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陶淵明(六)
沈憐推開她,咬牙道:“滾開。”
“小相公真是越來越不解風情了!”
畫皮鬼撇了撇嘴,又消失不見。
這下徹底清淨了。
無名的神微微低頭,俯瞰着腳下的少年郎,似是怒目,又似是慈悲。
少年郎坐在神的腳下,心中卻無一絲信仰。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死了呢……”
他抹了抹眼睛,手上有點濕。
他哭了。
他曾經多麽小心翼翼地與他人保持着禮貌并疏離的距離,用這副還算不錯的皮囊笑出精致完美的花來。
他無比冷漠地把自己與整個世界割裂。
他也算是個無聊透頂的家夥,曾經戲精上身,中二無比地哭過,懦弱崩潰地哭過,楚楚可憐地哭過。
可那也只不過是淚腺分泌出來的無色透明含鹽溶液罷了。
這次眼睛卻真的進了沙子。
沈憐站在玻璃箱子裏,鄭清站在玻璃箱子外,他們看似生活在同一片天地,然而也僅僅是看似。
鄭清的世界是彩色的,有聲,有光,有溫度。
沈憐的世界是灰黑的,冰冷,無聲,像一出沒有悲喜的默劇。
然而這次眼睛卻真的進了沙子。
人非草木,就算草木也有本心;人非山石,就算青山也為雪白頭。
他欠他的太多了。
沈憐靠坐在那裏,聽着耳邊循環播放的幻聽。
“嘀――應到玩家三人,實到玩家二人――”
“三人……二人……”
“嘀……二人……”
祠堂裏門窗緊閉,裏面的人便不知晝夜。剛開始時沈憐還能在偶爾清醒時依靠饑餓程度來判斷時間,再到後來餓得有了飽腹感,便連清醒思考的力氣都沒了。
他的姿勢也早就從坐變成了卧,身體出汗越來越多。
脫水,手腳痙攣,四肢開始浮腫,開始慢慢陷入昏迷。
他中途竟被人搖醒了一次,不過也是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真實與虛幻了。
搖醒他的是個姑娘,那姑娘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臉的焦急。
“小相公……小相公你怎麽不吃東西呢!鄭清死了你還想為他殉情不成!”
他似乎迷迷糊糊聽到了這些話,又似乎沒有聽到。
這個姑娘是誰?鄭清又是誰?鄭清……是我喜歡的姑娘嗎?
他又渾渾噩噩地暈了過去。
姑娘看他又暈了過去,嘆了口氣,也準備消失了,只不過在消失之前讓這祠堂發出了一聲炸響,心裏想着自己這也算是積了陰德。
這聲炸響驚動了神婆,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到了祠堂門口。
當黑衣的婆子們打開祠堂的門時,所有人都愣住了。
久違的陽光透進祠堂,一道金色的光剛好從衆人眼前越過,照到了神像前的最中央的蒲團上。
瘦得脫了形的少年蜷縮地卧在上面,緊閉着雙眼,眼睫像是秋日裏枯葉上的瀕死的蝴蝶。
仁愛的神明微微低眉,眼裏滿是慈悲。
他面前的香案上還點着蠟燭,貢品還在,三牲四果紋絲未動。
或許在暈倒之前,他是跪在蒲團上的。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就想起太宰治的那句話了――
“我本想這個冬日就去死的。可正月裏有人送了我一套鼠灰色細條紋的麻質和服作為新年禮物。是适合夏天穿的和服。那我還是先活到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