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難辨人心(三)

宋一成一人待在書房不論是眼前的棋盤或是平日裏最愛看的話本子全都不入眼,整個人心浮氣躁,一股莫名的情愫從心底緩緩湧上來。

越來越多的不安和慌亂肆虐,最終在腦海裏形成一個強烈的念頭——他必須去孟府一趟。

不得不說那天晚上程璐那番将他視作廢物的話,成了壓在他心上的巨石,這幾天他在安靜的深夜裏不停反思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挑挑揀揀半天,竟真的找不出一件像樣的事兒。

正如他所說,他唯一能勝過孟獻的也唯有這張臉。

真正過日子才知整日裏面對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哪兒還有閑工夫在意那些風花雪月?

所以在程璐指責他不如孟獻的時候,他只覺得難堪。

他獨身一人來到孟府,來的多是寧城有頭有臉的人,此時無暇應付旁人的寒暄,只想早些見到程璐,不想那兩人有見面的可能。

聽聞女眷都在後院,他二話不說直往前走,眼睛不住地在人群中找尋,直到遇到大嫂才知道程璐帶着榮雅去解手了,松了口氣,笑道:“我去前面等她。”

而他興沖沖趕過來的時候看到了什麽?孟獻半點不知羞的擁着她,瞬時渾身僵硬,滾燙的血液往上湧,極力克制着才将心裏的暴怒壓下。

待那具溫暖柔弱的身子重新落在自己懷裏,空蕩蕩的心這才得以安寧,急切問道:“傷哪兒了?孟大人,借貴府的客房一用。”

此刻他顧不得上背上的疼痛,雙眼被程璐慘白的臉刺疼,看慣了她冷眼冷臉氣勢十足的樣子,這般脆弱的模樣看起來只覺得陌生。

将人安置再床上,等大夫看過,聽到沒有傷及筋骨只是撞到了皮肉懸着的心才放下來。

嚴歌也聞訊趕來,看着先前還說笑的人,不多會兒的功夫躺在床上連動都不能動,焦急道:“好端端的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為了争男人真是臉面都不要了,不成,我得找他們算賬去。”

程璐咬着唇搖搖頭:“算了,那位姜小姐畢竟是我們府上的客人,我想她也不是有意的,真鬧起來讓人笑話。大夫說養幾天就好,就是可惜不能帶學進到莊子上玩了。”

宋一成被她氣得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還惦記着帶兒子玩,沉聲道:“在你身上的傷養好之前哪兒都不許去,大嫂說的對,這筆賬不光得算,我還得親自找她們去。萬一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學進怎麽辦?”

程璐一聽他的聲音就來氣。

孟獻是什麽身份?那是未來皇帝眼前的紅人,天下不知多少王公貴族想要巴結。就是現在,連他的親叔叔都得照着規矩稱道一聲大人,這個混賬剛才居然敢對人家那般不客氣,要不是孟獻大度不計較,往後少不了要給他小鞋穿。

“方才孟大人看我難過站不穩,不過好心扶我一把,你氣急敗壞跟個讨債鬼一樣,成什麽樣子?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大嫂,一會兒得麻煩你幫我上藥了。”

嚴歌嘆了口氣,自家這個妹妹什麽時候吃過這樣的苦頭?要是給公公知道,心裏又要不好受。

“妹夫,你到外間去坐坐吧,阿璐這邊有我。”

宋一成剛挨了訓,本來舍不得走,但看程璐一臉惡氣地瞪他,又怕她氣壞了身子,只得戀戀不舍地出去了。

程璐忍着痛說:“在人家家到底不方便,上完藥我們就回去吧,今兒畢業是人家的好日子,掃興不好。”

嚴歌在床邊坐下來,驚訝地看着她,這丫頭從來就是個不願吃虧的主,而且一旦認準一個理除非撞的頭破血流不然不會回頭。可是現在她變了,聽程遙說她有了不想和宋一成繼續過的念頭,現在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居然也不計較。

“妹妹,你到底怎麽了?我怎麽覺得你不像是你了。”

程璐怔了怔,強扯出一抹笑,輕聲說:“嫂子,我長大了,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了。”

嚴歌拍了拍她的手,嘆了口氣:“以後受了委屈就回來和嫂子說,嫂子給你拿主意,可是這麽虧不能就這麽白吃了。”

說話間下人端着藥進來,嚴歌先喂她喝了藥,然後在傷處小心翼翼地塗上藥,剛幫她整理好衣裳,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嘈雜聲,姑嫂倆對視一眼,滿臉不解。

待看到一身貴氣的孟夫人進來,兩人都有些意外,按理說這麽好的日子,作為主人家并不想多加理會,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老相識惹惱哪邊都讨不了好。程璐就是想到這點,想往後孟家能念在她這點小心思上,若有難處求上門不至于連面都見不上。

“讓少夫人在孟府受了委屈,是我們招待不周,聽大夫說這傷需要靜養,若是少夫人不嫌棄不如在我家住兩天,等好些了再回去?”

嚴歌福了福身道:“這怎麽好,今兒是貴府的好日子,小妹方才還自責在這個當口添亂,夫人不怪罪我們已是感激不盡。”

孟夫人趕緊道:“這怎麽會是你們的錯?王家的那丫頭我已經同王夫人說過了,往後再不收斂着胡作非為,遲早有吃大虧的時候,王夫人改日會帶着王岚到府上給你賠不是。”

程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原主的所作所為在這寧城被高門大戶家的夫人當成笑話,是以這些場合她大都不會露面,這是頭一次與未來權相的母親近距離說話。

無端端為什麽會和她示好?這件事說到底也不全是王家小姐的錯,可為什麽不提姜玉寶?這等用意實在讓人不解。

不過就算衆人有異議,也不敢放到明面上來說,眼下孟家就是寧城的土皇帝,沒人敢得罪。

兩家向來沒什麽瓜葛,硬要說有也無非是孟家曾托媒婆上門求親,奈何兩家沒那個緣分,真論起來也只有尴尬,說出口的都是客套話,程璐有點招架不住,好在身邊有個能說會道的大嫂幫忙。

“阿璐,上好藥就回家吧。”

男人低沉清冽的聲音在屋子裏顯得突兀,卻也将無力又尴尬的程璐給解救出來。

兩人有肢體接觸的次數并不少,這還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身上的那股熱意是溫暖的,她雙手環着他脖子,頭貼在他胸前,強而有力地心跳逐漸占據了她的思緒,男子身上獨有的陽剛氣一股腦兒地沖入她的鼻腔。

莫名的熱意在她的腦海裏炸開,前世她也相過親,大多時候彼此目的明确,但很可惜,年紀越大反而期待越少,對方的一點小毛病就能讓她覺得彼此不合适。

年輕的時候懷着夢不管看什麽都覺得美好的,上了年紀眼睛更加毒辣,不否認,她會對宋一成這麽挑剔,也是因為習慣使然。

誰能想到她居然從一個不喜歡的人身上發現了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疼得厲害嗎?忍忍,等回到家就好了。”

也許是因為适應了這種疼痛,所以她還能忍得住,只是白着一張臉搖頭。

嚴歌心裏也不放心,帶上女兒跟着一道回去。

幾人出了孟府看到站在馬車邊等着的宋夫人和姜玉寶,宋夫人趕緊迎上來,急切地說:“怎麽樣了?也怪我光顧着和熟識的姐妹們說話了,這可真是……”

宋一成低頭看了懷裏的人一眼,聲音冷冷地:“她正難受,回去再說。”

姜玉寶心裏不上不下慌亂不堪,連看都不敢看宋一成一眼,原以為會被他數落一通,沒想到就這麽過去了,這就是做客人的好處,哪怕犯下天大的錯也不好怪罪,再說只要她不說,誰又能知道她是故意的?

程璐被宋一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展開錦被給她蓋上,剛想開口,就聽程璐不客氣地攆人:“我想和嫂子說說話,你先出去吧。”

他的那句“離孟獻遠點兒。”終究沒說出口,站在那裏神色漠然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轉身走開,因為急切忘掉的疼痛像是一只蘇醒過來的惡獸吞噬着他,饒是如此他還是出門了,沒人知道他去做什麽。

嚴歌瞪了妹妹一眼:“不管怎樣,你也不能當着我的面這麽不給人好臉色。我瞧他心裏也不是沒你的,你沒看到那會兒,你傷到了他比你還疼。都說勸人不勸分,幾世修來的夫妻緣分,若他能改,往後好好過日子,你不妨原諒他。”

程璐将心裏的那絲淺淡如無的異樣壓下去,笑着說:“他哪兒會心疼我,他是真疼,他在外面惹得那些事惹惱了我公公,當天夜裏就在祠堂當着列祖列宗的面拿鞭子抽了他一頓,之前還在床上趴着起不來。他追到孟府去也不過是怕我和那孟大人有什麽不清不楚的,向來是寬以待己嚴以律人。”

嚴歌嘆了口氣,想起什麽說道:“說來也怪,我怎麽覺得孟夫人這次好像專門要給你讨公道?那種沒什麽人經過的地方,只要有心壓根不會傳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還是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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