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帝濤的神情十分哀傷, “我知道, 它怨我, 怨我沒保護好它們,我也怨恨我自己。”

餘冬冬沒想到會從帝濤口中聽到這麽一個真相,可是四年前小鎮的暴動, 外界根本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不, 或許有,只是當時他剛到這裏不久,尚且自顧不暇,哪有多餘的精力去關心其他。

餘冬冬艱澀開口, “當年,你的伴侶和幼崽呢?”

帝濤道:“我的第一個幼崽也死在那場暴動裏, 我和伴侶都受了重傷,好在沒傷及根本,養了大半年便恢複如初。”

“那你那一年的幼崽是領養的?”

“是。”帝濤說, “當年雖然死了很多幼崽,但也有不少幼崽幸運地存活下來,但是它們之中有很多也失去了父母,族長做主,挑選了合适的家長領養。我很幸運,當年也領養到了一只。只是小明當時精神狀态不好, 所以它并沒有被挑中。”

說到這裏, 帝濤苦笑一聲, “或許如果當年我懇求族長讓小明領養一只幼崽, 它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帝明遺忘了曾經對它來說最美好和最痛苦的記憶,但是潛意識裏受那段記憶影響,它總覺得自己應該是有伴侶和蛋的。在這種情況下,它自行将一些缺少的,但是它認為存在的片段補充完整,形成一段帶着偏差的完整記憶,并深信不疑。

“如今南極冰川上的妖獸,很多都是暴動之後陸續進來的,它們對那場暴動并不知情。少數一些知道當年事的,出于對小明的同情,都選擇沉默,我也希望一直這樣,不想小明再體會一次當年的悲傷絕望。”

餘冬冬嘆道:“于是你就這麽任由它誤會了你四年。”

“那樣,小明它至少還能活下去。”帝濤說,“也怪我,當年在小明面前露了情緒,害它察覺出異常。只是讓我沒想到的是,沒激起它的記憶,卻讓它對我的認知出現了偏差,然後越走越遠。我想,它雖然忘記了那段記憶,但那份對我的怨恨潛意識裏依舊存在。”

餘冬冬搖頭,“你是為了帝明好,但你覺得它這般渾渾噩噩下去,能行嗎?”

這誤會一直延續下去,帝明對帝濤的怨恨只會越來越重,難保最後不會做出什麽不好的舉動來。

“事實上,我也正在猶豫。”帝濤說,“可是每次當我看到在當年妻兒喪命的地方傻傻打轉的小明,我就怎麽都開不了口。”

這種進退兩難的心情,餘冬冬能理解,因為如果要他現在跑去把真相告訴帝明,他也會感到困難。

遠處忽然傳來帝企鵝的呼喚,餘冬冬扭頭,就見之前依偎在帝濤身邊的帝企鵝對着這邊一聲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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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濤拍拍翅膀,“我的妻子在叫我了,我先過去了。”

餘冬冬長呼一口氣,呼掉心中的沉悶,道:“去吧。”

看着走遠的帝濤,餘冬冬撓一撓在他胸口蹲厭煩了的雪糕,問身旁的陲風:“阿黃,你知道當年暴動的事嗎?”

可問出口,餘冬冬才想起阿黃剛來小鎮,他可能是剛被造出來的傀儡人,對四年前的事是一無所知的,卻沒想到他會得到自家助理肯定的回答。

“知道。”陲風說,“當年那場暴動是人與妖獸聯合,但人藏身背後。為防消息洩露出去造成人類世界的恐慌,從而對其他妖獸産生威脅,小鎮嚴防死守,雖有零星消息出現在網絡上,但并未激起什麽水花。”

餘冬冬疑惑,“你居然知道得這麽清楚?”

陲風高深道:“我自有獲取的渠道。”

事實上,那時候陲風剛好準備閉關,暴動來得突然,他不得不中斷閉關去鎮壓那些作亂的妖獸。那時候他以一敵百,終于拖延到景臨帶着救兵過來,然後他就在動亂中忽然進階,省去了閉關沖階的時間。

自那之後,小鎮裏的其他妖獸修為必須都低于他,但凡住進來的妖獸,修為最少要比他低兩階。修為接近他的妖獸,是不能進小鎮的,這麽做的原因為的就是萬一再發生暴動,憑他一己之力就能全力鎮壓。

不過,那場暴動之後,景臨将小鎮裏的陣法一再改善,就算真出現什麽意外,不用陲風出手,光憑陣法的力量就足以平息。

“原來你不是剛被造出來的嗎?”餘冬冬好奇道,“那你多少歲啦?”

陲風靜默了會兒,“一千多歲了。”

“哇!”餘冬冬驚訝,“那你都是老年人了啊。”

“……”确切來說應該是老妖怪的陲風語氣忽然有點艱難,“在我們妖……傀儡人裏,年紀并不算什麽,重要的是能力。”

“也不對啊。”餘冬冬對這話不太贊同,“沒有能力的話,也活不了這麽長時間吧。阿黃你能記得自己的年紀,可想而知中途并沒有被格式化過。只有能力卓絕的傀儡人,才會被維護得這樣好。”

現今世界,活了千年的人也有,但是并不多,都是些深居簡出,超有能力的大能,站出來跺一跺腳世界都會抖幾抖的那種。傀儡人也是這個道理,餘冬冬頭一次見到活了一千多年的傀儡人,想想對方的年紀,這麽多年“為人”的經驗,忽然覺得讓對方來給自己做助理,真的太虧待對方了!

看來以後給阿黃做飯還是要多用點心,不能再讓對方吃雪糕用剩下的邊角料食材了。

之後,餘冬冬和陲風回到帝企鵝群裏,看它們孵蛋,偶爾孵蛋的爹媽會挪開育兒袋看一下蛋,被雪糕看見了,它就會舔舔嘴巴,眼中滿滿的感嘆——好大的鳥蛋!

凡是餘冬冬走過的地方,只要在孵蛋的爹媽都會種危險來襲的感覺。

餘冬冬在繁殖地轉悠到差不多中午時才離開,回去買菜時,除了給雪糕買鮮嫩的肉食,還讓自家助理再次點菜,十分地尊老愛幼了。

吃罷飯,餘冬冬去申請了一件裝備,一個小電筒似的東西。這是專業的靈力波動測試器,剛出生的幼崽與家長的波動是一樣的,蛋是不是偷的用這個一測便知。餘冬冬不知道怎麽跟帝明說,就想等到時候帝濤家的蛋生出來了,用這個測試器當它的面測試一下,畢竟直觀的數據更有說服力,如果事情真的是個誤會,那麽希望帝明能接受。

不過下午到了繁殖地,說好會過來的帝明卻久等都不出現。

帝濤嘆息着讓餘冬冬不用再這等了,報了個坐标讓他過去,在那裏應該能見到帝明。事實上,帝明很少出現在它周圍,所以每次都會錯過親眼看着它家蛋出生的時刻,這也是帝明堅持認定帝濤偷蛋的原因之一。

餘冬冬便按照帝濤說的,去了那個坐标,當年帝明妻兒喪生的地方。

來到那片坐标時,餘冬冬就看到那片冰川上,帝明像只無頭蒼蠅一樣,不停在那裏徘徊打轉。它在那裏走來走去,好像在尋找什麽,卻什麽都沒找到,不時發出茫然卻又悲怆的叫聲。

靠近了,餘冬冬能看出帝明很累了,可它依舊未停,執着地在那裏來回地走。

這片冰川格外荒涼,這是帝濤口中很多妖獸不願再次踏足的禁地。餘冬冬想象不出當年那場暴動,在這裏制造出怎樣的悲慘場景。他只是忽然覺得,吸進胸腔的冷空氣裏好像都帶着凄涼絕望的血色氣息,嗆得他胸口發疼。

餘冬冬想去叫醒帝明,卻被陲風攔住。

陲風道:“你現在本該待在繁殖地。”

是啊,餘冬冬想起自己答應過帝明會在繁殖地待着盯緊帝濤的,若這時候叫醒它,絕對會面對一波它的質問。

餘冬冬只好轉身回去,陷入心中迷障的帝明,也從未注意到他們曾經來過。

繁殖地裏,餘冬冬重新和帝濤聊起來,然後知道自暴動後,帝明的修為就沒再增長過,妻兒的喪生對它來說是場噩夢,是它至今未跨過去的坎,只要這個坎還在,帝明的修為将會永遠止步于此,永無寸進。

餘冬冬想到在冰川上執着徘徊的帝明,問:“它的妻兒葬在什麽地方?”

“我們種族有一塊專門用來埋葬族親和家人的墓地。”帝濤說,“就在那片禁地相反的方向,族長曾用借口讓小明跟着去祭拜,但小明走到入口就跑走了,它不敢進去,或許它心底也是有所感的。”

帝濤擡頭看了看天,“很多時候我們都說上天賜予我們開智的能力,是對我們的恩賜。可在我看來,有時候未嘗不是一種懲罰。開智讓我們獲取了更多情感,一些情感造成傷痛,曾經我們也會經歷,但那都是短暫的,從不曾如跗骨之蛆一般,讓這份疼痛這般綿延長久。”

餘冬冬見它這樣傷感,只能安慰道:“事情都是兩面性的。”

只存在好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傷春悲秋并不适合修行者,妖獸也是一樣。帝濤垂下頭,用長長的尖嘴碰了碰妻子的肚子,對餘冬冬說:“大概明天,我家的蛋就要出生了,之後,管理員就不必總往這邊跑了。”

餘冬冬點頭,但願能順利解決帝明的事情。可以看出,帝明對于帝濤“偷蛋”的事情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餘冬冬不知道明天等确認這顆蛋是帝濤的,帝明是何種表現。

這一下午帝明都沒再過來。第二天餘冬冬再次一早就過來了,帝明倒是過來了,可它待上一會兒就又匆匆地走了,餘冬冬跟過去一看,就見它又在那片禁地裏待着。

餘冬冬的心情十分難受,也是昨天自禁地返回後,從帝濤口中得知,那年那天,帝明就是這個時間從碎片裏出來,滿懷喜悅地回到那片禁地,然後見到了噩夢一般的場景。它跟着潛意識總往禁地跑,總覺得那裏有被它遺失掉的很重要的東西,可總是茫然地一無所獲。

下午,帝濤的伴侶忽然躁動了起來,餘冬冬知道,它要生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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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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