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餘孽二
墨九君帶着一衆衙役從縣衙浩浩蕩蕩出發,他一身黑色衣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胸口銀狼張嘴咆哮仿佛要吼下頭頂的灼灼烈日,整支隊伍步伐整齊,紀律嚴明。
街道兩旁的小老百姓極少見到這樣的陣仗,皆議論紛紛。
一老生道:“這不是我們蘇虞縣新上任不久的縣太爺九君公子嗎?”
旁邊一個提着菜籃子的大娘接過話:“好像是從縣衙過來的,要去捉大賊人。”
擺攤的小哥兒擡頭蹙眉:“咱們蘇虞縣已經好幾多年沒什麽大賊人了。”
老生道:“是好些年,可胡同小巷那裏不是一直很不太平嗎?最近常常看見那群人浩浩蕩蕩地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大娘道:“是啊,好些年他們都沒有動靜了,一直安安分分的,怎麽這會兒又出來了?”
小哥兒想了想,把眉蹙得更加深了:“好些是八仙過海那群草寇出現後,他們就常常出來,而且……好些人還上過山。”
……
旁人的議論墨九君向來不當一回事兒,可連蘇虞縣百姓都知道的事,為何他至今才調查出來呢?側頭看了眼辦事不力的随風,後者深深把頭低下,恨不得喊一百二十句冤枉。
他保證,他一陣戰戰兢兢,從無怠慢,尤其是與公子心尖尖上的人有關的大小事情。
胡同小巷很擁擠,墨九君等人排成了一條長長的隊伍,一步步踏過漆黑的小巷,才過了幾炷香的功夫,胡同小巷的老人小孩婦女漢子皆如能隐身般通通消失不見,獨留一間間窄小陰暗的小窯子。
幾十間的小窯子,對墨九君等習武之人,一跨步便能走過。銅鈴铛還是那個銅鈴铛,彩帶也還是那條随着風飄的彩帶。叮叮當當的聲響中,随風領着一部分衙役一腳蹿開窄小的木板,門板子咯吱咯吱作響。幾人沖入小屋子,四堵圍牆肉眼可見,四只‘桌案腳’老老實實地垂在地面,除了一屋子的碎木渣子,什麽都沒了。
随風走出門外,朝墨九君拱手:“公子,敵人潛逃了。”
“哼。”墨九君冷哼,眼眸餘光瞥了眼他,默然地走入屋子。屋子窄小,裝不下這麽多人,其餘衙役退了出來,獨留随風随風兩人伴在墨九君身側。
墨九君看了眼用內力盯入地面的四條‘桌案腳’,眸光越發沉沉,半響,終于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張勳洛,你好樣的。”
“九君公子。”屋外走進一人,身上穿着普通的平民服侍,身形瘦弱,雙眼犀利,恭恭敬敬地站在墨九君跟前拱手,等公子發話。
墨九君面如閻王,冷漠狠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說。”
“前朝餘孽廣散人群,他們目的是尋找前朝嫡公主之子,欲擁立嫡公主之子為太子,光複前朝,一統天下。”
随風随影站在公子身後,把頭低得極低,不敢看公子陰沉的臉色。只聽公子陰沉的話語問:“找到了?”
那人道:“未曾。他們懷疑鴻門将軍之子金鑫乃是嫡公主之子,可認真盤查後,發現金鑫确實是鴻門将軍親子,便放棄了八仙過海那幾個草寇據點。如今,他們已轉移了陣地。”
墨九君心裏一團怒火燃燒,他與鴻門将軍合力尋前朝餘孽多年,誰知他們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低下,若非尋前朝皇室血脈,他們也不會露出馬腳。是前朝餘孽太聰明,還在我朝太無能呢!墨九君從牙縫裏把幾個字擠出:“他們如今轉移到何處?”
那人低頭,滿頭大汗:“屬下該死!”
“哼!廢物。”墨九君氣得踹了他一腳,把他踹得個四仰八叉,心裏的怒火還是未得到宣洩。
随風和随影心頭一跳,跟着跪到地上。公子平日裏雖待他們嚴厲,可極少動手教訓他們,若是真的動手了,表示他已憤怒到極致。
墨九君把十指攅得緊,滿臉陰沉,盡量克制住自己的脾氣:“阿然為何而來?”
随風趕緊道:“子然公子是尋丢失的詩集而來。”
聽到那本詩集,墨九君陰沉的臉色好看了幾分,可仍嚴肅着,看向把頭低得極低的随風,眸光微眯:“從今日開始,你就去阿然那裏。把你的事情通通交給随書。”
被墨九君踹得倒地裝死的随書,心裏大喜,有這樣大好事他該早一點兒被踹的,麻利地從地上爬起,叩首道:“多謝公子。”
随風心情複雜地道:“是,公子。”
墨九君平複了心情後,盯着随書:“那個前朝皇室究竟是何人?”
随書低頭道:“二十幾年前,前朝皇室氣數已盡,皇後便委托了一大臣收養前朝嫡公主,那大臣對前朝皇室忠心耿耿,當我軍攻破城門後,便刎頸自盡身亡。前朝公主下落不明。但前朝餘孽仍暗中保護公主十餘年,為了保住她并且将來複國,他們想出了一個法子,給公主弄了假的身份,還把公主嫁給了聖上最信任的臣子。二十多年前,聖上最信任的臣子只有四個,其中最有可能娶到前朝公主的就是開國将軍柴不愁。”
墨九君臉色陰沉,心中的郁氣難以平複,又踹了他一腳,這一腳讓随書口吐鮮血,重重地倒出門外。随書仿佛一點兒都不疼,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趴在墨九君面前。
墨九君氣道:“為何不早說。”
随書身體痛,心裏苦,默默地吃了一百個黃蓮,他不敢說他剛查出來便跑過來告訴公子,唯一敢告訴他的是:“公子,子然公子并不一定是前朝嫡公主之子。”
“哦!”墨九君挑眉,心裏的慌亂歇了一半兒。
“二十多年前,聖上也暗中查過前朝公主是何人,并且讓聖上找到了。”随書的意思就是,你舅舅已經知道了,你就不要擔心了他的龍椅坐不穩了。
墨九君篡着的五指發白,忽而想起柴子然的話“你舅舅”“殺人兇手”,他橫眉怒目,道:“究竟誰才是前朝嫡公主之子?”
随書低頭:“前朝公主将親子藏了起來,連前朝餘孽也尚在尋找。”意思是,你問我,我也不知啊!他查出那麽多,就夠本事了。前有前朝餘孽攔路,偶爾使個大絆子,搞得他頭痛欲裂;後有聖上的人插手,插着插着就變了味道,讓他再查就無從下手。
墨九君閉了閉目,見這個地方都被人清理得一幹二淨,橫豎也找不出什麽東西,帶着一衆衙役又浩浩蕩蕩地離開。
剛出胡同小巷,墨九君便見柴子然在外愣愣地看着他,忽而想起他有可能是前朝公主之子,心裏一陣煩躁,臉色不大好看。
“呵呵呵。”柴子然臉皮厚,絲毫沒看對方臉色什麽樣子,慢騰騰地走來,搭着他的肩膀:“九君哥哥,你怎麽來了?”故作驚訝問:“你這個小模樣可真是俊俏。”
随風不動聲色地站在柴子然身後,柴子然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回以一個大大的微笑。
柴子然的目光順着随風那張人畜無害的臉直到他腰間的軟金鞭子,縮了縮脖子,離墨九君遠了一步。
随風跟着他的步伐,向旁邁了一步。
柴子然琢磨着是不是他剛才離墨九君太近了,随風這厮護主心切不高興。便挪着腳步,又退了兩步。
随風又跟着他的步伐,退了兩步。
柴子然無法,只好退了三步。
随風跟在他身後,也退了三步。
柴子然驚悚地嚷道:“随風哥哥,給條活路啊!”
墨九君冰冷的視線射得随風頭皮發麻,他當即跪地哭嚎道:“子然公子,我心裏最理想的主人就是你那樣的,請你一定要讓我當你的貼身随從。”
柴子然呆呆地看了眼墨九君,暗暗猜測,墨九君定是覺得自己這個師爺不符合他心中所想,所以讓随風過來折騰自己。大大地退後了一步,拔腿就跑。
随風用盡平生所學來表忠心,未曾想主人連話都不說直接跑,他是個正正經經的貼身護衛,哪裏不好了。随風還未想出個所以然來,随書笑嘻嘻地提醒道:“你還不快去保護子然公子。”在墨九君看不見的身後,朝随風比了個小指,氣得随風牙癢癢。
墨九君眉頭一皺。随風也顧不上教訓随書那混球,巴巴地朝柴子然追去,用此生最熱情的話語喊道:“子然公子,等等,我是真心想保護你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柴子然才休息了幾日,便迎來了人生第一次夜審。他坐在燭臺環繞的公堂上,困意襲來,重重地打了個哈欠。
左邊,随風狗腿地奉上一杯熱茶,掐媚地吹了幾口冷氣:“公子,茶涼啦!”
右邊,遠航低頭剝花生,碰上小個子的自己吃了,大個子就放在柴子然手中,笑出一朵兒菊花:“公子,您吃花生,這花生是您最愛吃的,顆顆個頭大,管飽。”
左右盛情難卻,柴子然雙手各捧着兩人遞來的東西,笑得欣喜:“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