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相爺, 您瞧,春天來了,大雁也回來了”陳放突然指向天空。
這日下朝, 蔣韶因公未去禦書房找虞妗刷存在感, 徑直出了宮。
蔣韶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一抹灰白色劃過天際,漸漸消失在他視線中。
大雁是候鳥,春天到了, 确實也該回來了, 啧……陰魂不散……
蔣韶轉身看向空蕩蕩的太和殿, 他沒記錯的話,大雁消失的方向是虞妗的桂宮。
“有攝政王的消息了嗎?”
陳放一邊走一邊說:“呼揭将大半條岷江圍得水洩不通,翻遍了也沒找到攝政王的身影, 那位小王子極其憤怒,如今開始往周邊的村莊搜捕了。”
“他還活着, 太後娘娘應當是知道了, ”蔣韶神色平靜, 看不出好賴。
“只是不知道,她派去的人手, 能不能将我們大燕的戰神順利救出重圍。”
虞妗回到桂宮時, 銀朱正站在高幾邊, 給那只灰撲撲的大雁喂食, 看她二人回來興沖沖的指給她們看:“娘娘您瞧,大白回來了!”
看着在高幾上活蹦亂跳的大雁,虞妗整日惴惴不安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卻還隐隐有些擔心。
這大雁是在得知秦宴出事前放飛出去的,它如今時隔這麽久飛回來, 要麽是已經找到了秦宴,并帶回來他的消息,要麽就是它找不到秦宴,飛回來落腳。
但願是它已經找到了秦宴。
疾風“嘎”了一聲歪歪頭,睜着一雙黑豆眼,呆萌萌的看着虞妗,“撲棱棱”的展翅飛起來,繞着虞妗的頭頂盤旋幾圈,好似是在确定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轉了幾圈好似已經有了結果,也不胡亂叫喚了,翕了翅膀,慢慢的落在虞妗的肩膀上,立着鳥喙,自然的開始梳理自己的灰羽,腳邊的竹筒來回晃動,錦囊也還重重的挂在另一只腿上。
銀朱滿臉憤憤的說:“個扁毛畜生還會認人,奴婢喂了它好些粟米,瞧它腳邊挂得重,想着幫它取下來,卻精怪得很,死活不讓我碰它腳邊的東西,伸手去拿還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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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妗聽她說得生動,唇角彎彎,露出一抹淺笑,頂着這大鳥走到榻邊,青黛怕它壓着虞妗,連忙把它抱了下來,安置在幾案上,又把裝着粟米的小碟子拿了過來。
一邊說:“明明是候鳥,卻也不見它遷徙,從去年冬日忙活到今年開春,從北地往上京來回跑,倒是難為它了。”
“許是攝政王馴養它時,改變了它的習性,”虞妗一邊說着,一邊試探着去拿它腳邊的竹筒。
銀朱在一旁連聲說:“娘娘小心些,這鳥喙可尖利了。”
疾風察覺有人靠近,歪着頭看了虞妗一眼,随即便若無其事的低頭啄食粟米。
虞妗有點恍惚,她竟從這傻鳥的眼裏,看見了和秦宴如出一轍的防備,卻也只轉瞬即逝,黑溜溜的小眼睛在确認是她以後,陡然溫順下來,怪異得很。
也沒時間細想,見疾風不再防備,虞妗便快速解下了它腳邊的竹筒,旋開蓋子,将裏頭的紙卷倒了出來。
“這……是蚯蚓還是蛇?”銀朱伸着脖子看。
青黛笑她:“這明明是龍。”
“是嗎?”銀朱滿心疑惑:“畫得可真醜,寫字不好嗎?”
虞妗靜靜的看着紙卷上,傷痕累累似龍非龍的蛇形物體,聽着她二人碎碎念,喉嚨卻梗的慌,一不留神眼角便落了滴淚。
一旁的兩個姑娘猝然噤聲。
虞妗拭去眼角的淚,将紙卷燒掉:“可能是擔心旁人中途截下大白,才畫了這畫兒,依這畫像來看,攝政王的情況怕是不太好,我們得盡快找到他們。”
青黛試探着問道:“既然王爺尚且未能清醒,那這傳消息的人……”
疾風吃飽了就在幾案上來回踱步,興許是飛得累,走幾圈便在虞妗面前卧下了,也不閉眼歇息,只睜着那雙黑豆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虞妗起了憐心,她如今懷着四個月的身孕,是有些多愁善感,伸手摸了摸它的鳥頭,一邊說:“應該是馮宣,如果是秦宴,他一定會先告訴我他平安無事的。”
“去幫我取個籠子來,”虞妗吩咐道。
疾風像是懂她心裏的苦悶,乖順的任由她撫弄,還回應似的用腦袋頂了頂虞妗的掌心。
虞妗不養鳥,桂宮便沒鳥籠這東西,銀朱跑了一趟鹿苑,管豢鳥的內侍要了個來。
鳥籠子拿來時,疾風正坐在虞妗的肩膀上,一人一鳥站在窗圍邊,看着外面因春天的到來,一片百花盛開,欣欣向榮的景象。
虞妗像是把它當成了人,随意的話着家常:“你飛回來時冷不冷?你可是候鳥。”
更離奇的是,疾風好似聽得明白,“嘎”的叫了一聲,卻戛然而止,半響才又細聲細氣的“咕咕咕”,像是在回應虞妗的話。
“娘娘,鳥籠拿回來了,”銀朱說。
虞妗轉過身,将疾風從她肩膀上抱下來,讓它站在自己掌心上,一手摸着它有點圓的腦袋,一邊說:“要辛苦你再帶一回路了,等你回來,我定給你備些好酒好菜,犒勞你。”
說着便把它放進鳥籠裏,它也不叫了,只固執的看着虞妗,墨黑的眼睛極其傳神,好像是在質問她怎麽又要把自己送走。
虞妗只好将籠子打開,它自動自發的跳了出來,看着虞妗“咕咕咕”。
鬼使神差一般,虞妗在它的鳥頭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半響才說:“你替我去看看他,看看他什麽時候才能安全無虞。”
疾風倏然僵直了鳥身,害羞一般将頭埋進了翅膀裏,直到虞妗又摸了摸它,它才一步三回頭的鑽進鳥籠,一連串“咕咕咕”,聽得讓人心酸落淚。
虞妗忽然被它逗笑了,這鳥聰明得跟人似的,轉頭走回榻邊,吩咐銀朱:“你帶着它去找我二哥,把馬房那一匹烏雲踏雪牽出來,讓他快馬加鞭,沿着以北的官道去追姜眠秋和我大哥,前不久往北的一家驿站收到了他們的消息,姜眠秋身子不好,我大哥走不快的,等我二哥追過去時,他們應當還未走遠。”
說罷便垂頭翻看幾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銀朱連聲答應,小心翼翼地提着疾風往外走。
疾風伸着脖子,黑豆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頭也不擡的虞妗,直到再也看不見她,才默不作聲的蜷縮起身子,把頭埋進翅膀裏,好似整個精氣神都被抽走了。
知道銀朱帶着疾風走遠了,虞妗才擡起頭來,神情變幻莫測。
伸手摸了摸日漸隆起的小腹,裏頭的小崽子适時的動了一下,像是羽毛劃過一般輕柔,也不知是擡了一下小手,還是提了一下小腳。
她剛才竟然有了一種錯覺,這只傻鳥,是真的聽得懂她在說什麽,總不能是它成精了吧?
但願,秦宴在她生産之前能平安歸來。
虞雁北帶着疾風快馬加鞭,累死累活跑了大半個月才追上姜眠秋兩人。
彼時姜眠秋還攤在地上不肯走:“再騎這馬我屁股都要颠沒了,我要坐馬車!”
虞雁南有個脾氣暴躁的弟弟,性子向來最為穩重,卻也被姜眠秋逼得幾欲瘋魔:“姜太醫,姜大人!姜神醫!攝政王等着你救命呢!”
虞雁北恰好趕上他們,一把扯住缰繩,駿馬憤蹄嘶鳴,從馬背上翻身下來,好端端一匹寶馬當即癱倒在地。
“大哥,”虞雁北大跨步走過來:“你們怎麽才在這兒?我也以為還要再跑半天才能追上。”
虞雁南忍無可忍的指着姜眠秋:“這位姜神醫,每一天都有新花樣,要麽病了要麽累了要麽餓了,一會兒要吃雞一會兒要吃魚一會兒要吃鴨,老子急行軍時都不曾這般難捱!”
虞雁北輕蔑一笑,把姜眠秋從地上扯起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下一瞬姜眠秋便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神情亢奮。
“走!上馬!咱們去北地,去岷江!”
都不用虞雁南幫忙,姜眠秋自己就撅着屁股,哼哧哼哧的爬上了馬背,這般積極的模樣,好似換了一個人。
虞雁南疑惑的看着虞雁北:“你和他說了什麽?”
虞雁北也只是笑,神神秘秘的說:“娘娘早就料到這個姜太醫會耍賴,只是讓我告訴他,呼揭人善于使毒,若是他治不好攝政王,便是他比不過呼揭人。”
虞雁南并不了解姜眠秋,聽了也只是半信半疑,又問虞雁北來做什麽。
虞雁北舉起鳥籠給他看:“給你們送引路人來。”
籠子裏的疾風,沖着虞雁南懶洋洋地叫了一聲,還是那只傻鳥,只是在虞妗跟前的那點超乎尋常的聰慧機敏,徹底消失不見。
虞雁北将籠子打開,疾風試探着從籠子裏探出頭來,看了兩眼,便展翅飛上天空,在天空盤旋着大叫。
“追上它,它能帶着你們找到攝政王。”
姜眠秋已經一溜煙的跑遠了,虞雁南翻身上馬,又問站在原地的虞雁北:“你不與我們同去?”
虞雁北搖搖頭:“娘娘說讓我快去快回。”
虞雁南靜默片刻,好似明白了什麽,伸手拍了拍虞雁北的肩膀:“那你快些回去,上京恐怕也不甚安穩了。”
說罷便駕馬追着姜眠秋和疾風,疾馳而去。
虞雁北看着他們走遠,才把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汗血寶馬拉起來,給它灌了水,又休整了片刻,那馬才站直了,而後才翻身上馬,往來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