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心似明月(二)
夜色深沉,不見繁星,馬車駛在空靜的街道上,寒風嗚咽的聲音就在耳畔,直到聽到嘈雜聲響,程璐睜開眼,看來是到了。
果然馬車停下來,下人小心翼翼地說:“少夫人到了。”
下了馬車,一陣風撲面而來壓得人差點喘不上氣,老鸨從後面扭着肥胖的身子追上來,頗為委屈:“少夫人快進去瞧瞧吧,托宋少爺的福,我今兒的買賣怕是黃了,沒銀子,這讓一幫姑娘們喝西北風去嗎?”
程璐将那絲埋怨和氣憤聽在耳中,嘴角噙着笑:“先進去瞧瞧再說,總得把事情理明白了才好論誰對誰錯。”
才進門,程璐被那股甜膩的香味熏得呼吸不暢,掩了掩鼻子,擡眼瞧過去,倒是有許多熟面孔,平日裏人模狗樣,标榜自己如何正氣浩然的人在黑夜這層外皮的遮擋下更加放浪形骸,真是倒人胃口。
她一眼便看到背對她站着的宋一成,此時他手中緊握長鞭,因為太過用力指骨突起,哪怕被衣衫包裹,她依舊覺得宋一成好像緊繃到快要崩壞的琴弦。
實在沒想到這個被人喊了多年纨绔的沒用公子,竟在這事上分外較真,她還以為這天底下沒什麽是會讓宋一成在意的。
程璐心中無奈也只得走過去,柔軟帶着涼意的手包住宋一成舉起鞭子的手,輕笑一聲:“相公這是在做什麽?”
宋一成猩紅憤怒的眼終于恢複幾許清明,轉頭看向來人,意外的發現自己心裏的火焰就這般平息下來,他剛才已經要将鞭子甩在那張讓他覺得惡心的臉上,這會兒被程璐輕柔的聲音喚回神智,嗓音沙啞:“你怎麽來了?”
程璐看向站在那裏脊背挺得筆直一臉無畏,名叫翠翠的女子:“再不來,你把人家翠紅樓真拆了,這麽多的姑娘要去哪兒落腳去?”
老鸨趕緊過來說好話:“宋公子,您要是有什麽不痛快只管開口,您上來就是一頓砸,這不是斷我們的活路嗎?姑娘們全都是靠臉吃飯,翠翠又是我們這裏的頭牌,萬一有個損傷,這可怎麽好?”
程璐明白,老鸨既然沒有報官而是找到宋家,估計打的是狠訛一筆銀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碎掉的這些擺件桌椅也值不了幾個錢,白套銀子的好買賣誰舍得放手?這些人更是算盤桌子撥的精細的人,只要一張嘴恨不得吞下一頭牛。
宋一成不屑地哼了一聲:“要怪就要怪你的人不規矩,敢動歪念頭,她就該死。”
老鸨走過去将抽抽噎噎地翠翠攬在懷裏護着:“宋公子,您對個柔弱姑娘家說這種話未免太過分了,瞧瞧給孩子吓的,您是客人,點名了要翠翠陪着,我們也不能推脫不是?姑娘也沒伺候不周,您做什麽發這麽大的火氣?”
程璐不樂意聽這些惡心人的腌臜事,說白了,不管是哪個時代的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連粉飾太平都不願意,不耐煩地說:“不如聽聽我相公為何跑上門來找你家姑娘的麻煩?”
宋一成看着程璐微微出神,光溫柔地環繞在這個靈動女子的周圍,哪怕已經是五歲孩子的母親依舊不減美麗動人,一颦一笑間皆是風情。
說起來龍去脈時口氣中是毫不遮掩的輕蔑,那叫翠翠的姑娘先前的抽噎頓時變成嚎啕大哭,她的諸多心思在這個男人眼中不過是泥地裏的落花,不值一提。
程璐抿了抿嘴,微微皺起眉頭:“翠翠姑娘上門讨要銀子我是知道的,那時拿着我相公的玉佩,我便也沒多想,讓人領着她拿了銀子便不再過問此事了。”
宋一成被程璐瞪了一眼,滿臉委屈又不忿道:“玉佩是我貼身私物,我怎麽會給一個初次見面且無瓜葛之人?再說那天我和劉毅一道來的,與這個翠翠談笑的是劉毅不是我。我臨走的時候可是給了你這老鸨不少銀子,請個大夫熬服藥難道還要另算銀子?你這店開的未免太黑了,尤其你這女兒,可謂真正的無教養不懂規矩,這次敢跑到我家中作亂,下一回是不是這寧城的大戶人家全要被你的這些女兒們攪得雞犬不寧?”
宋一成話一出口不光老鸨臉色大變,就連那些擁着心肝在一邊看熱鬧的爺們也跟着心裏發憷,有些環着柳腰的手悄無聲息地放開。
程璐見狀,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潇灑快活的時候什麽都敢應下來,但是真要攪和他家裏的安寧變臉比誰都快。
這個宋一成真是讓她刮目相看,這般計較理論的樣子,配着這張極讨女子喜愛的臉,讓人瞧着莫名的有些好笑。
“你也聽到了,這玉佩我相公并未贈與你家姑娘,私自動客人的玉佩……用人物需明求,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既然是做買賣,手腳不幹淨的人還是不要用的好。今兒我相公損壞了貴樓的東西,我們宋家都會賠,翠翠姑娘從我家賬房拿了多少銀子還請給我還回來,若是你們對此不滿,我們亦可對簿公堂。
我宋家是商賈之家,靠的是仁義誠信行天下,不管做什麽事都本着個實事求是,斷然不會壞了良心。”
老鸨沒想到自己的如意算盤全都落空,自己花了大把銀子買來的頭牌竟然還未賺銀子就這麽壞了事,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宋一成伸手冷聲道:“東西拿來。”
翠翠只得面紅耳赤地交出來,她不過是喜歡他而已,以前的男人無不吃她這一套,可誰想到這人瞧着是個混賬,骨子裏竟是這般不好女色的。
程璐見事情已經了的差不多,身體困乏,轉身剛要走,只聽身後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回頭看過去,卻見那玉佩躺在地上摔碎了。
宋一成眼睛裏沁着刻骨的寒意,聲音涼而冷:“既然髒了那不如毀了。”
程璐搖了搖頭,提步往出走,剛走至門外,與一雙溫潤的眸子相撞,愣了下,不知為何眼前這人有幾分熟悉感。
那人眼中帶笑,行了一禮道:“宋少夫人。”
程璐猶豫幾分,問道:“你是?”
“在下孟獻,夜游路過此處,聽到這邊有吵鬧聲,一時好奇便……”
程璐有些驚訝,聽說這人做了大官,雖然回來寧城,那也該是擺排場的,哪知道……
瞧這一身再過尋常不過的打扮,身後也只跟了個小厮,生得一副溫潤淡然的模樣,雖然舉止有些許唐突,卻意外的不惹人厭,尤其這位将來可是新皇眼前的大紅人,所以程璐笑道:“這麽晚了,天寒地凍的,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孟大人,失陪了。”
宋一成急匆匆跟着走過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一時胃裏的醋缸直接翻了,酸的他腦仁都炸,快步走到程璐身邊,不顧程璐不快霸道地扣着那細腰,意外道:“孟大人是來找樂子的?這家翠紅樓是吃人窟,還是悠着點好。”
程璐覺得這人真是讨厭,自己幹了混賬事還有臉拿來惡心別人,簡直不要臉。人家孟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若是細細論起來,他們還得巴結人,他倒是好……無奈地沖孟獻笑了笑,徑直上了馬車,不管身後的人閉目養神。
宋一成本來就一肚子氣,又瞧見那孟獻沖自家娘子獻殷勤,上了馬車一臉不快道:“你同他有什麽好說的?瞧着就沒安什麽好心,以後見了他繞着遠些走。”
程璐連哼都沒哼一聲,擺明了不把他的叮囑放在心上,他咬了咬唇:“我同你說話,你聽到了嗎你我是夫妻,他對你圖謀不軌。”
程璐不理他,這人卻不死心,直接上手在黑暗中摸她的臉,被惹怒了,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只聽黑夜中十分清脆的一聲響,兩個人都愣了下。
程璐很不喜歡他這種胡攪蠻纏的勁兒,聲音平淡道:“那又如何?人家瞧着就是正人君子,與你一般年紀功成名就,不管是誰見了都得稱道一聲孟大人,你呢?還得我陪你去那種煙花之地裏丢臉,做寧城人口中的笑談你還覺得臉上有光不成?當初怎麽就豬油蒙心非得要嫁你?”
這話宛如一柄利刃狠狠地在宋一成心上捅了一道口子,他從程璐的話裏聽出了嫌棄和後悔。
如果當初沒有看上他,她現在已經是孟夫人了,而學進也會叫孟獻做爹,怎麽能成?他索性甩開了臉面,像個無賴一樣将程璐擁在懷裏,喃喃地說:“你別想,我不會給你機會的。我已經知道錯了,往後我改好不好?我也不是全無長處,我長的比他耐看,回家你看是不是?”
程璐掙紮不開,索性也就由着他了,冷笑一聲道:“回去我可沒工夫去瞧你,惹出這麽大的麻煩,你當爹能放過你?你這層皮保不保得住還是另一說。”
果然兩人剛進家門,宋老爺就讓下人壓着宋一成去祠堂了,這一晚上據在祠堂外候着的下人說鞭子聲響了許久。
作者有話要說: 宋一成:娘子,我長得好,讀書好,會做買賣
程璐:哦,宋家敗在你手上,你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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