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18年10月27日淩晨,A市,石風口港灣。
“陸隊,線人的消息可靠麽,怎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啊。”
剛入市分局不到半年的周曉魚坐在陸戰那輛私物公用的越野車後座,一邊缜密的觀察周圍,一邊問。
陸戰嘴裏叼着根沒點火的煙,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一點五十二,還有八分鐘。
“韓久那邊兒有動靜嗎?”
“沒有。”周曉魚搖了搖頭。
陸戰往後一仰,把頭靠在椅背,雙眸陰沉的深不見底,這不像AK的作風。
一個月前,市公安分局。
周友仁把陸戰叫進辦公室,一打資料直接放在陸戰眼前,陸戰眉角跳了跳:“上個案子剛結不到三天,說好的假期呢?”
“這回不是命案。”周友仁示意陸戰坐下,“蘇痕查的案子,你有耳聞吧。”
“什麽時候我還得管緝毒大隊的事兒了。”陸戰拉着椅子轉了一圈,然後一屁股坐上去,拿起桌上的東西瞅了兩眼,“這是什麽,暗號?”
“嗯。”周友仁把一部老式的諾基亞手機放到桌上,“這是我們跟線人唯一的聯絡方式,我把你們組調進緝毒大隊協同調查,兩個月內要端了煙鬼老巢,但這個人,你得給我保住。”
陸戰有點兒懵,周友良手下有的是人,按理說保護卧底這種事兒怎麽也輪不到他頭上,視線從手裏的資料轉移到周友良臉上:“我保?我是聽說蘇痕半年多了也沒抓着煙鬼,怎麽着,這就要把人開了?”
周友仁早就習慣了陸戰的說話方式,不緊不慢的給自己沏了壺茶:“陸戰,這個人有點特殊,我只能相信你,你明白嗎?”
陸戰眉頭一緊,周友仁像是沒看見陸戰的反應,對着陸戰手上的資料點了點:“AK的暗號比較複雜,今天正好你值班兒,等人都走了你來我這兒,背完再回去。”
陸戰一擡頭,伴随着叮的一聲,時針正好轉到四點。
“周局,我沒理解錯吧,一百多頁?”
“AK說這裏面是有規律的,但我沒發現。”周友仁拿起自己的公文包一邊收拾桌面一邊坦然的說,“你琢磨琢磨吧,要是連你都看不出來,估計分局就沒人能看出來了。”
“……”
“去吧,下班兒再過來。”
“……”
此刻,石風口港灣。
陸戰手裏的諾基亞已經被按亮了無數回,灰綠色屏幕上除了每隔一會兒變化一次的分鐘數,沒有任何改變。
陸戰一手按着眉心,說不上的心煩。
昨天上午AK發來消息,說次日淩晨一點半,煙鬼會與巴頌進行現場交易,金額巨大,地點在石風口港灣或者華亭後山。
這是毒販的慣用套路,蘇痕那幫人早就埋伏在了山水兩路,做好了将煙鬼一鍋端的準備,可陸戰不一樣,他是要救人。
AK能不能在這次交易中全身而退,全看陸戰。
仔細研究過石風口港灣和華亭後山的地形後,陸戰推測兩夥人在石風口港灣的交易可能性更大,于是派韓久帶人去華亭後山蹲守,自己則提前一天下午六點帶着周曉魚進了港口。
“陸隊!”周曉魚忽然提高了音量,聲音裏帶着驚喜,“十點鐘方向是不是AK?!”
陸戰在聽到AK名字的瞬間順着周曉魚說的方向看了過去,只着一眼,便又面色陰沉的收回了目光:“不是。”
“不是麽…”周曉魚略顯失望的撅了噘嘴,而後又想起什麽似的朝那個已經走到十一點鐘方向的男人看了眼,“可是這個時間一個男人自己來港灣,還在樹林裏鬼鬼祟祟的,還穿着白色T恤,而且他手上的包也…”
“不是。”陸戰毫不猶豫的二次擊垮了周曉魚一顆憧憬福爾摩斯的心,語氣還甚至比上一次稍微強烈了點兒。
周曉魚嘟囔着嘴依然不服:“陸隊,你不是也沒見過AK麽,怎麽能确定他不是?”
“氣質。”陸戰半開玩笑一句話毫無意外的收獲了周曉魚一雙大眼睛投來的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了眼架在周曉魚鼻梁上的黑框眼鏡,“你的眼鏡是裝飾嗎?”
“啊?”
“AK會帶女朋友來這種地方交易麽。”
“女朋友?”周曉魚眼睛一瞪,“你是說那個男人身邊還有個女人,我怎麽沒看見?”
“因為你所有的注意力都被AK給的訊息吸引了,AK說他會穿白色T恤,你就盯着所有白色物體。視線高度集中時會弱化其周圍物體的成像,尤其是黑夜,會忽略他身邊穿黑色連衣裙的女人很正常。”
“……”
“不過你連他手裏的包都注意到了,就沒看出那是個女包麽。”
“這…太遠了,我…”周曉魚尴尬的推了推眼鏡,本想在偶像面前改變一次形象,誰知道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等周曉魚再想趁着脖子看出點別的什麽來的時候,陸戰已經一把從周曉魚手裏拿過那一摞快要被翻爛了的材料,“別看了,以你接受的教育,應該不能理解他們是來幹嘛的。”
“他們是來幹什麽的?”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完周曉魚立刻一股子不服輸的勁兒硬是要看,然後忽然被自己腦子裏竄出的想法吓的縮回了脖子,“不…不會是人口/交易,或者…器官買賣?”
“沒那麽高級。”陸戰好笑的看了眼周曉魚在被毀三觀前最後的模樣,“他們是來尋求刺激的。”
“簡稱,打野/炮。”
果然,這三個字後,周曉魚的臉唰的一紅,車裏再也沒有了連環炮似的提問。
陸戰搖着頭把目光重新放回材料上,這幾個販毒的樣子他早就打成相片兒印在了海馬體上,死都忘不了,關鍵是這個AK。
AK是誰,他不知道。高矮胖瘦,是男是女,一概不知。現在全中國上下十四億人口,除了AK自己,就只有周局知道這個人的來歷。
“情況不對。”在腕表上的時針對準數字2的一刻,陸戰把叼着的煙點燃,資料随手扔到副駕位上,“打電話給韓久。”
“是韓副隊!”周曉魚剛掏出手機,韓久的電話正好打了進來,陸戰來不及再考慮車裏的微光會不會引起注意,一把接起電話。
“喂,陸隊,情況不對!”電話一接通就傳來韓久的聲音,他顯然比陸戰更焦急,“出現了兩個接頭人,一個是煙鬼的手下大飛,另一個不認識,但只交易了現金,沒有毒品!”
陸戰皺了皺眉,似乎并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其實從他看見那兩位“野戰人員”的一刻起,心裏就已經下了結論——他蹲錯了地方,如果煙鬼真要在這兒交易,那兩個人是無論如何也走不進那片樹林的。
直到韓久的消息傳來,他才知道,不僅僅是他蹲錯了地方,所有人,連同蘇痕叫來的支援,全部蹲錯了地方。
“陸隊,抓還是跟,他們要走了。”
“不用了。”陸戰臉色一沉,把手機按了擴音後遞給周曉魚,然後用轟的一聲汽車發動聲打破了這個夜晚的平靜。
跟他離着十幾米遠的蘇痕和樹林裏正賣力“工作”的男女同時吓了一跳,蘇痕瞪着眼珠子立刻按下對講機:“陸戰!你幹什麽!”
“你的人沒給你傳消息嗎,交易已經結束了。你願意埋伏就繼續埋伏,咱們任務不同,我先撤了。”
“你說什麽?!”眼看對講機已經失去接收信號,蘇痕氣的一把扔了對講,“給陸戰打電話!”
“蘇隊,陸隊出任務不帶電話。”
“他媽的!”
陸戰說完就關了對講機,他對蘇痕一向沒有好感。
一腳油門幾乎要踩到底,周曉魚一個沒坐穩直接在駕駛座的後面留了張面具臉,吃痛的揉了揉鼻子,另一只手卻還不忘抓着手機話筒對準陸戰。
“陸隊,蘇痕的人派車去跟了,咱們确定不去?”
“煙鬼不可能交錢不拿貨,肯定有另一夥兒人驗過貨了,大飛只是負責現金交易,不會在這個時候跟煙鬼彙合,現在跟他意義不大,咱們的目的是救AK,蘇痕願意折騰就讓他折騰去,你先帶其他人回局裏。”
“收到。”
周曉魚正尋思着這電話要不要挂,韓久那邊兒就先挂斷了,剛想收回手,陸戰又沒有空隙的說:“給你爸打電話。”
“啊?”周曉魚還沒從剛才的驚吓中完全回過神來,就見着剛才還神态自若的陸戰側臉活活生起一道青筋,“快點兒!AK有危險!”
回到分局的時候韓久已經到了,陸戰極其自然的忽略掉韓久手裏的現場照片,腳下生風的進了周友仁的辦公室。
“成嘉姐,陸隊讓你把這個號碼定位。”周曉魚比陸戰晚了兩步進來,拿出手機上記錄着的號碼遞給成嘉,“好像…是AK的。”
成嘉操縱着鍵盤的手指一頓:“AK?”
周友仁辦公室內。
陸戰砰的一聲把諾基亞拍在桌面上:“給我。”
周友仁仿佛早就猜到了陸戰會是這麽個反應,不怒也不驚,緩緩開口:“陸戰,你想清楚,一旦我把AK的資料給你,這個人就不能再用了。”
“人都快死了還用個屁!”陸戰一把抓起周友仁桌面上那一摞跟自己扔在副駕駛一模一樣的材料,狠狠一摔,“周局,人是你要我保的,現在你想見死不救?”
周友仁皺了皺眉,他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毒品沒有按時交易,AK暴露身份的可能性非常高,卧底一旦暴露身份生存時間不會超過十二小時。但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沒有暴露,陸戰這麽追去,他們大半年來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篑。
“我當然想救他,不然我也不會把人交給你。不過陸戰,你要知道,現在一切都是你的推斷,萬一煙鬼只是換了個交易地點,緝毒隊就會因為你的判斷失誤,錯過一次絕佳的機會。”周友仁把電腦鍵盤朝陸戰一扔,“AK的資料就在發件箱,你自己考慮。”
“呵。”陸戰不屑的輕笑一聲,周友仁以為一番警告後陸戰或多或少會有一絲遲疑,沒想到陸戰在周友仁詫異的目光下毫不猶豫的按下回車,“周局,我只答應要保人,至于緝毒大隊的責任,您賴不到我頭上。”
陸戰說完,刀鋒似的眼神終于從周友仁臉上移開,一邊往外走一邊操着嗓子朝着門外一聲怒喝:“手機!”
從成嘉手裏接過執行任務前放在抽屜裏的手機,又快步回了自己的辦公室,這才點下剛剛出現在收件箱,右上角閃爍着着1的信封。
在頁面沒有加載完成前,就算你用槍頂着陸戰的腦袋,陸戰也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生之年會有對着一張照片瞠目結舌半分鐘,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AK的身份終于如同雨過天晴後的烈日般,毫無遮擋的暴露在了陸戰眼前。
因為驚訝而從照片緩沖到一半兒就瞪着的眼睛,直到整個頁面加載完成都沒眨一下。
陸戰不可抑制的顫動着瞳孔,怎麽會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前四章介紹人物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