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一片嘈雜的背景音中，修泺的目光忽然投過來。
好像清晨森林中那一束穿透晨霧的陽光。
江問瑜那一瞬間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下意識地想要移開眼睛，不過修泺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整理那堆散落的文檔。
陳美琪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會議室裏恢複了安靜，修泺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陳美琪看向江問瑜：“我們可以根據江總的建議調整銷售策略，江總這邊什麽時候開工？”
江問瑜坐正了身體，對着陳美琪露出一個淺笑：“随時。”
開完會之後，美意市場部根據江問瑜的建議，把原來的一整套家具拆分成了不同的組合形式以及單件，整套購買會在價格上有一定的優惠。這樣一來就照顧到了不同消費群體的購買力，市場情況大概也不會差到哪去。
家具的樣品都已經做好了，就擺在美意大樓的七層。
整個七層都是已經完成的家具樣品和設計師練手的半成品，分開堆在兩邊。
江問瑜看了一眼，在臨時搭攝影棚還是搬家具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畢竟美意就是做家居的，有自己的物流，搬幾件家具不算什麽難事，但要是讓江問瑜在這個跟毛坯房差不多的地方搭個攝影棚出來還不如讓他原地轉行。
美意的工人把家具運到錦陽在江州市郊的攝影棚，等全部運完已經中午。
陳美琪提出要請江問瑜吃飯，江問瑜拒絕了：“活還沒幹，哪好意思吃飯。”
陳美琪也沒強求，帶着手下的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
修泺跟在人群後，快要走出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江問瑜正靠在放設備的箱子上，低頭擺弄着手裏的相機，他的背自然地弓着，垂頭的時候能看到脖子後面突出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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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瑜從椅子上起身，拍拍手：“抓緊幫我把景布好，弄完了小張小王回去找肖老師，其他人去吃飯，下午兩點準時開工。”
大家應了一聲之後就開始幹活。
江問瑜在一邊翻看着文件上的渲染圖一邊在腦海裏構思着海報的設計，這回他想親自來。
修泺跟陳美琪和其他幾個經理一起到了附近的餐廳，吃過飯之後，其他人都回到各自崗位去了。
陳美琪也接了個電話走了，走之前還跟修泺說沒事就出去轉轉玩玩，江問瑜辦事還算靠譜，讓他放心。
修泺禮貌地笑笑，把陳美琪送上車之後又回了餐廳。
再出來時手上拎了兩個牛皮紙袋。
江問瑜這邊布景已經差不多了，其他人都被打發去吃飯了，棚裏這會兒就他一個人。修泺過來的時候他正在調整打光的位置，手裏還抱着好大一個柔光箱。
看見修泺頂着一張冰塊兒臉，不情不願地走到他身邊，江問瑜心裏竟然有點高興：“怎麽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過了。”修泺把手裏的東西遞給江問瑜。
江問瑜急忙放下柔光箱去接，結果他剛空出手來，修泺已經轉身往休息室去了。
江問瑜急忙跟上去，小孩給他送飯來了，能不吃嗎？
果然，進了休息室，修泺已經把飯菜擺在了小茶幾上，連一次性筷子都掰好了放在一邊。
江問瑜去洗手間洗了手，出來時濕漉漉的手往修泺頭上一揉，接着立馬低頭吃飯，沒敢擡頭看修泺的表情。
休息室是個近似方形的房間，靠窗的一側擺了一排吧臺桌，靠牆的一側放的是矮沙發和小茶幾。
修泺坐在桌邊的高腳椅上，一腿曲着一腿踩在地上，安靜地看着江問瑜吃飯。他擡手摸了摸頭頂，被江問瑜揉過的地方還有點濕。
“你以後不許摸我頭。”
“為什麽？”江問瑜下意識地問，全然忘了兩人之間還有一道為期五年的鴻溝沒跨過去。
“男人的頭女人的腰，不能随便摸。”修泺說的平靜自然，就好像在說一加一等于二一樣。
“我也不行麽？”江問瑜竟然感覺有點委屈。
修泺好像嘆了口氣，原本板正的肩膀微微放松了一些：“除非你是我男人。”
江問瑜：“......”
下午修泺沒走，就在邊上遠遠地看着。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沒見過修泺，理所當然地把他當成甲方爸爸派來監工的，這種情況以前也不是沒有，大家都該幹嘛幹嘛，沒把修泺當個人物。
只有兩個人除外——
一個是小韓，小韓算是從修楊身邊退居二線才退到了江問瑜身邊，自然知道修泺的身份，一個下午都戰戰兢兢，生怕大少爺在現場磕了碰了。
好幾次因為過度關注修泺，差點被地上的聯機拍攝線絆倒，被江問瑜瞪了好幾眼。
而另一個就是江問瑜。
自從吃飯的時候被修泺拿話兒堵了之後，江問瑜就再也沒敢吭聲，也不敢去看修泺。
心裏閃過一百八十種哄小孩的方法又被他一一pass，修泺跟以前不一樣了，估計一般方法也哄不好。
而唯一能哄好的那個方法，江問瑜又做不到。
這簡直是個死循環。
想到這，江問瑜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修泺倒是沒想那麽多，他就是單純地想過過嘴瘾。
五年前剛表了白，江問瑜就跑了。他滿肚子委屈沒地兒傾訴，過了這麽久全都沉澱成了帶刺的小刀，逮着機會就要刺江問瑜兩下，不疼，但足以讓他難受一會。
一組櫃子拍完，江問瑜放下相機，指揮人重新布景，一回頭看見修泺眼神散着正在走神兒。
他簡單說了兩句，回身跑到了修泺跟前。
“要是覺得無聊可以去樓上轉轉，樓上人多，還有個小明星在。”
修泺有些懶散地看了眼江問瑜，江問瑜身上穿了件工裝外套，前襟大概是搬東西的緣故有點髒了，一邊跟他說話一邊還在活動頸椎。
修泺想了想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江問瑜正經工作的樣子。
以前總覺得江問瑜的工作就是抱着電腦敲敲字做做圖，指揮人幹這個幹那個，盡管江問瑜的公司離修泺當時的學校并不遠，修泺也沒能有機會去觀摩一下江總工作的樣子，沒想到過了五年，倒是陰差陽錯地看到了。
“男的女的？”修泺問。
“什麽男的女的？”修泺停頓的時間太久，江問瑜還以為他又要刁難自己，沒想到修泺問了這麽個問題，“哦，女的，聽小韓說是前段時間那個挺火的網劇女主角。”
“女的啊......沒興趣。”修泺果真擺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江問瑜想說，難道男的你就有興趣了？不過怕修泺又扯到某些話題上去，他這回沒嘴欠。
“行吧，收工帶你去吃好吃的。”江問瑜擡手就想往修泺頭上招呼，一想到中午那個警告，他的手生生停在半空，最後落在了修泺肩上。
修泺閑着無聊，挪到了江問瑜身邊，在電腦上看江問瑜拍出來的樣片。
很奇怪，這個系列家具從最初3D立體圖到樣品成型，修泺對每一個細節都已經爛熟于心，然而當這些家具通過江問瑜的相機再次變成二維的圖片，卻産生了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
修泺看着電腦屏幕上的樣片，心裏說不上來到底是什麽感覺。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是江問瑜拍出來的緣故，修泺總覺得這些圖片甚至比樣品本身還要好看。
江問瑜一直忙到半夜才收工，而樓上的一組人兩個小時之前就已經結束了。
即便這樣，也還剩最後一個組合沒有拍。
江問瑜活動了一下已經僵掉的胳膊和脖子，扭頭跟小韓說：“讓大家把設備收拾一下，今天就先到這。”
小韓應了一聲，轉身去招呼其他人下班。
江問瑜在四周看了一圈，最後在角落裏看到了睡着的修泺。
攝影棚裏的光都打在樣品上，這樣一來就顯得這邊的光尤其暗。
修泺坐在一張布椅子上，頭靠在牆上，睡相很文靜。
“修泺，醒醒，回家了。”江問瑜還是沒聽勸，蹲下·身伸手在人家頭上揉了揉。
修泺先是伸手抓住江問瑜的手腕，然後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帶着睡意道：“說了別摸我頭。”
“快起來，回家睡。”江問瑜輕輕笑了一下，從善如流地收了手。
修泺半閉着眼睛“嗯”了一聲，
“我去收拾東西，門口見。”江問瑜拍了一下修泺的胳膊，起身去收拾東西了。
修泺站在攝影棚的門口，任由夏夜的風鑽進衣服裏。
空氣中有些潮濕，修泺擡頭看了看天，明明是十五卻看不到月亮，大概是要下雨了。
江問瑜換掉了那身工裝，出來的時還是上午的那身裝扮。
他走到修泺身邊：“等這麽久，餓了吧？”
修泺摸摸肚子，點了點頭：“餓。”
江問瑜笑笑：“這會不困了？”
修泺很配合地打了個打哈欠：“困，但是更餓，餓的睡不着了。”
江問瑜也餓了，這會還能吃飯的地兒大概只剩下烤串店了。
兩人開上車，一起朝着十字街去了。
十字街是江州最大的一片烤串店聚集地，夏天營業到淩晨兩三點的店不在少數。
江問瑜帶着修泺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家店，在露天的座位裏坐下了。
修泺看了眼招牌，有點眼熟：“我們以前是不是來過這？”
江問瑜笑笑：“是啊，還記着呢？”
修泺端起桌上的冰啤喝了一口：“嗯，記得你喝醉，非要我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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