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次日等虞妗醒時, 便收獲兩雙,眼巴巴望着自己,大小不一的黑眼圈。
虞妗擁被起:“什麽時辰了?”
話剛說完, 便驚訝于自己嗓音的沙啞, 掩住了嘴。
銀朱幽怨的望着虞妗:“大軍剛剛出發。”
青黛卻欲言又止。
昨夜的秦宴如同食髓知味的餓狼一般, 抓着她不放,她這不争氣的最後竟昏了過去,人事不知, 連那登徒子幾時離去也不得而知, 這會兒還半身酸痛, 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兒。
聽說大軍已發,虞妗怔愣了片刻,跳下床榻, 連多一件衣裳也來不及添,急匆匆的爬上城門塔樓的頂層, 踮起腳, 伸長了脖頸使勁瞧, 也只遠遠瞧見一點黑黢黢的人影,伴着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 浩浩蕩蕩的往未知的方向走。
這是她第二回 送秦宴出征, 那句“臣拜別太後娘娘”仿佛還回響在耳邊, 同樣的塔樓同樣送別的人, 許是有了更深層的關系,虞妗的內心平白升起一陣不舍。
不知怎麽的,虞妗覺得自己心頭一抽一抽的疼,不厲害,卻持續不斷, 眼睛也酸脹得很,眨眨眼,便有淚落下。
等青黛氣喘籲籲的追來時,虞妗已經緩步走下塔樓,只是瞧着有些魂不守舍,雙眼無神,看到她手裏的狐裘才驟然覺得冷,一連打了好幾個寒顫。
青黛忙給她披上狐裘,又把手爐塞她手裏,才松了口氣:“外頭冷得很,咱們快回去吧。”
虞妗應了一聲,拖着腳走得很慢,半響又問:“他走時,有沒有說什麽話?”
青黛至今未從昨夜所見中回過神來,聽她這麽一問,當即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虞妗怔忪的看着她,想了想便又釋懷了,這些日子秦宴是愛送些淫詞豔曲來,本質上卻仍舊是個不善言辭的,要他能說出什麽肉麻的話來,那還真不是秦宴了。
可想得通歸想得通,虞妗終究是個姑娘家,倔驢勁兒犯了就有些拐不過彎兒來。
青黛見不得她這悵然若失的模樣,又說:“王爺留了信給您,在您枕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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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妗馬不停蹄的往寝宮跑,一進門便直奔她的卧榻。
抱起枕頭就瞧見了一封信,封頁上一片空白,連署名都沒有,只封口上印着有秦宴私印的火漆。
也不知是近鄉情怯還是如何,虞妗拿着信封的手開始顫抖。
撕開封口,将信紙展開。
秦宴的字跡一如他本人,落筆沉穩,力透紙背,襯着信紙上的字,橫撇豎捺字字缱绻,筆筆纏綿。
“卿卿勿念,不日便回”
又是這句,你還會不會說些別的,況且,誰是你卿卿?
虞妗心頭堵得慌,倒在榻上悶頭把自己裹成團,悄悄的抹淚。
秦宴走了,大燕的日子還得照常過,立春的酬神祭典過後,又按例休了旬假,而後百官還朝,堆積的公務百廢待興,朝中忙得如火如荼。
虞妗知道秦震那兩父女消停不了幾時,前兩天才和青黛念叨不知他們要整出些什麽幺蛾子,第二日秦昭便鬧了起來。
也不為旁的,是為了才走的秦宴。
秦震二人這一路來時東躲西藏,盡力隐姓埋名,對朝堂的消息把握便不夠了,才進京便起了一番變故,這倒也安分,縮在行宮裏萬事不問,不像是添麻煩的意思。
誰知那是虞妗不知道,秦昭得知秦宴即将出征呼揭過後,便去攝政王府大鬧了一場,吃了閉門羹後,又被宋嘉钰帶着幾個纨绔子攆得滿大街跑。
随後秦昭不知從哪兒打聽到大軍是從正陽門出發,一不做二不休,大軍出發當日,直接攔在了秦宴的馬前,直言要麽帶她一塊兒走,要麽就從她身上踏過去。
秦宴是何人?他就沒受過虞妗以外的人分毫威脅,區區一個秦昭又算什麽 。
連眼神都懶怠給她,冷漠至極的招手讓馮宣将她拖開,當着她的面帶兵揚長而去。
秦昭熱臉貼冷屁股貼了這麽多年都未曾放棄,足見其毅力驚人,秦宴讓她丢了那麽大臉她也不計較。
回了她和秦震暫居的別宮,就開始鬧騰,死活要去北地找秦宴,秦震哪裏肯,又扭不過她,便将木倉頭調轉指向虞妗,口口聲聲太後娘娘若是應允,你便去。
這不,秦昭便鬧進了宮。
銀朱來通禀時,虞妗正拿着秦宴送來的信,幾案上站着一只跳來蹦去的灰羽鴻雁,正是秦宴養的那只傻鳥,青黛抓着一把葵花籽喂給它,那雁也得趣兒,吃得歡了便“嘎嘎嘎”的叫。
青黛忍不住納悶兒:“這大雁怎麽叫得跟鴨子似的?”
虞妗将信紙疊好,收在一旁的匣子裏,秦宴才走第兩三日,這信倒是一封封來,也不多說什麽,多也不過十來個字,今日便是那句“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肉麻不減當初。
虞妗也懶得給他回,讓青黛在那大雁的腳邊綁上一小袋葵花籽,便又放走了。
銀朱便進來了。
“娘娘,高陽郡主求見。”
彼時虞妗還不知她所來為何,便讓人傳她進來。
秦昭大跨步走進來,還是那一身張揚的紅衣,卻沒戴面紗,虞妗頭一回見她這精致美豔的臉。
秦震早年便帶着生母熙皇太妃遠赴高陽就藩,到了年歲便在那娶妻生子,高陽王妃就是高陽郡有名的氏族。
據說高陽人容貌奇異,多是金發碧眼彎鈎鼻,如今一瞧這秦昭,想來是承襲了太半秦震的相貌,更肖似中原人,卻也有點高陽王妃的影子,那雙眼最是媚人,棕褐色的眼眸裏流淌着淡淡的藍,詭異而美豔。
雖入中原,秦昭卻從不随中原禮,只草草向虞妗欠了欠身:“見過太後娘娘。”
虞妗莞爾:“郡主可有事?”
秦昭毫不猶豫的直言道:“請太後同意我與表哥一同前往北地。”
虞妗挑眉:“戰場上刀光劍影,你一個姑娘家,去那裏做什麽?可是覺得上京不比你們高陽好玩耍?這樣吧,恰好這才過立春,各家各戶都有宴請,你便去走走瞧瞧,瞧上了哪個公子哥兒便來和哀家說,替你指婚便是。”
秦昭強撐起來的那點好臉色驟然皲裂,撇嘴嗤笑道:“中原男兒,各個只曉吟詩作對,面白皮瘦,手無縛雞之力,跟我高陽勇士根本沒得比,本郡主如何瞧得上這等貨色?”
虞妗掩唇輕笑:“說來也是,我中原男兒向來喜愛溫婉如水的女子,郡主這樣的奇女子,他們怕是無福消受。”
秦昭只是沖動,但是不傻,怎麽會不明白虞妗在諷刺她:“你是在說本郡主配不上他們這群窩囊廢?”
她這聲聲貶低之詞,已然觸及虞妗心頭的逆鱗,大燕短短兩三個月時候,一連出兵兩回,多少男兒血濺沙場馬革裹屍,她一個郡主,竟能說出這等話!
“我大燕近十年來外憂頻頻,邊境城門卻至今仍舊固若金湯,胡人鞑子萬不能踏進大燕國土半分,你父親遠在高陽兵禍無憂,你錦衣玉食嬌生慣養,你可知這一切均是我中原無數血性男兒,以命向搏換來的,你口中的高陽勇士,可曾出過大燕邊疆,可曾手刃外賊,可曾血染疆土?可曾以血肉之軀築起大燕城牆?”
“說他們窩囊,你且問你自己配嗎?”
“你……”秦昭被這一連串質問堵得臉色發白,還要狡辯道:“那是……那是未到我高陽男兒出征之時,利刃,殺手锏總要留待致命一擊之時!”
這話把青黛給逗笑了,不遮不掩得說:“利刃?都不曾開過刃的東西,不過是一塊生鏽的廢鐵,指望它來致命一擊?”
秦昭被這主仆兩一唱一和,氣得險些忘了自己為何進宮,說不過虞妗她便閉嘴,死咬着要虞妗同意她去找秦宴。
虞妗看着她,突然就想起來為什麽上輩子高陽王不曾進京,而她也不曾見過這個秦昭了。
這一輩子因她重生,生生讓秦宴出征了兩回,此次又因蔣韶的事導致朝堂內亂,秦宴又因秦寰遇刺而被禁足攝政王府,才讓呼揭得了可乘之機,硬要算起來也比上輩子出征時足足晚了半個月。
而上輩子秦震定然是早知秦宴要出征,才縮在高陽一聲不吭,才藏起狼子野心,裝成大尾巴狼,人畜無害的和秦寰接觸,直至虞妗死,他也不曾現身。
至于秦昭上輩子跟沒跟去北地,虞妗便不得而知了,不過,想也能想到,按照秦昭對秦宴勢在必得的意思是定然是千裏迢迢追了去的。
看着秦昭,虞妗便不受控制的想,他兩人不知是否有過郎情妾意之時,也不知為什麽,明知道是上一世的事了,她的心頭還是酸得發苦。
許是這回青黛端來的酸杏,酸得有些過頭了。
虞妗不想和她耗着,敷衍道:“此事哀家是萬萬不能同意的,北地是什麽地方,攝政王忙于戰事必然顧及不到你,郡主若在北地有個三長兩短,哀家如何同高陽王交代?郡主還是安心在京中玩耍吧。”
說罷做疲累狀,讓銀朱青黛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