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傷逝1
從瑞妃宮裏出來，南宮誠心裏不是滋味。
那個說好攜手共度的女子，何時變得那般陌生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何時變得那般遙遠。
相遇不過是一刻，相知是一時，相離是一分，如初卻要用一生。
想着想着，腳便不由自主地向梓宸宮邁去。
剛剛走到宮門口，就看見一個約莫三歲的男孩在追着蝴蝶兒跑。
“碩兒。”南宮誠喚道。
“父皇！”南宮碩停止追逐，向這邊屁颠屁颠地跑過來。
南宮誠一把抱起南宮碩，揉了揉他并不密集的耳旁散落下來的頭發。
“在追蝴蝶呢？”
“是啊是啊。”
“最近有沒有念書啊？”
“有啊有啊。”南宮誠轉了轉眼珠，道：“黃四娘家……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莺恰恰啼。”
“在背詩？”南宮誠問道。
“還有還有。”南宮碩嘟着嘴兒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茍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在南宮誠面前認認真真地背着《三字經》，那搖頭晃腦的樣子實在是有趣。
南宮誠誇了兩句，又細細詢問近況，最後才向一旁的奶娘道：“剛剛見過皇後了是嗎？”
“回陛下的話，本來是想帶着小皇子去找娘娘的，但是娘娘去了永樂宮。”
“這樣啊。”南宮誠微微有些失落。
“父皇，那我們也去永樂宮探望太奶奶吧。”南宮碩俏皮道。
“好啊。”說着，南宮誠便抱着碩兒慢慢地走。
陽光正好。
南宮碩這個年紀的可愛與稚嫩，給南宮誠帶來了難得的歡樂。
這是陷在詭谲權力中的人所少有的。
或許是瑞妃剛剛的話，抑或許是南宮碩給南宮誠的輕松，總之，南宮誠對林皇後充滿了愧疚。
或許，真的是自己做錯了。是自己太過于偏激了。
踏着晚春的氣息，踩着散落在街角的花瓣，連心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拐角走向永樂宮，就見兩個小黃門急匆匆地往這邊來。
“陛下……陛下……”那兩人慌慌張張的。
“怎麽了？”南宮誠将懷中的南宮碩托給一旁的奶娘。
“陛下……太皇太後她……”吞吞吐吐的樣子，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情。
南宮誠立馬撇開所有人，直奔永樂宮寝殿。
往常覺得此路漫漫，頭一回發現宮內的街，長得望不到邊。
提着黃袍，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去，全然不顧身後和其他。
那個太皇太後，那個自己的皇祖母，是那麽的愛自己。南宮誠也是第一次才發現，自己是多麽離不開她。
盡管現在實力可以掌控天下，盡管是萬人之上，可是，無論如何，太皇太後永遠是太皇太後，她永遠都是保護自己、深愛自己的皇祖母。
曾經的南宮誠，那麽自私地認為，太皇太後只不過是為了東涼江山罷了，我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棋子。甚至在對于南宮冕歸東涼的這件事上，南宮誠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可是，現在南宮誠覺得，并不是這樣的。
這三年來的政績，是自己一步一步賺來的，任何人都無法否認。
但是南宮誠知道，這背後，盡是皇祖母的汗水。
如果沒有太皇太後的指點，南宮誠是不會坐到這個位置的。
在趕到永樂宮的這一段路上，那麽一瞬間，讓南宮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太皇太後，朕的皇祖母，是不可以失去的。
終于，永樂宮的宮門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這時候的南宮誠，已經無法讓自己靜下來了。
憑着直覺，朝着熟悉的方位狂奔。
“皇……皇祖母！”南宮誠看見了那個在卧榻上半睡半醒的老人。此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
同時，那個戴鳳冠的熟悉身影出現在一邊。還有一個小姑娘，在背對着他們。
太皇太後并沒有很不好的樣子，至少，看起來還是面色紅潤的。
“這是……這是……怎麽了？”太皇太後問道。
……
南宮誠沒有想到太皇太後氣色竟然還不錯，真是虛驚一場。
……
“我……”南宮誠突然覺得氣氛很尴尬。剛才那麽急慌慌的樣子，實在是有失風範。
太皇太後命人倒了一杯茶水遞給南宮誠。
漸漸喘過氣的南宮誠極為不好意思地側坐在太皇太後的床榻邊。
回想起剛才的沖動，倒是那麽的不穩重。只怕太皇太後又會教訓一番了。
可是那份心思，是真真切切的。
南宮誠默坐着，回憶着剛才的心路歷程。
原來，自己其實是那麽地珍惜身邊的人。可是，之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太皇太後沒有責罵，只是假嗔道：“什麽事都不許慌慌張張的！你身為一國之君，要穩重，要識大體。明白嗎？”
“是……是……孫兒謹記。”若是在平日，南宮誠絕對會在心裏默默地不耐煩，有着自己的小九九。可是，今日皇祖母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令南宮誠痛徹心扉，宛如針紮。
至少在這一秒，他是這麽覺着的。
“這一點啊，玖兒做得很好。”太皇太後溫和地看了一眼林皇後。
南宮誠這才注意到身邊的人。
林皇後應是因為服侍太皇太後的緣故，幾日不見便消瘦了不少。明明是面帶笑容的，可是眼眶分明是紅的，眼角還閃着不輕易被人發現的淚光。
林皇後沒有答話，只是微微施禮謝了太皇太後的誇獎。低頭下去的那一瞬間，她閉了閉眼。
“太奶奶！”那個稚嫩的聲音穿破了整個大殿。
“哎呦！來，過來，到太奶奶這兒來。”太皇太後一把摟住了心愛的曾孫子。
“太奶奶怎麽了？”南宮碩乖巧地問道。
“太奶奶很好啊！”
“嗯？”
“太奶奶哪裏不好啊？”太皇太後反問道。
“沒有……沒有啊……”碩兒把頭依偎在她懷裏，“太奶奶最好了呢！”
“乖，咱們碩兒最乖了。”
……
這祖孫兩個人逗樂了不少人。
一老一少，或許這難得的歡聚一堂，才是人間幸事。
眼見太皇太後身體尚健的樣子，衆人便不再叨擾。微笑着道別。
不要在意離別，那不過是常态。
只願回頭的那一剎，遇見你的微笑。
輕輕地道一句，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