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這話一出,之前開口的女修頓時噎住,說不出話來了。
修真界哪有什麽少主?他們雖然共尊純陽宗為領袖,但相互之間是平起平坐,只是對純陽宗有幾分敬重而已,絕不是隸屬于純陽宗。
純陽宗既不是修真界的至尊,衛掌門也不是修真界之主,少主更是無從談起。
“你——”女修看着葉缈缈,臉色驟變,陡然明白了一件事。
葉缈缈如此痛快地回答“是”,是因為她知道,修真界沒有少主,也不可能有少主。
浩瀚無邊的修真界,絕不可能隸屬于同一個勢力。它不僅僅是萬族的天下,還是人族無數個勢力共同分割的天下。想要推舉出一個一呼百應,萬族臣服的主人,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他們原來的打算,此時不再缜密毒辣,竟有些不堪一擊了。
魔淵并不是萬族的財産,而是魔族獨有的,他們在大義上就站不住腳。
其次,想要激起各勢力的貪婪,聯合起來共擊魔族,瓜分利益,也不可能了。人族是精明的種族,所有門派和家族都想要盡可能地獲得更多的利益,因此,只要大節不虧,說不定會有一部分勢力與魔族結盟,反過來抵禦人族。鏟除競争者,瓜分更多的利益。
“好個魔族少主!”女修沉下臉道,神情多了幾分忌憚。
葉缈缈輕飄飄的幾句話,看似沒什麽心機,卻将他們引入了這等難以回轉的境地!
“我知道,你們想要魔淵的豐富資源。”葉缈缈卻不看她,而是目光掃過在座衆人,口吻直白得驚人:“想要什麽,就說出來,大家合作,難道不好?一定要偷、要搶?”
這話頗有點方才秦生離說話的調調。
辛辣得嗆人。
人族無論如何也不會認下,紛紛道:“葉掌門別誤會,我們人族是很講規矩的。”
“似碧落門、煉器宗等都是極少數的敗類。”
“只要葉掌門肯合作,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
他們是想要資源,也不是沒想過潛入盜取、明打明搶,但碧落門、煉器宗的處境給了他們一個提醒,那就是此路果然不通。
而且魔族的實力如何,他們尚且沒有摸透。不過,想也知道,魔族絕不是弱族。倘若大動幹戈,勢必會生靈塗炭,将要掀起一場浩劫。
但凡有別的法子,他們便不該掀起浩劫。而葉缈缈恰好提出了合作,何不試試看?
無妄峰長老等人見了,不禁氣得大罵:“軟骨頭!沒出息!”
只要打敗魔族,就可以獲得魔淵所有的資源,不必付出絲毫代價,為何要采取合作的方法?擺明了要被魔族狠狠地宰一刀!而且,如果所有勢力都跟魔族合作,又如何分得出高低?
“一個個愚蠢透頂!”無妄峰長老氣得罵道,“糊塗!簡直糊塗!”
在座的賓客們自然都聽到他的話,并不生氣,看過去的神情還有些輕蔑——是誰愚蠢、糊塗?
都如他們這般自私自利,不為将來着想,不為全人族着想,不為萬族着想嗎?
不錯,人人都觊觎魔淵的豐富資源。但,魔族明說了願意合作,為何還要掀起戰事?
如果是合作,他們只需要付出一些靈石、多餘的資源,就可以獲得所想所需。但掀起戰事的話,付出的就是門派的根基與未來了。根本不是他們所想的,什麽都不必付出。正相反,代價更大。
“我們魔族謹記當年犯下的錯誤。”葉缈缈緩緩又開口說道,“所以,這次回歸,我們竭力避免再次掀起浩劫。能夠通過商議、讨論、合作可以解決的,最好不要掀起戰事。”
衆人紛紛應和:“我等亦是如此想法。”
愈發襯得站立在廣場中央,沒有坐席,無人理會的無妄峰長老等人冷清與難堪。
他們聚首商議着什麽,很快又道:“我們修真界對魔族開放,允許人族進出,不知魔淵是否允許人族進出?”
按葉缈缈說的兩族關系友好,那她就不會拒絕,否則說的都是謊話!
“我認為,應當解除結界,讓魔淵也重回天地間!”緊接着,他又說道。
目中全是自信與傲然。
他就不信,當這些人見到魔淵中的豐富資源,會不貪婪!
葉缈缈聽到這裏,臉色微變。
她願意讓人族進入魔淵,因為少量人族進出魔淵,并不會帶來什麽危害。但放開結界就不一樣了,那是魔族的退路,最終的栖身處,也是魔族的家。如果放開結界,就等于敞開大門,任由人族進出。這對魔族而言絕不是一件好事,葉缈缈不可能同意。
“人族好有意思,想封印我們就封印我們,想解除封印就解除封印,絲毫不考慮我們的意見。”她臉上不見絲毫笑意,“如果這是人族的‘友善’,那我可能要重新考慮下我們的關系。”
見她怕了,無妄峰長老等人臉上露出喜色:“當年封印你們,是因為你們該封!如今解除封印,也是因為你們改好了,重新給你們機會!”
“我們不需要任何人給我們機會。”葉缈缈冷冷道,“想要什麽,我們會争取。不想要的,誰也不能強加給我們!”
她斬釘截鐵,不容更改。
“你做得了整個魔族的主嗎?未免太狂妄自大了!”無妄峰長老立即指責道,“魔族有你這樣剛愎自用,任性妄為的少主,真是丢臉!魔尊在哪?我要見魔尊!”
葉缈缈嗤笑一聲,往後一倚:“你也配見我父王?讓修真界之主見我父王還差不多!”
又繞回去了,修真界哪有主人?
“你不能代表整個魔淵說話!”無妄峰長老大聲說道,“讓你父王來!”
這個魔族少主太棘手了,他們想換個應付的對象。哪怕不是魔尊,是魔尊別的子嗣也行。
他們可都知道,魔族大多不善心計,眼前這個葉掌門是個例外。
葉缈缈不知他的盤算,但她知道父王不會有耐心跟他們糾纏,說不定一言不合就要打起來。因此,她懶洋洋道:“你也不能代表整個修真界,讓修真界之主來。”
說來說去,就是占不到上風,無妄峰長老有些急了。
“你不必再說了。”葉缈缈卻不耐煩與他再糾纏,一揮手道:“有什麽話,你們修真界拿定了統一的主意,再與我提起吧!”
說完,拍了拍手:“下一件。”
他們正舉辦鑒寶大會,被無妄峰長老等人打斷了,此刻便要繼續下去。
秦生離适時開口道:“你們的賀禮呢?如果沒有賀禮,就速速離去吧,我們不招待這樣沒禮貌的客人!”
無妄峰長老等人不甘就此離去,掏出一些寶物:“足夠了吧?”
秦生離瞥了一眼,撇嘴道:“破破爛爛。”
無妄峰長老氣結,冷笑一聲:“這點‘破破爛爛’,足以要你的性命一萬次了。”
秦生離更是撇嘴:“你做夢呢?”
他實在可氣,無妄峰長老等人不想理他,尋了幾個有交情的門派,坐過去了。
鑒寶大會繼續舉行。
接下來呈上的是一袋鳳凰淚,需要衆人“鑒定”的是,此物究竟是當做法寶使用好,還是給沒有根基的凡人重塑根基,獲得絕佳根骨,收為弟子好?
沒有人讨論這個,鳳凰淚一呈上來,就有人說道:“葉掌門,不知我們如何做,才能獲得此物?”
葉缈缈剛說,她不會虧待自己的朋友們,比如諸葛家就得了一塊凝神玉,還是白得的。
他們也不奢望白得,只要葉缈缈肯出價售賣,他們就滿足了。
葉缈缈看他一眼,問道:“你想要此物?”
“是!”對方答道。
葉缈缈頓時手一揮,頓時三分之一的鳳凰淚便朝他飛去:“送你了。”
她記得,此人方才一直站在逍遙宮這邊說話。
對方頓時瞪大眼睛,直到十幾顆鴿卵大小的鳳凰淚落至手掌上方,還難以置信!
這,這等好處,他這麽輕易就白得了?!
“葉掌門,我們不滅城也想要此物。”
“葉掌門,我們婆娑山亦想要此物。”
“葉掌門……”
一聲聲想要的話語響起,葉缈缈目光掃過,挑了态度向着逍遙宮的幾人,将餘下的鳳凰淚分了。
得到的面上喜滋滋,沒得到的便扼腕不已,早知道說幾句好話就能得到此等寶物,他們剛才就不該緘默不語的!
同時心裏也火熱起來,接下來如果有人與逍遙宮、魔族為敵,他們就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反正魔族的做派很不錯,夷平血魔殿、贈送珍本秘籍、願意放開魔淵的豐富資源,總歸站在大義上,他們是不虧的,何樂而不為?!
鳳凰淚後面,便是幽冥血蓮。
幾乎在座賓客都提出想要,連衛掌門和洛掌門都不例外。但葉缈缈這次誰也沒給,讓衆人看過之後,便讓侍從捧下去了:“此物難得,在我們魔淵也不豐,只有魔族的好朋友,才能得之。”
“葉掌門有何困難,就請直言,我們兩儀門絕對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我們十絕島亦是如此!”
“請葉掌門直說!”
衆人紛紛請她開口,如何才能做魔族的“好朋友”。
“暫時沒有什麽難事。”葉缈缈笑道,示意衆人看接下來的寶物。
但是在幽冥血蓮過後,其他寶物不是很能激起他們的情緒,仍然追着葉缈缈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還有人道:“我知道最近有許多小家族、小門派污蔑魔族搶奪寶地,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們摧日谷絕不容許天底下有這等事存在,一定還魔族一個清白!”
其他人紛紛附和:“我們一定查清楚他們背後是何人指使,将他們提到葉掌門面前謝罪!”
葉缈缈聽着他們的話,不由得轉動視線,看向無妄峰長老等人。被她看過來,無妄峰長老等人臉上不露分毫,始終冷冰冰的。
葉缈缈彎了彎唇,說道:“那就多謝諸位了。”
又說:“對于此事,我正要說,我們魔族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脅、污蔑、強迫,這些污蔑我們魔族搶占寶地,并且不聽解釋、不接受和談的勢力,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覆滅!”
場中頓時一靜。
就連衛掌門都擡頭看過去。
只聽葉缈缈繼續說道:“他們污蔑我們魔族搶占寶地,我們既然擔了污名,總不能白白擔了,要名符其實是不是?”
“葉掌門,這恐怕不太好吧?”開口的是衛掌門,他神情有些嚴肅,顯然不贊同她的做法。
“是的,很不好。”葉缈缈道,“我們魔族的子民很不喜歡殺戮,這樣逼迫他們殺人,他們很痛苦!都是我這個做少主的無能,不能為他們洗清名聲,還要逼他們殺人,我太沒用了!”
她嘆氣一聲,看向衛掌門道:“如果衛掌門能幫忙調解此事,還我們魔族公道,那就太好了。”
衛掌門頓時瞠目結舌。
顯然沒想到,這個小朋友無賴起來,竟是這般叫人無語!
她這番話顯然是說,純陽宗要麽就還魔族清白,要麽就閉嘴,別輕飄飄地勸和。
“此事我們純陽宗無能為力。”衛掌門搖搖頭。
純陽宗是正道領袖,不是正道執法堂,更不是和事佬。從前沒管過修真界的紛争,現在也不會管,以後更不會管。
“連你們純陽宗都無能為力,那我也無能為力的話,便不顯得奇怪了。”葉缈缈佯作松了口氣,“我從前一直責怪自己無能,現在好受了許多。”
衛掌門:“……”
這孩子,踩起人的臉來怎麽這麽駕輕就熟?
“不過,我們魔族到底咽不下這口氣。”葉缈缈又說道,“将污蔑我們的家族和勢力覆滅後,他們遺留下來的財富,我們魔族一塊靈石也不取,全交還給人族盟友。”
衆人聽了她的話,皆是一愣。
“我們打他,只是因為咽不下這口氣!”葉缈缈說道,“讓他們嘗到教訓就夠了,至于寶地、財富等,我們魔族不要!這是人族的財富,我們魔族絕不會占有一分一毫!”
在其他人的目露熱切與貪婪時,衛掌門的眼裏卻漸漸湧出笑意,低聲贊嘆道:“聰明的小友。”
魔族不占人族一分一毫,将來人族好意思占魔族的便宜嗎?
現在是人族觊觎魔族的豐富資源,她率先把路堵死了,還叫人怎麽前行?
果然,很快有聰明人察覺到更深處的含義,說道:“這怎麽行?既是魔族打下來的,就該魔族占有才是!”
“是啊,天經地義!”
葉缈缈只擺手:“不可!不可!若是如此,難免讓人誤會,說魔族果然是沖寶地去的!”
不論別人怎麽勸,她始終不松口。漸漸的,衆人都放棄了,改為奉承她,想要成為她的盟友,獲得那些“遺留財富”。
無妄峰長老等人的臉色不大好看。
他們怎麽也沒想到,費盡心思設下的好局,又被這位魔族少主給破了!還成了她拉攏盟友的墊腳石!
簡直太可氣了!
再也坐不下去,随便找了個借口,便請辭離去。
沒有了礙眼的人,葉缈缈多少松懈了些。也尋了個機會,離開會場,下去休息了。
修真界的盛會,動辄舉辦兩年、三年,十年八年的也有,更久的也有。絕不是三兩天就舉辦完畢的,畢竟大家花了許多時間趕來,肯定要滿載收獲才會回去。
因此,在寶物“鑒賞”完畢後,肯定還會讨論修真界的局勢,魔族的地位,兩族的未來,然後論道,講經,看弟子們比試等等。
今天才第一日,接下來還有很久,葉缈缈沒興致一坐就是幾年,此時乏了,便下去休息。
她離開坐席,秦生離自然跟着一起。
葉缈缈沒心思搭理他,雖然有些乏了,但是還有一件事困在她心頭,使她煩惱。
便是結界的事。
它的存在,真的是好的嗎?利大于弊嗎?魔族真的需要嗎?
在魔族站穩腳跟之前,它是魔族的保護者。但,這畢竟是人族設下,人族可以解開,也可以加深封印,還可以改動封印。
她所擔心的是,人族将封印重新改過,陣眼變化,原本的結界裂隙也找不到了。以父王的修為,不見得還能撕開裂隙,回到魔淵。
那時候,只有人族才能自由進出,肆意享受魔淵的豐富礦源。然後,以這些礦源武裝自身,将來說不定會對付他們魔族。
這很可怕。
如何才能避免這一局面?她心裏想着,要麽将結界掌握在自己手裏,要麽将魔淵的豐富礦源轉移。
然而,轉移到何處?如果轉移到修真界,豈不是更方便人族?
她進了房間,發現有侍女準備的浴桶與熱水,便除下外衣,打算一邊沐浴,一邊思索。
秦生離一路上觀察她的神色,發現她明顯出神,便沒有打擾她。
在她開始除外衣時,才開口道:“公主,我可以和你一起沐浴嗎?”
葉缈缈這才發現他還跟着,伸手往外一指:“出去。”
如果不是他在會場中的所作所為頗合她心意,以他此刻的膽大妄為,她非得将他抽出去不可。
“出去就出去,兇什麽。”秦生離嘀咕道,彎腰抱起她丢地上的外衣,說道:“那我在外面等公主。”
葉缈缈沒理會,揮出一道魔氣将他送出去了,這才跨入浴桶,沉浸在熱水中。
她思索起事情,秦生離抱着她的外衣來到房間外,并沒走遠,而是抱着衣服坐在了地上。
白皙的臉上露出一點笑意,手伸進衣服裏,掏了掏,摸出一塊令牌。
正是逍遙宮的本門令牌。
他握着這塊令牌,嘴角勾了起來。這位魔族的公主,他早摸清了,是個粗心大意的。
就算防備他,也張狂得厲害,平時并不把他放在眼裏,居然敢把他放在身邊。
啧。他發出一聲,在令牌中尋到琦玉的名字,請求連通。
遠方的戰場外,琦玉剛結束了一場戰事,此刻在房間裏歇息。
铠甲被他除下,此刻只着了單薄的貼身衣物,上面血跡斑斑。他疲憊地躺在床上,手裏拿着一塊令牌,輕輕握着,想聯絡殿下,又不敢。
他拖了又拖,将三個月拖到了三年。
現在,他沒辦法了。臨行之前,他已經察覺到殿下想要跟他分開。他不想分開,于是連忙逃了出來。
但,拖不了太久。等他回去,她就要說出那句話了。而且,是動真格的。
他心裏難受,與之相比,身上的傷勢都不重要了。
“嗡嗡……”
令牌上傳來微弱的跳動聲,将琦玉吓了一跳,連忙将令牌拿到眼前。他正想着葉缈缈,此刻下意識地就想,是不是殿下聯系他?
但,當令牌拿到眼前,發現果然是葉缈缈在聯絡他,卻不禁遲疑了。
心底浮上說不出的恐慌,捏着令牌,沒有第一時間就接通。
殿下聯絡他,是想他了嗎?
還是……有新人在側,她已經把他忘在腦後了?此刻跟他聯絡,是想解除情人關系,要他給新人讓位?
雖然她答應了五個月,還餘下半個月沒有兌現,但他難免會想,他都不在她身邊,還讓她為他守身,合适嗎?她會一直容忍他嗎?
良久,在光芒消失之前,他遲疑着伸出手指,點了連通。
“殿下。”他道。
然而,令牌上方浮現的投影,卻不是他惦記的臉龐,而是一個可惡的人。他瞳孔一縮,臉色驟然寒下:“怎麽是你?!”
上次因為門中令牌在血魔殿內不能用,葉缈缈催促赤陽真人打造了一批新的,給門中重要弟子換上了。她和琦玉都是用的新材質打造的令牌,除了材質特殊之外,功能也多了一些,比如可以投影。
此刻,令牌上方的投影,赫然是秦生離的模樣。他一手托腮,一手拿着令牌,懷裏還抱着一堆衣物,笑吟吟的,對他說道:“琦玉哥哥,好久不見。”
“你為何拿着殿下的令牌?”琦玉冷聲問道。
秦生離立即露出一個認真的表情,說道:“是公主允許的。她在沐浴,我在外面等她。我正想問琦玉哥哥,等下公主沐浴完,需要我進去為她送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