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早上六點不到,我就開着我那金杯從楊公堤一直到北山路,一路哈欠連天。下了這麽多次鬥,都快忘記日出是什麽樣了。

夏末的西湖還有晚開的荷花,更多的是空空的蓮蓬,神似西王母那塊詭異邪惡的天石。我一陣惡寒,一腳油門加速開過,瞥了瞥副座,還好悶油瓶一直閉着眼睛,要是觸發了他什麽不好的回憶,不只失憶而是發瘋,我還是直接跳西湖來的靠譜。

一路直奔二百大,今天是周末,二百大的收藏品市場照例的地攤日。那地方的東西,到不都是假貨,只不過大多是清末明初的民間東西,上不了臺面。除了剛開店的那半年,我已經有三四年沒去那裏晃蕩了,不過昨晚既然答應帶路總要算數,不過我還真沒想到悶油瓶對那件東西反應這麽大。

昨兒下午,胖子從北京帶來的一挂朝珠有了下家,屁颠着出去收錢。悶油瓶一下午待在我鋪裏,一不說話二不挪窩,半垂着眼好似老僧入定。王盟抱着尊瓷觀音湊過來小聲說:“老板,張哥是不是失戀了,咋這麽消沉啊?”

“滾你的,收拾去,人那叫入定,沒瞧見這禪坐得杠杠的啊。”失戀?小哥這上天入地神出鬼沒的,難道和唐朝女粽子去談戀愛?哪只粽子見了他不縮脖子躲遠點,幾個腦袋都不夠他擰的。莫非是文錦?文錦在天石裏不肯出來,小哥他傷心過度刺激太大才失憶?靠,我這是在瞎點哪門子的鴛鴦譜吶。

“吳邪。”

你說正主兒三叔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我瞎操心小哥和文錦有的沒的…哎,剛才誰叫我?

回神過來只見悶油瓶一雙幽深的眼睛直盯着我,娘咧,小哥難道你會讀心術,下鬥沒給粽子吓死,光天化日會給你吓死啊。

“吳邪,這東西你是怎麽到手的?”

“呃,這個,讓我想想。”這都是當做不值錢的東西收進來,我哪還記得清來歷,“那個,好像……似乎……有可能……”

我正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準來,悶油瓶的眼睑一垂不再說話。我立馬接着道:“這個八成是我從二百大收的,明兒我就帶你去,沒準還能找着那賣家!”

上輩子,我吳邪大概是欠了悶油瓶五百萬吧,怎麽遇到他就沒轍呢?不過話說回來這輩子就沖小哥救了我這麽多回,恐怕我也還不清了。這不,趕早上二百大來了。

“嘿,老板來瞧瞧,竹木牙雕老紅木黃花梨正宗小葉紫檀都有,價格絕對公道,包老包真。”

“……各是篤定鈞窯,假的你來尋我……”

露天小廣場上擺滿了地攤,一塊三尺的布頭,一堆或真或假的古董,操着南腔北調的攤主招攬着客人。而收藏品市場裏的坐商多半一杯茶,一翹腳,愛搭理不搭理只等主動上門的戶頭。

要我在這裏找那龍首龜的賣主兒,再送我雙眼睛也是白搭,我看看悶油瓶正不知道從何找起,卻見他略一挑眉,徑直朝一條通道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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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馬跟上,鑒于悶油瓶的失蹤前科過多,這時候啥都不用問,跟緊別丢了才是道理。悶油瓶長腿一邁走得飛快,幾下穿過人群走進通道末端,側身進了一家不起眼的鋪子。

我追進去一看,是家收舊郵票信封的鋪,悶油瓶背着手看着牆上貼的幾個信封。老板坐在一邊,手裏端着一大碗泡飯正吃早飯,叼着根榨菜絲說:“小夥子,郵票信封要哇,□□票□□封,比你們年紀還要大類。”

悶油瓶沒接話,突然擡手一推牆板,牆上開了一道小門,我來不及吭聲他已經閃進裏面,老板“诶”一聲緊跟其後,手裏居然還端着那碗泡飯--b我在門口愣了一會兒,轉頭看看過道,還是照樣的人來人往,鋪子裏的兩個大活人卻都已經不見了,這是雜耍還拍地道戰?

沒等我打定主意要不要跟進暗門,牆板一掀,悶油瓶又走了出來,老板垂頭喪氣跟在後面,一臉見了鬼的樣子。悶油瓶朝我一擺手,轉身向停車場走去。這就完了?我瞥了一眼暗門後面,門後的窄道堆了些鍋竈瓢盆,難道悶油瓶化身消防巡檢向店主申明市場內不得明火做飯?

“小哥,找到線索了?”我發起車子上路。

悶油瓶的臉色很難看,看了看手裏那只龍首龜說:“這東西有問題,你和胖子都不要再碰。”說完把東西收進上衣口袋,還扣上袋扣。我心裏嘀咕,什麽都說一半留一半,說書吊胃口嗎!和我冒牌三叔一個德行,真不愧是二十年前的隊友。

扭頭一看,悶油瓶又抄起雙手阖眼不吭聲了,我正收回注意力,突然發現後視鏡裏有輛車十分眼熟,黑色的陸虎攬勝。杭州騷包的有錢人真多,西湖邊上開陸虎,用來翻楊公堤嗎?不對,這輛車似乎跟了我很久,我心裏一咯噔有了個不妙的猜想,方向一轉向萬松嶺上去。

我倒要看看這車是不是裘德考那見鬼的XX公司派來跟蹤的,看我給你來個悶剎,追尾你是全責,要修吃虧得也是你,誰叫你車貴。萬松嶺這個時候車輛極少,我一路蛇行上坡,大有把金杯開成AE86的架勢。那輛陸虎果然跟着我上來,嘿,你就跟着吧,這下要是撞的巧妙我的金杯就能換輛新的。

黑色的陸虎緊跟身後,我已經能肯定這車屬于阿寧所在的那家公司,因為隐約可以看到側面鹿角樣的标志。我擡手一推身邊,“小哥,坐穩了。看我給後邊盯梢的來個……”

悶油瓶順着我的手勢向右一倒靠上車窗,居然沒醒。不會吧,悶油瓶的警惕心什麽時候變這麽鈍了?我都快開到天堂的極限七十碼了,他還能睡着我擡手去拍他的臉,要是他睡着我這一腳剎車下去,他就要上演炮彈飛人了。

“吱~~~~~~”

這一腳剎車我終究還是踩下去了,車子靠着路邊停下來,聞得到剎車片焦糊的味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太陽穴有血管鼓動的感覺,耳朵裏全是心跳的“砰砰”聲,背後有冷汗沿着脊柱淌下來,沾濕T恤。

悶油瓶并沒有成為空中飛人,因為我的右手一直擋在他的面前。

我不知道後面車究竟有沒有撞上來,我的魂已經被眼前的狀況吓散。

悶油瓶的臉是涼的,冰涼。

我的掌心正對着他的口鼻,那裏沒有一絲氣息。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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