了馬蜂窩。
秦昭見不到虞妗,就變着法子折騰在她跟前伺候的人,不痛不癢的虞妗便由着她去,回頭給受了委屈的小丫頭賞些小玩意兒便過去了。
青黛那般諷刺她,照着秦昭睚眦必報的性子,如何會不計較,青黛又不在她跟前走動,銀朱可不就倒黴了。
今日禦膳房送來一籃子脆皮核桃,銀朱想着讓秦昭敲敲核桃,更能打發時候,便也給她裝了些。
秦昭一見這核桃便起了惡意,自個兒拿着敲核桃的小銀錘把玩,反讓銀朱徒手給她剝核桃。
銀朱又不是傻的,怎麽會看不出秦昭有意折騰她,低眉順眼的應了,随手撿起兩個核桃置于雙手掌心,用力一合,随着一聲脆響,那核桃便輕輕巧巧的裂開了。
将核桃仁挑出來,放在一旁的銀蝶子上,端給秦昭:“郡主請用。”
秦昭的怒氣在胸腔中翻湧,一把打開銀朱的手,斥道:“拿開你的髒手!”
秦昭力氣大,銀朱一個不妨便順着力跌倒在地。
虞家三兄妹一進來便撞見了這一幕,虞雁北大驚失色,一個健步沖上去将銀朱抱起來:“你怎麽樣?沒事兒吧?”
虞妗也擰眉問道:“怎麽回事?”
銀朱搖搖頭,将方才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這可把虞雁北心疼壞了,抓着她的手翻來覆去的看,就見那手背被秦昭打得通紅一片,這片紅将虞雁北的眼都給染紅了。
站起身,将突然看見這麽多人湧進來,有點愣住的秦昭,提起她的前襟扯了起來,蒲扇大的巴掌使足了力氣,響亮的打在她臉上。
秦昭長這麽大頭一回被人打耳光,有片刻怔忪,等她回過神來時,察覺臉頰上火辣辣的疼,頓時凄厲的慘叫起來,手腳并用的對虞雁北又抓又踹。
“你是什麽狗東西!敢對本郡主動手!”
這下她身邊的幾個丫鬟才反應過來,圍攏在虞雁北身邊叽叽咕咕的說着高陽話,使足了勁想拉開他。
虞雁北那大鐵坨子的身形,幾個姑娘怎麽拉得動,手一揮一扯便将她們掀翻在地,轉頭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巴掌,将秦昭打倒在地,滿身兇戾之氣:“打得就是你這嘴巴不幹不淨的東西!”
這一巴掌還要重些,秦昭有片刻耳鳴,倒在地上半響沒有動靜。
虞雁南這才反應過來,猛地拉開虞雁北,厲聲吼道:“你瘋了不成!”
虞雁北一根筋,不服氣道:“她欺負人!”欺負他夫人!
虞妗也氣得很,錘了他一下:“那你能動手打她的?你當秦震是死人不成?你個大男人打她個弱女子,這是大丈夫所為嗎?”
“那……那她欺負銀朱,”虞雁北隐約知道自己犯錯了,卻也還不想認。
“她欺負銀朱我自有辦法千倍百倍的讨回來,你打了她,便是說破了天也是你的錯!”虞妗罵道。
銀朱不安道:“娘娘您罰我吧,否則……”
虞雁北慫了,卻還筆直的站在銀朱身前:“要怪就怪我,跟銀朱沒關系。”
虞妗也不想看見秦昭了,正巧借這個機會一勞永逸。
那幾個高陽婢女哭哭啼啼的去拉秦昭,虞妗擡手便是一杯涼透了的冷茶,倒在她頭上。
秦昭徹底被冷醒了,驚恐的捧着疼得發木的臉頰,正要破口大罵,卻不妨撞進虞妗冷肅的眼眸當中。
“高陽郡主接連冒犯哀家,你可知該當何罪?”
秦昭聽着虞妗颠倒黑白,滿臉不可置信:“我冒犯你?你這是包庇,你在包庇你哥哥打了本郡主!我要告訴我父親!看你如何與我父親交代!”
虞妗面無表情道:“你進京當日,便在宴上對哀家多番不敬,近日又接連進宮對哀家口出狂言,如今還當面毆打哀家的女官,虞将軍忍無可忍出手冒犯了你是有不對,可你也是罪不可恕!”
“你胡說!”秦昭捂着臉,滿身狼狽:“你颠倒黑白,包庇他們!”
虞妗睨着她:“那你敢告訴世人,你進宮來所謂何事嗎?你敢告訴百官,你進宮來就是為了逼哀家送你去北地嗎?”
“你可知北地正在打仗?你的行為與擾亂軍心有何不同?在言官的口誅筆伐之下,高陽王這個王爺還想不想當了?”
“郡主應該知道,王爺由着你追着攝政王跑,意欲何為,他又會不會因為你,而放棄爵位。”
秦昭滿目驚駭,幾乎肝膽俱裂,這個女人,究竟在何時将他們的謀算摸透的?
銀朱攙着虞妗在主位上坐下。
伸手端起茶碗,揭蓋嘆着茶香,看着底下默不作聲的秦昭,輕聲道:“郡主可要三思啊。”
良久不見秦昭動作,虞妗笑了笑:“看來郡主已經考慮清楚了。”
“銀朱,傳哀家懿旨,高陽郡主接連冒犯哀家,掌嘴五十,虞将軍代行罰。”
銀朱應了一聲
秦昭爬起來,怨毒的瞪了虞妗一眼,轉身欲走,卻被守在門口的宮婢攔住了,忍無可忍的轉頭質問虞妗:“本郡主挨打也忍了,為何不讓我走!”
虞妗挑眉,銀朱輕聲道:“請郡主領罰再走。”
“你說什麽?”秦昭猛然回頭。
虞妗笑道:“說了掌嘴五十便是五十,你以為哀家在同你開玩笑不成?”
“虞将軍,行刑吧。”
秦昭下意識要跑,門口的宮婢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剪在身後,一踹她的腿彎将她壓倒在地上。
秦昭動彈不得,驚恐的看着挽起袖子朝她笑的虞雁北,張嘴要叫,卻被人塞進一個布團,堵了個嚴實。
虞妗懶怠看她,站起身便走,路過秦昭時停了下來,輕聲道。
“這裏是燕宮,我虞妗說了算,撒野之前掂量掂量這裏輪不輪得到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