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衣着華美的女子踩着高跟鞋從背後接近,聲音卻不似另一個人那麽令人愉悅,唐少驚看着緩緩落座于自己對面的女人,微微一笑。

邱安妮簡單的綁了一個低馬尾,妝面似有若無,脖子上戴的是三年前第一次獲得新人獎時唐少驚送的項鏈,邱安妮攏了攏額前碎發,唯一能明顯看出化過妝的櫻桃小口微微一抿:“怎麽突然有空約我,還好今天導演放人早,不然又見不到你了。”

邱安妮的臉實在讓人讨厭不起來,不同于陸思薇略帶侵略性的美,邱安妮美的曼妙,美的安靜。

唐少驚漫不經心的叫來服務員:“吃點兒什麽?”

“一杯冰島奇緣就好。”邱安妮沒碰那本菜單,依然笑的羞澀,“我在減肥,不能吃晚飯。”

唐少驚也将菜單推回了服務員面前:“我跟她一樣。”

服務員估計有點兒懵,大晚上的折騰到這麽貴的地方來,就為喝兩杯雞尾酒?

邱安妮被唐少驚看的有點兒不好意思:“怎麽了?”

“你來過這兒?”唐少驚目光不閃不躲,單刀直入,邱安妮笑容驟然一僵。

唐少驚面不改色,繼續說:“冰島奇緣只有禦林公館才有,第一次來的人應該沒這麽了解。”

“嗯,我來過。”邱安妮在短暫錯愕後立刻恢複了笑容,毫不避諱的承認,“我見了陸思薇。”

此刻陸思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總統套房的天花板,最終得出一個結論,貴的地方,果然連天棚都是鑲金邊兒的。雖然陸家財力雄厚,但跟唐少驚這種資本主義相比,似乎仍然稍有遜色。

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陸思薇飛快且熟練的點開微信,然而跳出的卻不是唐少驚的名字。

【陸戰:在家?】

【陸思薇:嗯。】

不是有意瞞着陸戰,實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在某個住一晚頂普通人半年工資的房間裏度過了一夜,甚至羅美美已經走了,自己仍然待到第二天晚上也沒有離開。

看到陸戰回複的“注意安全”後,陸思薇就恢複了平躺在床上的姿勢,繼續欣賞這資本主義的天花板。

陸戰站在陽臺上,這是個幾乎能将A市一覽無遺的位置,夜幕下的城市顯得更加迷離夢幻,陸戰久違的點燃一根煙,在煙霧下緩緩閉上眼睛,放棄享受眼下的美景。

陸戰幾乎完全沉浸在了一根煙的時間裏,連顧林非醒來後塔拉着拖鞋在客廳裏蹭的聲音都沒注意到。

顧林非後半夜又被陸戰喂了一次藥,陸戰一早起來又給人量了一次體溫,看着略有下降的溫度,還是放棄了把人強行帶去醫院的想法。

顧林非一覺睡到第二天晚上七點,以為陸戰還沒下班,先是咕嚕着肚子摸到廚房自覺地翻了一遍廚房,然後十分不滿意的在看到一鍋賣相不好的粥後皺起了眉毛。

實在別無他物,顧林非只好放棄似的走回竈臺前,準備借着鍋裏的東西充個饑,可手剛碰到竈火閥門,旁邊的什麽東西卻忽然亮了。

由于沒有開燈,那道光芒異常顯眼,顧林非把手機翻過來,看了眼導致這東西在漆黑的廚房忽然亮起的罪魁禍首——一條欠費通知短信。

剛想着一會兒要提醒陸戰交費,又忽然汗毛一豎,不對啊,陸戰要是沒回來,手機怎麽會在家裏?鬼使神差的确認了一眼手機,呵,這幹脆不是陸戰的手機!

顧林非一瞬間各種想法湧入腦海,其中以“這是派來的不專業殺手落下的手機”和“這是陸戰金窩藏嬌的嬌留下的手機”最為可怖。

還沒等顧林非想到最好的應對方法,手機上又忽然來了條微信。

【明天再不來上班,就不用來了。】

顧林非的好奇心已經到達了極點,盯着那條自動彈出的微信——這要是個還得靠兼職上班維持生計的殺手,估計手上也沒什麽真功夫,這麽想着,幹脆嗖的一下從臺面上抽過手機,然後就地蹲着檢查了起來——第一步就是相冊。

最近的照片是一張自拍,一個長相普通但面色在美顏下仍然不太美好的姑娘,顧林非牙齒磨得咔哧咔哧響,陸戰是這個品味?

在已經把手機的主人當成陸戰藏的“嬌”後,顧林非幹脆徜徉在了相冊的海洋裏。起初幾張只是姑娘的工作照,後來漸漸變得什麽都有,但不變的是每隔幾張就會穿插一張柳樹的照片,顧林非沒太在意那些連角度都幾乎一樣的“大樹定妝照”,這樹要麽是她自己種的,要麽是有什麽紀念意義,沒什麽值得深究的。

大略翻了兩下,并沒有看見任何跟陸戰有關的東西,顧林非遲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正當顧林非準備放棄研究相冊的時候,一張照片忽然讓顧林非停下了所有動作。

普通人可能只會把那當成醫療設施,但那東西顧林非見過太多次了,他一眼就認得出,那是注射毒/品的針管。

顧林非呼吸越來越沉重,直到可怕的預想變成了現實,他看到了一張男人的照片——陳峰。

“你在幹什麽?”陸戰的聲音忽然從頭上響起,顧林非吓了一跳,手機掉在地上,擡起頭對上黑暗裏陸戰那個模糊的身影,仿佛自己才是被捉奸的那個。

顧林非被按在餐桌前,陸戰把熱好的粥往顧林非面前一放:“吃吧。”

“陸隊,這也太素了吧。”顧林非舔舔舌頭,“你昨天打包的菜呢?”

“喲,記性還挺好呢,看來沒燒糊塗。”陸戰一挑眉,“既然沒糊塗,還跟我廢什麽話呢,為什麽喝粥你不知道?冷你不知道去後備箱拿件兒衣服?你是手殘還是腦殘?”

“是是是,是我愚笨,我腦殘。”顧林非此時燒已經退的差不多了,意識基本清醒,所以絕對不會跟陸戰硬碰硬,眼睛不經意的瞥了一下冰箱,“那個…我剛才看見你冰箱裏有袋辣白菜,再不吃就過期了。”

“過期就扔了,放心,一袋辣白菜我還扔的起。”

“……”顧林非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在陸戰的威嚴下幹噎了一碗蔬菜粥,其實他本來也不是什麽挑食的人,只是這兩天被兩頓火鍋鬧的,胃口似乎變得比以前刁鑽了點。

顧林非一邊喝粥一邊鄙視自己,瞧你這點出息,吃頓火鍋也能回味好幾天。

“過來。”陸戰把藥箱拎到客廳,顧林非乖乖走過去,眼睛裏滿是對陸戰溫柔手法的期待,誰知道陸戰把藥箱一放,看了顧林非一眼,“還等我給你換藥?”

“……”

陸戰:“自己弄吧。”

顧林非最後在陸戰無情離去的背影下自己動手打開了藥箱,脫了上衣,簡單給胸前患處換了塊紗布。

陸戰像是定時投喂食物的飼養員,這會兒顧林非吃完飯,陸戰又回到了陽臺上,顧林非拿着兩罐啤酒過去的時候,陸戰正好掐滅一根煙。

顧林非在整個吃飯過程也沒找到一個合适的時機後,決定還不如開門見山,先是自己開了罐啤酒,嘬了一口,又在發現陸戰盯着自己手裏的啤酒時,自然而然的誤會了陸戰的意圖,伸手指了指另一罐,“給你拿了。”

陸戰見顧林非犯二的時機十分不合适,幹脆從人手裏一把奪過了酒罐:“你是沒上過學麽,誰告訴你發燒能喝酒?”

“啊,那你喝吧。”顧林非十分大方的一揚手,身體自然的轉向窗戶,裝作欣賞風景的開口,“程可欣的死跟你沒關系,你知道吧。”

陸戰一愣,顧林非故作輕松的說:“我看到她注射毒/品的照片了,那種毒侵害性太強,就算她沒被害死,也活不了幾年,況且她還得了胃癌。”

顧林非僅憑餘光就能感受到陸戰不解的眼神,微微聳肩:“這姑娘習慣用照片記錄生活,病例也拍下來了。”

陸戰仍然沒說話,顧林非以為是自己安慰不到位,繼續說:“其實像她這種早就對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最終很容易走上自殺的道路,你用不着自責,就算那天她沒被帶走,也有無數種死法。”

“你是這麽想的?”陸戰忽然開口,眼神差點在顧林非半邊僵硬的臉上灼出個窟窿。

顧林非有點驚訝于陸戰的反應,剛一回頭,忽然對上陸戰那雙眼睛,那是顧林非從沒見過的神情,悲憐中帶着懊悔,錯愕下帶着自責。

陸戰:“她不是對生活失去希望。”

顧林非蹙眉:“什麽意思?”

“照片。”陸戰說,“她每天的第一張照片,都是她家門口那棵樹。”

顧林非背在身後的手一僵,難道說——

“那只是顆普通的樹,只是被她賦予了非比尋常的意義。她在絕望下把自己的生命轉移到了那顆樹上,每天出門拍一張照片,想象着只要這棵樹還能生長,自己的生命就可以延長。”陸戰拳頭狠狠一攥,在易拉罐上捏出嘩啦一聲,“她不是對生活沒有希望,恰恰相反,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讓自己不要放棄希望。”

陸戰心裏幾天來的壓抑終于按耐不住,一瞬間爆發出來,就着易拉罐一拳砸像窗戶:“這樣一個人,曾經帶着對生存的希望向我求助,我卻把她跟那些瘾君子混為一談,甚至還在心裏諷刺過她的軟弱,她根本不是軟弱!她嘗試過,掙脫過,但是失敗了,最終向我求救,但我卻視而不見!”

陸戰眼睛裏布滿血絲,身上夾雜着煙草味和酒味:“今天我去局裏,看到了她的驗屍報告,頸部瘀傷加上鎮靜劑注射過量,她死的…很痛苦。”

顧林非感受着陸戰與平時不同尋常的态度,轉過身,一只手輕輕按在他控制不住力度的手背上,聲音是少有的沉穩:“我不知道她的過去,也不想了解。但是陸戰,我不管你是憐憫還是同情,她的死跟你沒有關系,這是事實。你不能因為她的經歷就放大你的錯覺,不管她如何對生活充滿希望,如何抗争如何求救,事實就是,以她的身體,早晚都會猝死。”

顧林非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已經做的很多了,從三年前,你把我從垃圾堆裏撿回來,陸戰,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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