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蘇虞二

柴子然在蘇虞江吹了一夜的涼風,忽然睜眼看了看天邊的魚肚白,又側頭看了看借胳膊給他枕着的墨九君,腦子有些沉,思路有些彎。

墨九君忽然扶起席地而坐的他,大步走了兩步,回頭問:“你還不走?”

蘇虞江邊不少小老百姓出來趕集買東西,特意走近了看他們兩個大老爺們。柴子然這才驚覺有幾個生面孔的路人看自己的眼神透着暧昧,忽而想到他剛靠着墨九君的姿勢不太對,恐怕會讓人臆想飛飛,張口朝墨九君道:“你……莫要多想。”

話一出,柴子然便想狠狠地抽自己一個嘴巴子。墨九君什麽都沒說,如此叮囑人家,怕人家是以為自己多想了。

墨九君眸子含笑,道:“嗯!如你所願。”

柴子然睜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只聽他繼續道:“我想多了。”

柴子然:“……”

跟着墨九君屁股後面,漸步漸行,柴子然又有些恍惚,從前都是墨九君跟着他跑的,什麽時候兩人的位置換了。

枯坐一晚上的兩人除了談論了一個故事,并沒有多餘的話題,回家的路途兩人一前一後更是沒有話題。柴子然好幾次想張嘴,解釋昨晚那個故事真的是聽來的,見墨九君閉口不談,便蔫蔫地跟着。

此地無銀三百兩這樣的蠢事,他不想再做第二次。

柴子然走着走着,感到身前的黑色肉牆停了,他裝作失魂的樣子撞了上去,摸了摸鼻子,痛呼道:“墨九君,你作甚停下?撞歪了我好看高挺的鼻子,你賠得起嗎?”

墨九君脊背一側,讓出一條路給他:“你家到了。”

柴子然臉色一紅,擡頭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家的小院,雖說有些話不說比說了好,可他還是說了一句:“我剛在夢游……”

墨九君認真臉道:“我也是。”

柴子然心一松,正想贊美這小子上道,忽聽院內一掌‘啪’地脆響傳出,一人呵斥道:“你說,究竟是誰?”

柴子然心肝一跳,直撞向緊閉的大門。大門沒有上鎖,一撞便開。柴嫣然捂住臉頰跌倒在地的倩影讓柴子然心頭一痛,他呼哧呼哧沖來護在阿姐身前,瞪着柴子皓:“有何事,你打我便好,你打我阿姐作甚?”

“好好好。我打死你。”柴子皓雙目赤紅,一腳重重地朝柴子然膝蓋踢來。後領忽然被人一提,他轉頭怒道:“九君公子莫不是狗抓耗子了,你管我信悟侯府的家事作甚?”

墨九君眸光冷若冰:“你的家事我管不着,但你不能欺負我的人。”

“你……”柴子皓目露青絲,許是沒睡好,人比昨夜更加暴躁:“這裏沒有你的人。”

“柴子然就是我的人。”墨九君朝柴子然一笑,眸光寫着,有我在,你別怕。

被阿哥打了多年,頭一回被人護着,柴子然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大手從後被一只柔若無骨的小手捂住,柴子然回神,猛地看出向柴嫣然,緊張道:“阿姐,你無事吧!”輕柔地捂上她的臉頰,瞧見她淚眼汪汪的樣子,心裏抽痛着:“是不是很疼!”

柴嫣然自小便十分懂事,柴子皓對她疼愛多過責罵,見她臉頰被五個極大的手印染紅,心裏懊悔沖動了。

柴嫣然不知衆人心中作何想,淚汪汪道:“阿弟,是阿姐不好,沒有護住你的貞操。”

“哈??”柴子然臉上比心裏更加驚愕。

柴子皓拂去了墨九君的大手,臉色鐵青,他心裏煩躁,連面上功夫也不做了,朝墨九君下了逐客令。

墨九君眸子眯了眯,心知他們兄弟的事情不好過多插手,便道:“我就在門口。”離去前還特意拍了拍柴子然的肩膀,笑得一臉寵溺。

“嗚嗚。”柴嫣然以袖擦了擦淚:“都是阿姐不好,讓阿弟你委屈了。”

“……”柴子然:“阿姐,你多慮了。”

“她沒多慮,那墨九君就是對你不懷好意。”柴子皓恨鐵不成鋼道:“可你偏偏是個缺心眼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與他來往,可你偏偏不聽。”

柴子然低頭默了一會兒,捂上柴嫣然的小臉,擡眸不滿道:“如阿哥所說那般,是我的錯,那你打我阿姐作甚。”

“哼!”柴子皓冷笑:“因為她比你更有出息。”昨夜柴嫣然能平安出現在草寇窩,還能與他一起回來,若非跟草寇有所來往,還能是什麽原因。他們是姐弟,有何話直接告訴他,這事也就罷了,可她偏偏什麽都不肯說,尤其是關于那草寇的身份。

越是隐瞞,越是有貓膩。

柴子皓心裏真是累極了,閉目想了想:“你們都長大了,我都管不了你們了,好!我這就走,也免得礙着你們的眼睛。”說罷,拂袖離去。

柴子然從未見過阿哥與阿姐置這般大的氣,還動手打人,心裏好奇如抓癢癢般,還未思量出如何開口,阿姐低頭小聲道:“阿弟,你別問了!”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他亦有不能與阿姐說的秘密,眸光閃了幾下,便把阿姐扶了起來,跑去大門外同墨九君道:“你回去吧!”

墨九君眸子漆黑,只道了句好。柴子然眸光晦暗不明,正想把門緩慢關上,耳旁忽而聽聞一句:“阿然,你何時開始喜歡我的?”

‘咔嚓’一聲脆響,柴子然重重地把門磕上,半響後他道:“誰喜歡你了,有病!”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響起一道緩慢悠長的“嗯!!!”

柴子然卻因扶了柴嫣然去上藥,聽不到了。

柴子皓在八仙過海失蹤,京城裏被傳得沸沸揚揚,忽然他人又冒了出來,不少人略微驚訝,也有不少人暗中派人盯着信悟侯府。柴子皓被奸細收買的流言也漸漸地傳了出來,甚至還有大臣在早朝上指桑罵槐地奏了他一本。

鴻門将軍站出,怒道:“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何以去了一趟鬼門關出來,便成了細作?爾等乃是讀書之人,居然不分青紅皂白胡言亂語,真是枉讀了那聖賢書。”

不滿鴻門将軍的工部尚書站出:“如鴻門将軍這般想的大有人在,比如說那些勾結草寇的細作。我等只是小心謹慎,免得有些人混入,擾亂朝綱。此事還得需要徹查清楚。”

威嚴的聲音響起:“愛卿以為如何?”

那工部尚書一驚,躬身道:“臣認為,該請大理寺少卿徹查清楚。”

坐在龍椅上的聖上,平靜的眸光閃了閃,道:“愛卿說得極是。”看了眼大理寺少卿,語态一如既往:“工部尚書勾結草寇,欲陷害忠良信悟侯,愛卿仔仔細細地徹查清楚了。”

工部尚書膝蓋一軟,頹然地跪地:“臣對聖上一片忠心,絕無二意,請聖上明鑒。”

“朕之結義兄長為國捐軀,留下阿皓盡心盡力為國效力,其心朕身為阿皓的叔叔,無人比朕更知曉。而愛卿居然因朕的侄子大難不死,欲陷害其叛國求榮,其心可誅。”聖上滿面疲勞地擺擺手:“你且去想想罷!”

工部尚書忽然全身無力,往日交好的同僚低頭,皆不敢看他。在朝的人都知曉,工部尚書這官是做到頭了。不少陪聖上打江山的老臣子,想起開國将軍與聖上的一段往事,臉上的表情變得很是微妙。

聖上無暇顧及他們,眸光盯在柴子皓身上:“阿皓,你莫要辜負你阿爹對你的期待。”

平靜且充滿期待的話語,讓柴子皓滿頭大汗,跪地稱是。

柴子然剛在大街上買了一只聰明伶俐的鹦鹉,提着小籠子笑眯眯地教鹦鹉學舌,他嘴巴一張一開的兩個字,便是:“詩集。”

鹦鹉被人訓練過,嘴巴張了張,嘎嘎地喊道:“詩集。”

柴子然哈哈大笑:“你個小玩意兒有趣。”側頭看向養鳥人:“這鳥可是有名字?”

無論有無名字,養鳥人為了巴結貴人,狗腿地道:“沒有沒有沒有,這鹦鹉等的便是像子然師爺這樣的貴人作主子,給它正正經經地起一個好名字。”

鹦鹉嘎嘎地又喊道:“騙子,騙子。”

柴子然笑道:“就叫詩集吧!”從袖子抛出十兩銀子扔到養鳥人手裏,笑着揚長而去。蘇虞縣雖不算太貧窮,可像柴子然這般肯為一只鹦鹉花十兩銀子買的人,卻是不多。養鳥人低頭哈腰地送他走了幾步,臉上笑出幾朵燦爛的菊花:“子然公子常來啊!”

柴子然笑而不語,他從小愛養鳥兒,雖然這鹦鹉毛色光滑雪亮,生動活潑,可真真不值得十兩,買它不過是因為自己最近沒有敗家,例行公事地敗一敗家罷了。

柴子然自當上蘇虞縣的師爺,纨绔的形象雖在縣民心裏根深蒂固,可民不與官鬥,師爺在蘇虞縣也算半個官,縣民們雖不太會巴結他,可也不會吃飽了撐着得罪了。此刻,他順着大街提着鹦鹉從街頭走到街尾,跟幾個小攤販吹噓自己買的小鹦鹉聰明可愛,毛色靓麗,花了十兩便宜至極,笑得眉眼彎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