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陶淵明(三)

“死了沒有。”

“沒有。”

“死了沒有。”

“沒有。”

“死了沒有。”

“沒有。”

“死了沒有……沒有……”

沈憐神經質地喃喃自語。

他腦子裏好像有了幻聽。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醫生……死了?

你還沒給我立碑呢,你他媽還沒給我立碑呢。

他陷入了一種空茫的境地。

那個滿臉假笑的家夥還沒給我立碑呢。

那個一看就精得讓人想一拳打他臉上的家夥死了?

那個家夥一槍打爆了綁架他的數學老師的頭,雖然他并不領情。

他想從樓上墜下去,墜到地獄去。

那個家夥濕淋淋地把他從河裏撈起來,雖然他并不領情。

他想從橋下墜下去,墜到橋姬身邊,讓自己的靈魂永遠沉溺。

或者靈與肉永遠毀滅。

他們夠默契,有着聰明人的心智,卻不夠信任。

他看着醫生在橘黃色燈光下的側臉,看着桌子上的魚湯,第一反應是情況不對,非奸即盜。

他一下一下地試探,想試出碗裏面莫須有的毒藥。

眼神交鋒,彼此心知肚明。

事實證明那可能就是一碗普通的魚湯。

醫生知道他對他的不信任。

他現在卻奢望醫生不信任他,就像他不信任醫生一樣。

夠聰明,夠不信任,所以留後手。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他沒留後手!

鄭清對于沈憐來說就是個普普通通的生命裏的過客,在一個不那麽普通的時間點相遇。

沈憐自私,腦子裏沒有對人際關系的正常情感,不在乎所有人,有時候這個“不在乎”甚至包括他自己。

所以這個認識沒多久的醫生死了就死了,他不是那麽傷心,也可能只有那麽一點點傷心。

令他不能接受的是,他欠這個家夥的命沒還。

他最終喝下那碗湯,心裏想的是死了正好還命。

更何況,醫生是被自己坑死的。

愧疚與自責要比傷心多得多。

欠別人東西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尤其是別人死活都不讓你還的時候。

別人不以為意,你卻平白覺得低了人一頭。

媽蛋,老子要永遠低你一頭了。

第三個人還是不出現,在這個虛假的世界裏,唯一認識的真實的家夥死掉了。

更孤獨了。

沈憐站在那裏站了好久,然後“呸”了一聲回屋睡覺。

孤獨個屁。

很棒,做了個夢。

夢見什麽給忘掉了,不過沈憐确定,是個好夢。

暖洋洋的。

“铛――铛――铛――”

鐘聲傳來。

女人把沈憐拉起來,仔細整理沈憐的衣服,給沈憐紮好頭發,牽着他出門。

阡陌交通,村民們都往一個方向走。

一池春水綠于苔,水上花枝竹間開。

衣冠整齊的族老們與依然花花綠綠像個鹦鹉的神婆就站在池邊。

村民越聚越多,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連不知事的小童也噤着聲。

一個須發皆白的族老穿着青袍,拄着槐木的拐杖,威嚴地開口:“趙家的婆娘已經生了第三個傻子了。”

神婆閉着眼睛,做了一個祭天的手勢,用古怪的音調道:“該殺。”

後嗣可留,煞星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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