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修泺沒想到會在枯榮的面試上碰到郭教授的女兒宋冉,更沒想到原來她竟然是枯榮的人力資源總監。
因為宋冉的突然出現,所有進入最後一輪的人都被宋冉臨時問了一些專業相關或是工作背景之類的問題,每個人的作品集也都被重翻了一遍。
修泺不知道宋冉有沒有認出自己,但顯然她知道修泺這個人。
“前陣子美意那套家具是你設計的?”宋冉坐在一排面試官的最左邊,問的很直接。
宋冉話音剛落,修泺就聽到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修泺也沒含糊,大大方方地承認了:“是。”
因為判決書還沒下發,修泺和美意簽的合同還沒有正式作廢,夏日系列的版權還沒回到修泺手裏,所以修泺沒有把那套家具放到自己的作品集。
而且目前美意的官網還沒有任何道歉聲明,修泺其實不太想讓人知道自己和美意的糾紛,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美意的致歉,也不是所有人願意了解事情的全部。
就在修泺想着要不要解釋一下美意那件事的時候,宋冉又開口了。
“聽說你把美意告了?”
修泺看着宋冉,說:“是的。”
宋冉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後來修泺就回到了候場區,也不知道宋冉的提問究竟是能幫他還是直接把他pass掉。
沒想到,就在修泺以為自己沒戲了的時候,HR卻通知他下周一入職。
就這樣,修泺誤打誤撞地過了枯榮的面試,成了一名設計助理——實習的。
“怎麽樣,是不是很巧?”修泺的那股興奮勁兒還沒下去,“我本來都打算回來準備另一家公司的面試了,沒想到竟然這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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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問瑜和江問瑾交換了個眼神兒,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神兒裏的無措。
“還真是無巧不成書。”江問瑜維持着臉上的微笑,附和道。
“什麽時候開始上班呢?”江問瑾問。
“下周一正式入職。”說完修泺又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湊到江問瑜身邊,“舅舅,你說我這是不是也算間接走了個後門?”
江問瑜伸手在修泺腦袋上揉了揉:“不算,你又不知道那個宋冉就是枯榮的人力總監,宋冉也不知道你會去面試,而且你不是說她也不一定記得你嗎。”
“那就好。”修泺笑着靠在沙發上,感覺離自己的人生目标又近了一步。
傍晚,江問瑜和江問瑾手裏各抱了一捧百合從花店回家。
“現在怎麽辦?”江問瑜問。
“走一步看一步吧,小泺一個實習生一時半會應該也接觸不到成潛,等他新鮮勁過了,就想辦法讓他回公司工作。”
江問瑜思考了一會,沒想出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這件事你不要有太大壓力,我和修楊會看着辦的,你在這邊照顧好小泺和你自己就行。”江問瑾知道江問瑜是個愛操心的性格,忍不住多說幾句。
“嗯,放心吧。”
因為第二天要回老家去祭拜父母,江問瑾很早就睡下了。
修泺趴在床上,看江問瑜準備明天要用的東西,觑着他的臉色問:“我能陪你去嗎?”
江問瑜看着修泺笑了笑:“你想去嗎?”
修泺點了點頭:“我這幾年一直在國外,好久沒去看看他們了。”
江問瑜臉上笑容淡了些:“好,你想去就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江問瑜他們就出了門。
從江州市裏到老家萍鄉開車要将近兩個小時,晚上江問瑾還要從江州回上海,他們要早去早回。
萍鄉似乎還是那個樣子,因為地理位置比較偏僻,盡管城市裏已經是日新月異,萍鄉卻依然維持着原有的步調,像一顆古老的樹,以微乎其微的速度生長着。
江問瑜開車經過他們原來的家,卻沒有往哪個方向看一眼,江問瑾也一樣。
自從進了這座小城,車裏的氛圍也逐漸變得安靜了下來,修泺坐在後座,明顯地感受到江問瑜和江問瑾情緒的變化。
江家父母原本是萍鄉中學的老師,修泺五歲那年的夏天,江家父母作為志願者去了西南地區的一個偏遠村落支教,回程的路上遇到泥石流,一整車的人沒有一個活着回來。
當時的江問瑜才十五歲,而江問瑾也不過二十四歲。
修泺對江問瑜父母的印象已經非常模糊,只有一個大致的輪廓還留在記憶裏,但對那年夏末的場景卻記得格外清楚。
他記得他的小舅舅躲在沒人的角落泣不成聲,他只能用力地抱住他的小舅舅,因為,再也不會有人能抱一抱他了。
萍鄉的街景在窗外飛速滑過,修泺看着前座一身素黑的姐弟,關于那年夏末的記憶避無可避地出現在腦海裏。
直到現在,修泺才有些明白,為什麽幹媽不肯回江州,為什麽江問瑜也從來不回家裏看看。
連他都對當年的場景歷歷在目,江問瑜的心裏又該有多難過。
觸景生情,從來都是一個帶着傷懷的詞。
萍鄉的墓園在整個小城的東南方,那裏有一座矮山,墓園就建在山腳下。
重陽節剛過,祭拜的痕跡在墓園裏随處可見,連空氣裏都彌漫着香灰的味道。
修泺手裏捧着一大束百合,安靜地走在最後。
在這種時候,安靜大概是最好的訴說。
修泺看着江問瑜和江問瑾在一處墓碑前停住腳步,他跟過去,為葬在這裏的人鞠了一躬,然後把手裏的百合放在了墓碑前。
放下花後,修泺走到一邊,把空間和時間都留給他們。
十月末的天氣不再像初秋那麽明媚爽朗,太陽被層層疊疊的雲朵擋了個嚴實,灰蒙蒙的天空倒是很适合這樣的氛圍。
修泺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天,轉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江問瑜擡手擦了一下臉。
哭了嗎?修泺想,不一定,也許只是臉有點癢。
等他們從墓園出來的時候,天空似乎更陰沉了一些。
修泺看到江問瑜眼睛紅紅的,一身黑色的風衣顯得他臉色有些蒼白。
修泺走到江問瑜身邊,偷偷勾了下他的手指。
江問瑜擡頭看着他笑了笑,沒說什麽。
中午他們在萍鄉唯一繁華的的可以稱得上是商業街的地方吃了飯。
飯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江州。
随着時間的推移和距離的拉開,幾個人的狀态逐漸恢複到了平常的樣子。
就好像一下子從一場灰霾中解脫了出來。
江問瑾甚至半真半假地責怪了一下江問瑜拒絕溫莎寧的事。
修泺看着二人貧嘴打趣,也以為江問瑜已經不再難過了,一直到江問瑾登上了回滬的飛機......
江問瑜雖然還是在跟修泺說話,但他整個人的狀态非常不對。
比如他無時無刻不是微笑着的,修泺甚至想找個什麽話來氣一下江問瑜,可江問瑜始終挂着那副和煦的笑臉。
修泺知道,江問瑜還在難過。
也是,這種事,怎麽可以說不難過就不難過了呢。
到家之後,江問瑜也是非常少見地跟修泺說:“修泺,我想自己呆會兒。”
修泺看着他的樣子,有些不放心:“讓我陪着你行嗎?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我就安靜地在你旁邊呆着行嗎?”
江問瑜又叫了一聲修泺的名字,語氣裏似乎有些無奈。
“一直都是我陪你的不是嗎,讓我陪着你吧,好嗎?”修泺有些緊張地抓着江問瑜的胳膊,全然沒有了以往那副不管不顧的任性模樣。
江問瑜盯着修泺看了一會,最終妥協了似的,沒再說什麽。
修泺陪着江問瑜在落地窗前坐了好長一段時間,具體有多長修泺不知道,反正從天亮坐到了天黑,從人聲鼎沸坐到了萬籁俱寂。
修泺從來不知道江問瑜會有這樣的狀态,他以為的江問瑜人帥心善愛操心,是個盲目的樂天派,卻不知道活了三十多年的江問瑜也有着抹不去的直入心底的傷痕。
江問瑜看着窗外,修泺看着江問瑜。
不知道哪一個瞬間,江問瑜好像突然回了魂兒。
他的視線從窗外移到了修泺臉上。
修泺微微笑了一下,問他:“怎麽了?”
“你說上海有那麽好嗎?”
修泺一愣,他不知道江問瑜為什麽會問一個在當下看起來非常奇怪的問題:“有吧,夠繁華夠發達,有機會有市場有資源。”
“那你怎麽不去?修楊不是一直想讓你去嗎。”
“我不想去。”
“為什麽?”
修泺看着江問瑜的眼睛:“因為你不在啊。”
江問瑜笑了笑,難得地沒有反駁修泺的話:“我常常想,為什麽我姐不肯回來,她結婚之前,我一直覺得是因為上海夠繁華機會夠多,能讓她發展的更好,後來她結婚了,我又想,既然姐夫也在那邊,兩個人在一塊肯定更安穩一些。”
修泺沒說話,繼續看着江問瑜。
“但是其實我知道,不管是上海還是別的地方,她只是不想留在江州而已。”
“江問瑜......”修泺伸手抓住江問瑜的手腕,“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選擇,你也可以離開這,甚至可以不給修楊工作,去做點你喜歡的。”
江問瑜突然笑了,他說:“你當我沒想過啊,我當年不是躲你躲到西南去了嗎,就想着要不趁機留在那算了,我就去了當地一個做編織工藝品的工廠當臨時工,結果幹了兩天,磨了一手的水泡,只賺到一百八十塊。”
修泺也跟着笑,他不知道那段時間江問瑜在幹什麽,或者說,之後的五年江問瑜在幹什麽他都不知道,現在有機會聽聽,也還挺有趣的。
“那還是給修楊幹活吧,至少她給的能多點。”
江問瑜笑着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伸了個懶腰:“誰說不是呢,還是給修楊幹活現實點,趁着我還年輕,攢夠養老錢,就不怕沒人給我養老咯。”
修泺盯着江問瑜看了一會,起身走到江問瑜身邊,輕輕抱了一下他:“不管你怎麽想,我都會永遠陪着你。”
江問瑜回過身看着修泺,有些輕蔑地笑了一下:“年輕人,永遠太遠了,不要老想着永遠,會累的。”
修泺挑了一下眉毛,眼神裏是江問瑜沒有的桀骜和堅定。
他說:“我不信。”
作者有話要說:
困到發昏...
今天也是在胡言亂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