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雲妹帶着馮宣一路往山坡上去, 老遠便聽見大雁那“嘎嘎嘎”鴨子似的叫聲,還有一些嘈雜的說話聲。
“哥哥是不是又沒抓到?”雲妹隔着一個山頭便開始喊,不一會兒另一頭便傳來氣急敗壞的吼聲:“這鳥死精!”
雲妹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 一邊和馮宣說:“我就知道!這只鳥聰明着呢, 天天吊着我哥哥, 偏不給他抓到,又在我們家房頂上來回飛。”
聽說疾風沒被抓到,馮宣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裏, 催促着雲妹快些走。
翻過一個山頭, 便瞧見了在一片大壩上跳來跳去的幾個小夥子, 一只灰白的大雁在他們頭上盤旋,“嘎嘎嘎”的叫聲像極了挑釁。
有個青年眼見捕鳥的法子不管用,氣急敗壞, 信手便拉起了彈弓,他是村子裏百發百中的神射手, 他就不信自己會打不中一只鳥。
馮宣眼尖, 一眼便瞧出, 疾風萬萬躲不開這一下,當即吓得心神欲裂, 食指和拇指合攏放在嘴邊, 吹出一道響亮的哨聲。
疾風聽聲辨位, “嘎嘎嘎”怪叫了兩聲, 便直直往馮宣這頭飛來,那青年不妨這變故,這一下自然是打空了,呆愣愣地看着疾風落在馮宣的肩頭上。
雲妹看着在馮宣肩頭上乖順如狗的疾風,恍然大悟:“這是你的鳥!”
馮宣一句話也顧不上和雲妹多說, 捧着疾風将它一只腳邊的竹筒解開,一如既往的空空如也,不免有些喪氣。
想了想又把另一邊的錦囊解開,倒出來看了看,裏頭的粟米已經所剩無幾,想來應該是半道兒上疾風自己吃了些,還有一團包裹嚴實的絨布。
馮宣撿起來聞,還未湊近便嗅到一股藥香味兒,疾風也聞到了這股味兒,“嘎嘎”叫了兩聲一展翅飛上了半空。
疾風不喜歡這股味道,想來這才是這小包東西得以幸存的原因。
馮宣小心翼翼地展開絨布包,三枚褐色的藥丸子靜靜的躺在裏面。
看着這三枚小玩意兒,馮宣忍不住眼角發酸,姜眠秋将東西交給王爺時,他還覺得沒什麽用,暗暗覺得太後娘娘多此一舉,可沒想到,偏偏是這多此一舉保住了王爺的命。
那三枚藥丸子,這正是秦宴目前急需的,解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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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妹站在一旁看着他胡亂折騰,疑惑的問:“你怎麽了?”
馮宣掩飾着擦去眼角的淚,不敢看雲妹小鹿般真摯純潔的眼睛,輕聲道了謝,吹了聲長哨領着疾風一路往裏正家趕。
等他走了幾個漁村少年才圍攏過來,雲妹的哥哥雲翼,一個渾身皮膚黝黑,卻長着濃眉大眼的少年率先問道:“那是家裏那個人?”
雲妹踮着腳尖看馮宣跑遠的身影,一邊點頭,滿眼傾慕藏都藏不住:“他才醒不久,他會飛,他還會武功,他拿刀的樣子好潇灑!”
雲翼聽着自家妹妹如此誇贊旁人,少年的傲氣讓他滿心憤懑,不屑的說:“那有什麽?我們會打漁,可以橫渡岷江,還會打獵,二娃子還會射箭,他那些有什麽用!”
說罷,幾個漁村少年便不服氣地應承着。
雲妹歪歪頭,白嫩的小臉紅撲撲的:“他能将你們所有人都抓不住的鳥,吹一個哨子,便叫下來,你們能嗎?”
說着,便蹦蹦跳跳的跑遠了,徒留一群半大少年,在原地憤憤不平。
馮宣馬不停蹄的趕到裏正家,向裏正夫人借了筆墨,也不敢細寫什麽,想來想去也只在紙上畫了一只受傷的龍,放進疾風腳邊的竹筒裏,又向雲妹家裏借了小半袋黍米,看着它吃了些,又給它的錦囊裏裝滿黍米,才跳上房頂,将它放飛出去。
疾風繞着裏正家的房頂盤旋了好幾圈,直到馮宣再次吹哨趕它走,它才“嘎嘎嘎”叫着飛遠了。
馮宣仰着脖子看它越飛越遠,直到連一點黑色的影子都瞧不見了,才揉了揉酸軟的脖頸,在房頂上坐下。
如今王爺昏迷不醒,他無法将王爺交到這群敵我不分的漁民手中,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祈求疾風快些再快些,晚一日,王爺便危險一日,如今僅剩下的三枚解毒丸,也不知能撐到何時。
馮宣嘆了口氣,望着一望無際的蒼穹藍天,他和王爺所有的希望,都在疾風這只傻鳥身上了。
疾風帶着馮宣的期盼飛遠了,上京這頭卻出了大事。
這段時日以來,秦震在上京行事越發張揚,前兩日還曾醉酒擅闖朝會,借着酒瘋在朝會上撒潑,說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狂言亂語,惹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還險些将龍椅上的秦寰給扯下來。
最後惹得虞妗震怒才罷休,一翻白眼咕嚕暈了過去。
有其父必有其女,秦昭緊随秦震其後,她的性子驕縱跋扈,與京中的姑娘相處并不融洽,卻在男人堆裏很吃得開,時常引得幾個頗有盛名的世家公子為她大打出手。
她雖在姑娘堆裏不受歡迎,卻深得趙蔣氏的青眼,逢人便誇上幾句,秦昭又時不時與她踏青出游,幾個慣常捧着趙蔣氏臭腳的夫人,一言一語幾乎将秦昭吹上了天。
這樣一個初見之時,印象便極差的女子,竟在短短的四五個月內,一躍成為上京城中炙手可熱的奇女子。
虞妗冷眼看猴戲,對這父女二人這般出格的行為不置可否,偏偏有些眼皮子淺的不懂事,看不明白眼風,竟還試探着給虞妗遞了折子,無一不透露着想為自家幾個不懂事的求娶秦昭的意思。
宋嘉钰是個有意思的,一邊在工部忙得腳不沾地,一邊還抽了空帶着幾個纨绔子弟将秦昭耍得團團轉。
秦昭向來來者不拒,并且極度享受這般衆星捧月的快感,當然,相比之下自然是世家公子的追捧更得她的心意,卻也不吝于給寒門子弟一些甜頭。
是以,秦昭除了和世家公子的風流韻事,也時不時傳出一些和寒門子弟踏青同游的佳話。
自從宋嘉钰下場以後,這點子你情我願的男女韻事,便多了些不可言說的香豔。
外頭的傳言漸漸變了味道,時而是這家伯爵公子與高陽郡主在天香樓春風一度,時而是那家寒門才子有幸與高陽郡主一親芳澤,更有活色生香的話本畫冊在京中流傳,一時間風言風語傳遍上京。
就連垂髫小兒都知高陽郡主右臀有一枚殷紅小痣,露骨打油詩更是數不勝數。
秦震自然暴怒,抓了好些人試圖殺雞儆猴,可流言已然漫天飛舞,越加遏制背地裏越發傳得不堪入耳,在那些販夫走卒的口口相傳中,高高在上的高陽郡主已經不知道被翻來覆去咂摸了多少遍。
宋嘉钰一擊必殺,已經不需要虞妗出手,秦昭自然而然的消停了下來,關在別宮裏再也不肯踏出去半步。
這一關,便出了事。
近日來蔣韶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出了什麽端倪,沒事便在禦書房靜坐,虞妗攆他也不走,卻坐會兒便又自行離去。
虞妗又苦于身子漸漸顯懷,不敢與蔣韶多拉扯,只能由着他。
這日蔣韶才在虞妗這兒刷夠了存在感,才領着陳放走出禦書房,便見青黛帶着一個灰衣侍從,腳步匆匆的往這邊來。
溫聲問道:“這是怎麽了?”
青黛屈膝行禮:“下官見過相爺,這位是高陽王的侍從,有要事求見太後娘娘,相爺慢走,下官先行一步。”
說罷便頭也不回的往臺階上走。
陳放悄聲說:“應當是攝政王的人動手了。”
蔣韶臉色難得顯露出一絲戾氣:“不虧是攝政王,對于傾慕他的女子,手段也如此狠辣。”
青黛撞進禦書房,急聲說:“娘娘,別宮出事兒了。”
虞妗才回過神來,那個灰衣侍從已經跪了下來:“啓禀太後娘娘,我家郡主自昨夜突然口吐鮮血,王爺已經連番請過太醫,郡主卻至今昏迷不醒,王爺聽聞娘娘身邊有一高人,遂派小人前來,求太後娘娘施以援手!”
虞妗敏銳的察覺到一絲不對,秦震就差指名道姓要姜眠秋了,可姜眠秋從不替除她以外的人診治,他的醫術如何,秦震又是從何得知的?
遲疑片刻便道:“太醫署的太醫具是神醫聖手,若是他們都無法醫治,想來也是沒有旁的法子了。”
那侍從連忙搖頭,又一連磕了好幾個頭,帶着哭腔說:“聽說您身邊的姜太醫素有神醫之稱,還望娘娘高擡貴手,大人不計小人過,替我家郡主醫治吧!”
青黛先一步說:“大膽!太後娘娘向來仁慈,又如何會記恨高陽郡主區區幾句小話?你的意思豈不是在說娘娘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
虞妗說:“真不是哀家不肯,而是早前姜太醫做為軍醫,随攝政王出征去了,哀家從哪裏去給你要人?”
随後便三言兩語将他打發走。
看着那侍從哭哭啼啼,猶如天塌的表情,虞妗隐約明白,秦宴走時讓她莫要擔心秦昭,是什麽意思了。
只是不知,這回秦昭出事,是好還是壞,倘若秦震狗急跳牆,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