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謀殺二

柴子然坐在墨九君的書房,百無聊賴地翻開他的書籍,都是一些他不感興趣的東西,譬如說什麽養生之法,又譬如說那什麽酸得掉牙的詩書,還有他看了眼無聊的名字就扔一旁的武功秘籍。他眸子轉了幾轉,把書從地上撈了起來,打開一看……

本以為是經典版春宮圖,倒是他想錯了墨九君那厮,這本表裏如一的武功秘籍絲毫不摻水,他擦了擦沾滿塵土的書皮,鄭重地道了句:“可惜了……”他随手扔到門外:“老子不感興趣。”

随風眉梢挑了挑:“子然公子,您若是不喜歡,不看就是了,何必與那些無聊的書籍置氣。”

柴子然嘆息地問道:“那本可是墨九君常看的?”

随風默默地看了眼孤苦伶仃地躺在門外的武林絕本,點頭道:“不錯。”

柴子然憤憤地盯着他:“你撒謊!”

随風硬起了頭皮,他保證道:“我對公子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日日都是這兩句,你膩不膩。”柴子然心煩地揮了揮手:“你去告訴墨九君,老子把他的武林絕本扔門外了,若是他再不出現,老子就把他珍藏的武林孤本,武林珍本,武林秘本,通通扔了燒火。”說罷,哼了句:“還說墨九君常看,老子就見他看過不可描述的詩集。”

随風:“……”

此刻的墨九君在縣衙牢房裏頭,越過重重的守衛,漫步走到一間還算整潔的牢房面前,拳頭大的鐵柱散發出森森的寒氣。他目光眨也不眨地盯着牢房裏的人。

蹲在牢房裏的遠航忽然擡起淚汪汪的臉,渾身一抖。他想起了不少聽過的傳聞,犯了事的罪犯有些會被拷上鎖鏈嚴刑拷打;有些會被綁在殘樁絡刮去一層皮,斷十指或者如同烙一個恥辱柱蓮花烙,一輩子都去不了;更恐怖的就是被男犯人亵渎侮辱踐踏。

遠航吓得渾身顫抖,但仍然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平靜,一雙抖索的腿卻忍不住靠向牆角,跟牆面貼在一起。手裏的鐵鎖叮叮當當地發出顫抖,他害怕別人發現他在害怕,便把臉埋在膝蓋裏,殊不知,如此的他看起來更加害怕,更加惶恐與無助。

大門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推開,遠航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靴子踩在稻草上,漸步漸行地往他走來。他感覺到壓力,像是被狼籠罩着的壓力。心裏升起一種恐懼感。

墨九君神色平靜,世間仿佛沒有什麽能讓他上心的事,他冷冽的眸子注視遠航,道:“遠航,你是如何得到鬼青煙?”鬼青煙像一縷青羅鬼煙,因外形而聞名。乃前朝左修繕親手研制的東西,傳聞中,它是活的邪之物,由一萬種活毒物煉制而出,擁有靈智,專腐蝕屍體,用以存活。也有傳聞,它是死物,乃是左修繕活了兩百年仍不死的秘密。可真相如何唯有左修繕知曉。

而能使用鬼青煙之人,普天之下亦只有左修繕一人。

遠航渾身顫抖,腦中打了無數遍草稿的話忽然中斷了,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嗚嗚嗚嗚嗚,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想,或許他什麽都不說,更勝于他說了什麽。

墨九君卻不願意把話題就此終止,對待什麽樣的人該用什麽樣的辦法,他深諸此道。揮手讓人架起遠航,屏退一衆不相幹的人,只留了随身伺候的随書和随影。

遠航被五花大綁,從頭到腳被困得嚴嚴實實,許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膽子大了些,敢于墨九君對視,吞咽了一口唾液,深呼吸幾口壓抑的空氣後,他道:“那鬼青煙是黃黃大人親手給我的。”

墨九君冷冽的眸子眯了眯:“當真?”

“我騙你作甚?”遠航目光清明,透着一股必死的決心:“其實我就是前朝嫡公主之子,我大腿外側有朵‘馬蹄蓮’,是天生的胎記,此事只有我阿娘前朝嫡公主知道。”

墨九君瞳孔驀然收縮,讓随影把他褲子扒下,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仿佛快要從喉嚨裏跳了出來。

随影動作幹淨利落,一條雪白的褲子被扒到遠航的腳裸。遠航看着墨九君神色悲憤異常,強裝鎮定道:“我是個好男人家的少年郎,你要殺便殺,可不能輕薄我,更不能奪我貞操。”

許是這關鍵的時刻,遠航還自帶幽默,墨九君的眼皮子跳了跳,才看向他大腿外側的‘馬蹄蓮’。一層一層的蓮花花瓣包着花蕊,嫣紅如火,只有拇指般大小。墨九君只看了一眼,便把累極的眸子瞌上。

他得到了心裏的猜測,內心異常鎮定。耳旁環繞着一句話,那是年幼的柴子然與墨九君說的話“阿君,我大腿有一朵蓮花,我阿娘說我是觀音座下的童子。”俏皮的眨眨眸子:“這話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了。”

墨九君點頭稱好,趁他不備時扒了他的褲子。大腿外側,層層的蓮花瓣嫣紅如火,只有尾指般大小,長在雪白的大腿上,如一朵火燒蓮。

墨九君讓随影給遠航穿戴好衣褲,又給他送了綁,遠航還是哭哭啼啼的,如受氣的小媳婦,趴在地上默默擦淚。

“是柴子皓讓你這般做的吧!”墨九君神色恢複了清明:“阿然才是前朝嫡公子之子。”

遠航驀然一震,渾身發抖:“我不知你在說什麽。你你你你你……為何要胡說?”

墨九君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打算如何?”

“呃……”遠航低頭故作鎮定:“我是前朝嫡公主之子,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阿然的大腿……”墨九君想起那條白白、小小的長腿,悠然道:“我見過。”

遠航呼吸渾然一震,他慘白的面色更加慘白,明明公子的大腿早就被藥物遮擋了,為何墨九君會知曉。他擡頭惶恐地看向墨九君:“你……待如何?”他不知道墨九君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會不會……

他不敢想。

墨九君不想在這個話題做過多的糾纏,他只需知道:“若你是前朝公主之子,你待如何?”

遠航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堅定地擡起頭,目光如炬:“一,我自盡,世間再無前朝血脈;二,我被前朝餘孽所救,我與他們同歸于盡,還信悟侯府一片安寧。”

“真能安寧嗎?”墨九君曾想過,若柴子然是前朝血脈,他将如何。想了許久,他仍未有答案。關系到江山社稷、天下百姓,誰能獨善其身,誰又能安寧。

遠航低頭不語,其實他知道信悟侯這個主意說不上好,可至少能保住公子,他便應允了。

門外出現沉沉的腳步聲,是傳話的衙役特意走出來的,他在牢房外恭敬地行了一禮:“禀大人,大長公主來了。”

墨九君眉頭皺了皺:“在何處?”阿然正在他府衙內,兩人莫不是撞上了。

衙役道:“就在大牢外。”

“她這般心急嗎?”墨九君喃喃道,随之吩咐衙役派人看守好遠航,邁着沉穩的步子走出了大牢。

“九君公子。”遠航忽然沖到鐵柱旁,雙手挽住鐵柱,雙目閃出幾朵淚花:“請您看着您跟公子一起長大的份上,高擡貴手。公子他……”頓了頓:“雖從未說過,可他心裏最在意的人便是您,他一直都記得要跟您一起去摘桃子……這個世界,他最不願意連累的人,便是您。”

“他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一夜之間成為被人奚落的笑柄,一夜之間成了個纨绔敗家子。公子他很聰明的,能過目不忘,讀書讀得好,字也寫得漂亮,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便是他阿爹開國将軍,他的夢想是帶領千軍萬馬,沖到戰場殺敵,保家衛國,保護家人……”

“還有您。”

遠航只能看到墨九君厚實的背影一動不動,他不知道他說的這些話對于墨九君來說到底算什麽,畢竟公子是前朝的血脈,是前朝餘孽的希望和核心,他的存在甚至能威脅當今聖上的江山。而墨九君是聖上最喜歡的外甥,對他的喜歡甚至超過了自己的兒子。

“九君公子。”遠航的眼眶流下兩行清淚,他本是孤兒,若沒有信悟侯府就沒有他,沒有柴子然也沒有他,哪怕知道墨九君不會動搖半分,他還是要說。

“公子在這個世間最在乎的人便是您,您還記得當年開國将軍和夫人雙雙逝世的時候嗎?公子在那時候是最孤獨無助的時候,因為他的身份被聖上發現了,他的命連着信悟侯府的命,他想一死了之,可又怕連累家人,夜夜寐不能眠,一睜開眼睛便是血淋淋的屍體。但公子最擔心的還是您,他怕您被他連累,他特意去您家門口罵您,說認識您是他畢生的恥辱,還跪着要跟您絕交。”

“公子他說過,只要您跟他撇清關系了,您就能好好地活着,您是聖上的親外甥,只要離了他,您的前途才會一片璀璨。”

“九君公子,求求您看着公子與您一片真心的份上,您就讓我替他死吧!我絕對不會連累你們的。”

遠航的淚順着臉龐滑落在幹燥的地牢裏,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存稿完畢,要劇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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